101各界谋划、处理后续

魔界,禺疆宫。

听闻润玉登基为帝的消息,本来心情颇为沉静的擎城王,猛然震惊至极地站起。

他来回踱步,再次试着确认道,“此事当真?”

属下肯定地上报,“在忘川边界,小人还遇到其余几界前来打探消息之人,他们皆异口同声询问这一件事,人尽皆知想来不会有假。太子当真在天帝寿诞当日,逼天帝禅位于他。”

“那火神旭凤呢,就没有传出他的丁点消息吗?”

“据说整个逼宫过程没有任何人伤亡,难保火神也参与其中,亦或者他有心挽救却无力回天。”

擎城王捋捋胡子,然后问道,“法神在场吗?”

“天帝寿诞,如此盛典,法神不该缺席,理应在场。”属下又低头回道,“小人觉得内有蹊跷。按理说逼宫这么大的事,就算再怎么谨慎筹划,也不可能不泄露半点风声。就算太子设法控制住火神,但仅凭他一人之力,恐难以降服在场其余鸟族族众。”

“说不定,太子早就和鸟族某些大人物打通了关系,获得他们的支持。”

“大长老英明。”

“依本王看,太子和法神立下婚约,便得到了水神和水族的势力;再密谋联系鸟族不臣之人,让他们弃了火神转向他的阵营。如此掌握两大阵营,才敢这般胆大妄为。”

属下问道,“可是明明火神才是正统鸟族皇族,那些人为什么会投太子?”

擎城王嗤笑一声,“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财权色名。之前我四处游历,也曾听说过今日天帝、昔日应龙夜□□号。人人都说他性格温润、如沐春风,我看倒也未必吧。这亲生儿子对付起老子来,照样手下不留情甚至敢更狠。”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魔侍通报焱城王到来。

他忽而低声叹道,“……更何况一个不是亲生的。”

卞城王带着鎏英来到禺疆宫时,正巧碰上夺门而出的焱城王。他撞到卞城王,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就直直绕行离去,看得鎏英气愤不已。

“父王,你看他什么态度!就算同为魔界魔王,也不应撞了人半句表示都没有,还真以为自己是魔尊呐?”

卞城王小声说道,“别管他这么多。大长老找我们父女前来问话,也不知是为何。”

鎏英嘴角一笑,“不就是天界的事?我刚从忘川那边过来,听说太子逼宫登基,天界换了个新主人!”

“果真!?”

“我还能骗父王?”

卞城王思忖道,“太子也……过于心急了吧。他都坐上那个位置,只消熬到天帝崩殂便可顺利登位,何必急于一时?”

鎏英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挺高兴的。”

“人家登基,你高兴什么?”

她呵呵笑道,“因为我和未来天后娘娘交情匪浅呀。”

“你是说……”卞城王恍然大悟,“法神?”

“正是。”鎏英开心地搂着他的肩膀进了禺疆宫,“大长老指不定就是来询问,有关新任天帝和未来天后的消息。说起这个,当然要数咱们卞城王府最清楚。”

和鎏英的开朗潇洒不同,卞城王无声叹了口气。

“但愿仅此而已。”

殿内。

几人互相寒暄客套之后,擎城王似是无意问道,“公主可还记得,上次本王差人送来的那柄开裂的魔剑?”

鎏英上前回道,“那魔剑乃是鎏英亲自挑选,送给法神晋神的贺礼。只是不知为何短短时日,魔剑便不堪重负以致开裂。”

“送剑之人称是法神和一入魔人打斗所致,绝非有心损毁。她更知此剑是卞城公主一片心意,实在不忍丢弃便请求代为修缮。”

她回以会心一笑,“法神有心了。区区魔剑,何必大费周章。”

擎城王又问,“那你可知魔剑经由谁人送来?”

鎏英耿直答道,“不知。”

他意味深长地解释道,“此人虽未表明身份姓名,可我瞧着他的行动身法,像是一个忘川族人。他带着半副面具,魔力运转间似是阻碍不畅……卞城王见多识广,可通晓内情?”

卞城王心里一紧,脸上却只摇头说道,“小王实不知情。”

鎏英脱口而出,“几千年前忘川河发生溯乱,忘川族人不是族灭了吗?难道还有幸存者?”

“下次那人来了,小王再好好盘问一番。”擎城王从上座站起,悠闲地走到二人面前说道,“之前太子、火神、法神来魔界捉拿穷奇的时候,鎏英曾和他们打过交道,认为他们三人品行如何?”

鎏英便答,“我虽同他们有些交情,但相处时日尚短,未曾看清他们本性——至少看不出太子会逼宫造反。”

“也是,”擎城王慢悠悠踱到她身后问道,“那你对法神了解多少?有什么心里话尽管说出来,这里都是自!己!人!”

没听出擎城王的话中意,鎏英思索了半天才答道,“她虽师从水神,但为人狡黠多慧、豪爽洒脱,无半分天界仙子的扭捏造作姿态,活像是咱们魔界的人……”

“鎏英!”卞城王阻止了她未说完的话,“不要乱说话。”

其实这句话的本意是:你才认识人家几天,不应以外在性格评判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天界的人。他活了这么久,照样看不出太子是个造反的人。

但听在擎城王耳里却不是这个意思。他觉得卞城王应该知道些内情,匆忙打断鎏英的话是怕她出口不慎,抖出些秘密来。

他将此事默默记在心里,然后试探性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她来魔界时,可能还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对一切充满热情和期待。可现实生生给了她一巴掌,叫她看清楚谁的权利最大、谁说的话才算是……话。在经历了打击之后,一个聪明的人就应该识时务,学会改变自己。要能忍、要能等,如此才能成就基业,贵为一方之主。”

卞城王颔首道,“理应如此。小王也是这么教导鎏英,虽然她可能没有真的领会。”

鎏英嘟囔道,“一个两个都这么说,我听都听烦了。”

“你还听谁说过?”擎城王慈爱地问道,“除了你父王,谁会和你说这些?”

“法神……应该是陶宁尊上。”她认真地解释着,“尊上初见我就莫名非常喜欢我,还说我是个好苗子,要大力培养我呢。只是后来……大长老应该知道的。”

擎城王眼神深沉,像是要透过重重墙壁,看进偏厅那个暗无天日、灰尘乱舞的密室。

“尊上一生戎马征战,声名直逼时任天帝君澜。得她慧眼相识,是你修来的福分,也许你身上确实有些我们看不到的优点。”

鎏英吓得后退一步,“大长老千万别这么说,鎏英也只是合尊上眼缘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擎城王鼓励着答道,“世上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喜欢,多半是爱屋及乌。我问你,法神说过喜欢你吗?”

“说过。”

他放心一笑,“这不就是。”

看得卞城王和鎏英百思不得其解。

擎城王又说回正题,“好了,现时期扳倒太微的目的勉强达成,玄冥香木一事我自此不再深究。现在天界局势还不明朗,太子不一定坐得稳天帝这个位置,你们不要松懈训练将兵。没准,”他转身神秘一笑,“我们反攻天界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是!”

二人走后,一名属下从帘后走出。

擎城王问道,“你怎么看?”

“小人觉得,卞城王和卞城公主隐瞒了一些事,但究竟是何事尚需费些时间打探。”

“是法神的事吗?”

“方才大长老试探卞城王,他的回答以及神情均没有异样。但卞城王深沉老练,且没有事实凭据,一切都不好说。”

他沉思道,“积极联系密探,我要知道太子用了何种方法逼迫太微就范,以及法神知不知内情、现状如何、今后打算。”

“是!”

“要打起万分精神,切勿露出马脚暴露身份。现任天帝可不像太微那样容易看透,他的心思深着呢。若是法神明升暗贬、处处掣肘,即刻向我汇报情况,我魔界的希望就系在她身上了。”

“属下明白。”

*

花界,百花宫。

牡丹长芳主甫一进入百花宫,众芳主便围了上来。

“长姐你听说了吗,天界发生了政变!”

“外面的人说天帝太微禅位了。”

长芳主答道,“的确如此。”

玉兰芳主说道,“好像继位的不是火神,而是夜神。想他从无名无势的庶长子,一步一步爬到天帝嫡长子、再一举成为太子,乃至如今的新帝。此人心机之重、城府之深,绝不可同太微相提并论。”

“你们可知,他为何有此等境遇?”

海棠芳主答道,“还能因为什么?他身边可是有一名位高权重、修为深厚、足智多谋的水神之女呀。”

玉兰芳主气不打一处来,“哼,一个冒名顶替的无耻小人罢了。真正的水神之女,可是我们的……”

“住口!”长芳主面露不悦,“我们花界没有什么水神之女,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葡萄精灵。这种话以后切记不要乱说,不然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传了出去,我们该如何对外解释?”

众芳主答道,“是。”

长芳主又说,“那人虽不是水神、风神所出,但能有今日地位,全是她自己的造化,我等不见其人、不知其性,断无资格对其置评。”

有的芳主悄声议论道,“据说她还是一株凡草昙花修炼而成。可恨的废帝,竟然对花界隐瞒了她的存在。若当初知晓几分,我等定将她从天界接来,回归花界!”

“从前的事不必再谈。况且她真来了花界,也不会有今日天界之变。说起来,她也你为我花界报了先主之仇。一功抵一过,倒也结清了。今后你们若是有机会和她打交道,一不可提她的出身,二不可劝她来花界,三绝不要阴阳怪气。”

“是!”

海棠芳主说道,“可惜我们对新帝不甚熟悉,不知他接下来会有何种动作。长姐觉得,他会惦记上咱们花界吗?”

“应该不至于。他方才登位,自己的位置还没坐稳,不会贸然对外扩张。”

“现在不会,那以后呢?”

“我看不用担心。只要我们按时将粮草送出,想来他不会有异议。”

“玉兰的话有理,目前就这样吧。”

“是。”

遣散众芳主之后,长芳主独自来到花神冢,恭恭敬敬给先花神梓芬的灵位上了三炷香。

“自先主逝后,牡丹有心报仇无奈修为浅薄,只得韬光养晦养育锦觅成人。如今太微身败名裂,荼姚自偿恶果,您在天有灵应该能够安息了。”

*

天界,九霄云殿。

今日是润玉以天帝身份正式上朝第一日,原本来赴寿诞的仙人也都来出席朝会。一时间,九霄云殿人满为患,连苍蝇落脚的地儿都找不到。

站在最前面的是太上老君、水神洛霖、火神旭凤、狐王白曜。

紧跟着的依次是太巳仙人、风神临秀、鸟族代族长隐雀、狐族世子白衡。

其余的人各自排排站着,没什么人关注。

洛霖回首问道,“这都快上朝了,小昙怎么还没来?”

临秀摇摇头回答,“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没人叫她起床,所以睡过头了?”

“不至于吧,她以前还是很准时的。”

旭凤随口答了一句,“神上,那是以前。现在她就算迟到甚至缺席,也没人敢说什么。”

自昨日润玉封叶昙为‘胧夜公主’之后,她的地位一下子拔到了天界权利第二人的高度,基本等同于天后。再加上她本来就是法神,还掌管了连天后都不能过问的部分权利,那是可想而知的尊崇呀。

对此,临秀仅只说道,“你知道的,她不是这种人。”

话音刚落,殿外的仙侍便通报,“天帝陛下,胧夜公主驾到。”

人群霎时间分开一条路,纷纷看向逆光走来的润玉和叶昙。

润玉身穿银白色天帝正装,头戴纯白十珠冕旒,浩然正气刚直坚韧。

叶昙依旧是那副法神正装,头上簪着一个银冠,艳丽灼目不可直视。

经过洛霖身边时,叶昙停了下来,而润玉走上了帝位。

“参见陛下。”

“诸卿平身。”

朝会此刻开始。期间讨论了不少议题,大多是废帝德行失当,请求秉公处理、依法定案,然后这个重任就压在了叶昙身上。

她表示:脸上看着笑嘻嘻,其实心里***。

前不久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把荼姚的卷宗制作完毕,这才多久就要来处理废帝的案件?!现在她才明白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身边的旭凤倒是全程没有说话。

事实上,鸟族的内务他没有隐雀了解,天界的政务他原来鲜少参与,忘川边境暂时没什么动静,而且他还在昨日的逼宫中出了不少力,最好还是不要说太多话,免得别人想太多。

散了朝会,润玉点名说道,“胧夜留下。”

叶昙当时没什么感觉,还准备和洛霖、临秀一起离开。

旭凤赶紧拉着她问道,“你要去哪儿呀,胧夜公主?”

她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是叫我哦?”

“除了你,还能有谁?”

赶在他们说话的空档,润玉已经从帝座上走了下来。

旭凤连忙拱手说道,“臣弟告退。”

“去吧。”

叶昙尴尬地摸脸解释,“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看到了,”润玉轻笑,“我差点要叫人拦住你。”

她傻傻地问道,“叫我留下做什么?我刚刚可是被迫揽了一个苦差事,不早点分发下去不行。”

润玉便答,“我今天怎么样?”

“你穿这件衣服挺好看的,比平时好看十倍。”

他又问,“那我的表现呢?”

——像极了求表扬的小孩子。

叶昙顿时捂嘴一笑,“润玉小友,你今日表现得非常好,在所有天帝里排名魁首。”

润玉低头看向她,“……要是没有前面那句‘润玉小友’就更好了。”

——他想的应该不止那句。

于是叶昙敛了笑意,严肃庄重地答道,“天帝陛下贤德明君,定能成就万古霸业。”

“便就,如卿所愿。”

说得叶昙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陛下若是关心朝务,不如换上一件轻便的常服,去小神的慎行司指导指导?”

“却之不恭。”

“那就容小神先行告退,焚香洒扫后静候陛下莅临。”

“好。”

*

慎行司。

叶昙来到这里,感受了不同寻常的恭敬迎接。

以往唐凡、曲灵都在前厅集合等她,今儿个却和主管隆重地在门口等着。

“……你们消息这么灵通,知道陛下要来特意等着?”

说完二人面露惊恐,“什么!?陛下也要来?”

叶昙吃了一惊,“你们不知道陛下要来?”

好一阵大眼瞪小眼之后,叶昙无奈地说道,“进去坐着说,我站着累。”

“遵旨,胧夜公主!”

这句话成功地令叶昙止住了脚步。

“你们刚才叫我什么?”

“胧、胧夜公主。”

她疑惑地问道,“你们不知道陛下要来,却还是在门外等候……莫非是在迎接我?”

唐凡答道,“正是。陛下昨日说,公主所到之处如陛下亲临。我等不敢冒犯,便以最高礼仪相迎。”

叶昙啧了一声,“我说你们跟我这么久了,连我什么脾气都摸不准吗?”她看了二人一眼,“禹严在里面对吧。”

“……是。他说没必要……”

“的确没这个必要,”叶昙领着几人走进去,“那些话是陛下说给别人听的,你们竟然当真。我要是这么讲究排场的人,你们早就被我撵走了。”

曲灵问道,“那我们是要?”

她看着在前厅等候的禹严说道,“只要我是慎行司法神,只要你们担任监察使,从前种种永不改变。”

片刻之后,曲灵蓦然吐出一口气,摸摸小胸口答道,“神上,我刚才可连气都不敢喘大声,就怕神上觉得我烦心,要治我个不敬之罪。”

叶昙笑道,“我没事治你的罪干什么?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想听哪个?”

“好消息!”

她坐上主位,仙侍给她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

“好消息是:自今日起,食堂十二个时辰都要供应饭菜,客房时时整洁床铺给你们休息。”

听到这里,唐凡突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神上,不会……吧?”

叶昙抿一口茶水,微笑着说道,“就是。”

曲灵看着打哑谜似的二人,复又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禹严开口解释,“昨日废帝下狱,今日朝会应当是商议其罪名、罪罚,你想这个重担会交到谁的手中?”

“对,”叶昙眨眨眼说道,“刚说了好消息,这个坏消息就是——咱们又来活儿了。”

唐凡绝望地用双手捂住眼睛,抱头痛哭。

“我就知道会这样。天哪,废后的卷宗这才做完多久呀,又要赶工了吗!”

曲灵怨念地说道,“神上,您得的公主封号,原来是陛下提前给的赏赐吗?”

叶昙小心地回答,“……算是。”

“嗷嗷嗷——”

一阵鬼哭狼嚎之后,众人还是打起了精神,准备面对这个艰巨的任务。

四人会议刚准备开始的时候,一个仙侍过来了。

“参见胧夜公主。小仙奉陛下之命,前来传递陛下的口信。”

“陛下说什么?”

“太上老君有要事相商,陛下一时脱不开身,暂时来不了慎行司,万望公主见谅。”

“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是。”

仙侍走后,叶昙便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禹严上前说道,“神上,天牢里那位天妃该如何处理?昨日慎行司无人值守,她便自行去天牢找了间空牢房蹲着,师爷们个个都不知如何应对。”

——对了,还有元香。

“提她过来吧。”

“是!”

曲灵问道,“神上,您和天妃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听说昨日好像天妃也参与其中。”

叶昙托着腮答道,“她是我带回天界的。本来没想得这么远,但还是用上她了。既然是为我做事,就得保她一条命。”

涉及到某些事,曲灵机智地没有再去过问。

没多久,禹严便带着元香过来了。

元香除了衣冠、首饰、锦服、披帛,一身薄薄的单衣跪在堂下看着叶昙。

“小人有罪,求神上宽恕。”

叶昙一挥手,让曲灵开始照着她的话写结案书。

“下犯元香,本是洛湘府伺候法神的仙侍,后被废帝太微色迷心窍强行霸占。法神和水神出面制止不成,看着犯人转换身份当上天妃。犯人虽身在曹营,但一片丹心向汉,更在关键时刻助法神一臂之力,散尽废帝太微一生修为。其人无罪无过,且未行泯灭人性之事,当赦免罪过自行离去。”

元香听罢,开心地拜了又拜,“谢神上宽恕。”然后她起身,期待地走近了几步,“我何时可以回到神上身边,重新服侍神上?”

叶昙无奈地摇摇头,“恐怕再也不能了。”

“为什么?!”她难以置信地问道,“莫非因为我曾经当过天妃,便不能服侍神上了吗?”

“这是其一。”

叶昙走下来,拍拍元香的胳膊说道,“你本事这么大,当我的仙侍未免大材小用,我想推荐你一个更好的差事。”

“什么差事?离神上远吗?”

“应该不太远,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她扭头问向曲灵,“内务管事应该还住在天界吧?”

元香立时愣住了,“内务管事?内务管事不是太巳仙人吗?”

曲灵迟疑地答道,“还住这儿……吧?”

二人一前一后地说道。

叶昙点点头说着,“还住在天界就好。这太巳仙人确实主管内务,但是他毕竟是一个男子,有些事情确实不太方便处理。我想向陛下上书,分一个小小的女主事出来,归太巳仙人管理,主要负责女眷内务教管。怎么样?”

元香兴奋地小鸡啄米点头,“好、好!”

“不过天界皆知你的长相、名字,你最好能够稍微……变动一下。”

“这个简单,”她说道,“再去一趟洗凡池就好了。”

此言一出,禹严倒吸一口气。

“洗凡池?再去?”

元香满不在乎地答道,“怕什么,不就是变回真身重新修炼。最多我修炼的时候注意一点,随便长张脸就行了。”

“好吧,就这样。”

“那我现在就去!”

叶昙拦住她,“你不止换张脸,还要换个名字。那你想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元香。”她呵呵回道,“我喜欢神上给我取的这个名字。”

略微一思忖后,叶昙答道,“那就还叫——沅缃。”

一样的发音,不一样的字形。

“谢神上!”

她迫不及待地冲出慎行司,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曲灵感叹地说道,“神上,她是真的忠心于您呀。”

“算是吧。”

回想起认识她的经历,叶昙无语地挑挑眉——还是保守这个秘密吧。

*

栖梧宫。

看着客房里一众被迷晕未醒的鸟族长老们,旭凤头疼地转身离去。

穗禾追上来问道,“表哥,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我尚无思绪,”他坐在椅子上凝神思考未果,“你觉得呢?”

“依我来看,杀鸡儆猴为上,赶尽杀绝次之。”

旭凤叹口气,“那也要先把这个‘鸡’抓出来。你和他们打过交道,你认为最适合当‘鸡’?”

她扫视一圈便答道,“都可以。”

这个答案令旭凤更头疼,“你想说他们都是一样难处理的刺头吗?”

“差不多。”

“要让我随便点一个……我做不到。”

穗禾坐在旭凤身边轻声说道,“那表哥要好好想想,若是让天帝和法神来办,他们又会如何。还有我听说姨母被转移到了临渊台,暂时安全无虞。可表哥如果拿不出点功绩给天帝看,恐怕短时间表哥也见不着姨母。”

旭凤艰难地闭上眼,随便指了个鸟族长老,然后起身离去。

“就他吧。我相信你的手腕,此事便尽交于你处理。”

穗禾笑着起身,“我不会让表哥失望的。”

房门在旭凤离开之后蓦然紧闭。

哪怕远在主殿的前厅,哪怕了听和飞絮在一旁说个不停,旭凤却总感觉耳边能听见客房传来的阵阵吼叫。

他只能勉强劝自己,润玉已经成为天帝,若是鸟族不臣服于他,那等待鸟族的只有灭顶之灾。就算是代族长,也难保他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更何况,母神比他们更重要。

没多久,穗禾神色平静地出来了。

“表哥,没问题了。”

久久一阵沉默之后,旭凤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做这些事,难为你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偏头看向穗禾,“你今后有何打算?”

她简单地回道,“不着急,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没得到叶昙的许可离开,她不好先和旭凤撕破脸面。

“好吧,”旭凤答道,“栖梧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表妹。”

“多谢表哥。”

事到如今,再没有人会把他和穗禾强行绑在一起。既然穗禾愿意回归表妹的身份,那他就继续当她的表哥吧。

离开栖梧宫之后,穗禾便打定主意要去找叶昙。她看看日头,估算叶昙此刻应该在上值,便朝着慎行司而去。

叶昙正专心看着公文,忽然总管过来告诉她,穗禾来了。

她勾起一丝笑意,让总管领着人去会客室,她随后就来。

其实穗禾为何而来,叶昙心里门儿清。她有种莫名的预感,穗禾的情路会有些坎坷变故。同为女子,能帮便帮吧。再说天界正是用人之际,穗禾这么好用的人,为什么要放她走?

刚走进会客室,穗禾便起身行礼,“见过少主。”

叶昙含笑的问道,“找我何事?”

她扭扭捏捏地回答,“少主,我有件事想秉明……”

话到一半,她却说不出口了。

叶昙直接点破,“你这般作态……是想离开天界吗?”

“正是。少主曾应诺穗禾,会放穗禾离去。”

“我是说过,但是我建议你不要急着走,不妨骑驴找马、多做打算。”

她急急问道,“还请少主言明。”

“有些事我不便明说,你遇到就知道了。记住我一句话——少说多看,人心自现。今日我当没听过你这些话,回去吧。”

“……是。”

穗禾一路上心思千回百转,想的都是难道叶昙出尔反尔,使唤她惯了不愿意让她走?可自己一条小命就捏在叶昙手里,她若真不让自己走……她还能如何?

兀自在纠结着,前面不远处一个人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彦佑!”

彦佑左右张望,也看到了她。

“穗儿。”

穗禾急切地问道,“你这些日子在哪里,我等了你许久。你还记得曾经许诺我要带我走吗?”

“我当然记得。只是我家里临时出了点事,一时走不开耽误了。”

“家中没事吧?”

“我义母她……”

彦佑正回答着穗禾的问题,冷不防一个女声插了进来。

“彦佑!”

他脸上顿时血色尽失,“义、义母。”

穗禾看见簌离,诧异地问道,“这不是昨日那位鸣冤人?”

簌离冷淡地回答,“是我。看你的穿着打扮,应该是鸟族的人吧?”

穗禾立即朝她行了一礼,“鸟族穗禾,见过伯母。”

“别乱叫人。”

簌离闪身避开这一礼,没好气地说道,“龙鱼族仅剩我一个,我和鸟族也扯不上关系。若有的话,也是血海深仇。彦佑,你说有位仙子要介绍给我认识,她在何处?”

彦佑尴尬地看向穗禾,“她就在这里。”

簌离遂又上下打量了穗禾个遍,“你说的不会就是她吧?等等,穗禾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记起来了,穗禾是荼姚的侄女!当年就是她联合荼姚,陷害你和天妃有染,削你仙藉、贬你下界。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恨极了她吗,怎么现在还和她纠缠不清?”

穗禾万分震惊地重复簌离的话,“恨……极?”

彦佑慌忙对穗禾解释,“不是、不是这样。”又对簌离说道,“义母,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再说那也不是她的本意……全是荼姚指使!她现在已经知错悔改,改过自新了。”

簌离气愤地骂道,“当年荼姚鸟族亲兵灭我太湖全族。此仇此恨,我龙鱼族和鸟族不共戴天!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和鸟族的人混在一起;若是你打定主意要和她在一起,洞庭你就不要回、我这个义母你也别认了。”

说罢她拂袖离去,留下手足无措的彦佑和备受打击的穗禾。

彦佑左右为难,看了又看选择去追簌离,“义母,你别这样。”又扭头说道,“穗儿你放心,我定不会负你,一定会带你离开天界!”

其实彦佑说了什么,穗禾根本没有听进。

她喃喃念道,“原来……原来她说的是这件事。”

难怪叶昙让她别冲动离开,竟然还有这个原因。是自己沉溺于情爱,忽视上一辈的仇怨会延烧到他们身上。荼姚和簌离,鸟族和龙鱼族,隔着的可是血海深仇。

穗禾失魂落魄地转身,却看到了一个意外之人。

“……钱塘世子?”

湖平淡定地抬起手说道,“无须担心,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然后准备绕行离去。

穗禾听说过当年的事,于是追上去问道,“早闻太湖簌离曾是世子的未婚妻,世子对她情深义重。眼见她死而复生,为何还能无动于衷?”

湖平叹息着答道,“昨日之死譬如昨日死。当年她确负我钱塘,不过如今想来乃是废帝从中作祟。簌离充其量只是他的一个工具,她也为自己的天真无知付出了现世代价。不得不说,我真心感激废后替我报了仇。

“至于我和她的恩怨情仇,也都不重要了。如今她与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无法再勾起我一丝涟漪。依我片刻之见闻,公主不妨听我一个忠告:人的眼睛长在最前面,那就要向前看。遇事当断则断、当弃则弃,方不负韶华。”

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对穗禾说完这些,便甩手走了。

穗禾隐隐约约感知到他的语意,但她不愿去相信。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只有彦佑一人关心她,不仅对过往那些纠葛只字不提,眼里永远只看着她一人。这些小小挫折,假以时日彦佑一定会劝服他义母。只是,她应该暂时不能离开天界了。

片刻之后,总管再度通报叶昙,穗禾又来了。

叶昙写字的笔一顿,古怪地问道,“真的?”

“人已在会客室候着。”

“我去看看。”

一进门,她便问道,“怎么去而复返?”

穗禾朝她恭敬地行礼,“穗禾愚钝,此时方参透少主的苦心。”

——不是吧,这离凯才多久。难不成出门就遇到那几个人了?

叶昙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椅子上才说道,“你明白就好。我身份特殊,有些事确实不便对你明说。但是我若能帮上一点小忙的话,定义不容辞。”

“多谢少主。”

安抚好穗禾,叶昙便将话题岔到旭凤身上。

“栖梧宫有什么动静吗?”

穗禾便答,“鸟族有些刺头被困在栖梧宫,我处理一批人之后才出的门。我想旭凤很快会将此事告知少主及陛下,以此邀功求见废后。”

“理应如此。总得给点甜头吃,他才会老实一些。如果他再让你做这些事,你尽量推脱或者拖延,总之就是不让他称心如意。”

“那他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就让他有意见。大不了你投入我麾下,届时我给你个合理的借口摆脱鸟族身份。”

穗禾大喜过望,“谢少主。”

“你且安心回去。记住你还很年轻,就算眼前这个不行,也不要觉得天崩地裂。”叶昙想起凰女信上的一句话,笑着说道,“说不定下一个会更好。”

“……是。”

*

快下值的时候,叶昙正收拾案桌上的公文,唐凡和曲灵、禹严准备离开,却见着总管慌慌张张地小跑过来,“各位听我说,陛下来了!”

“什么!?”几人大呼小叫地问道,“陛下来了?”

这话刚说出口,润玉便推门而入。

“谁在叫我?”

在场所有人齐齐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润玉一挥手,“平身。”

“谢陛下。”然后乖乖地排成一排,低头恭迎他经过。

叶昙把公文分门别类放好,接着走下主位问向润玉。

“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还来?”

润玉无奈一笑,“答应了你要来的,怎可擅自毁诺。迟是迟了些,我尽力了。”

“我怎么敢怪陛下?”

叶昙狡黠地说道,“陛下真来指导公务?”

“……此乃其一。”

“那就先把其一做完吧。”

她叫来几人,“都听见了吧,陛下亲自指导公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要好好把握。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说,陛下都会为你们解决。”

曲灵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等在处理废帝的案件,但讨论了一下午暂未找到头绪,请陛下示意搜查方向。”

润玉瞄了叶昙几眼,得到她的首肯之后答道,“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知道怎么查办此案。”

“小人愚钝。”

“不怪你们。你们在天界时日尚浅,不知废帝行事隐秘,凡事皆让废后出手。不如就用手头上废后的资料,反查废帝的案件。”

唐凡茅塞顿开,“小人明白了!废帝指挥废后动手,从废后入手是一条捷径。”

“对。”

“谢陛下提点,小人明日便开始着手此事。”

润玉转头看向叶昙,“可满意?”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这其一做完了,不知陛下的其二,又为何事?”

他答道,“现在下值了。”

“是的,我正要回去。”

“我便来接你回家。”

叶昙一愣,转眼添了一脸盈盈笑意。

“所以你还特意从……应该是九霄云殿那里赶来?”

“这可是正事。”他严肃地说道,“若是赶得及,我想每日都来接你下值。”

——她要怎么才能表达出,这一刻她被润玉深深感动。

还在感慨的时候,润玉已牵起了她的手,“该回家了。”回我们的璇玑宫。

“……好。”

看着他二人离开,曲灵捧着脸迷醉地说道,“陛下对我们神上真是一往情深,我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要被陛下迷倒了。”

唐凡赶紧劝道,“你可别不知己丑。”

不知己丑。

润玉在天妃寿宴上的惊人之言,现在被用来暗指一个人没有自知之明。

曲灵立刻回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是被他们的感情感动了,才没有要插足的意思。”

“我提醒你。”

曲灵看向沉默的禹严问道,“你也觉得陛下对神上很好吧?”

“无可辩驳。”

——这些人都不知道,他做的远比外现的要更多。

“我们也走吧,明日就要开始动工。”

“没问题!”

到底润玉和叶昙也没有回璇玑宫,而是去了洛湘府。

因为洛霖早前让人传了话,要叶昙先回洛湘府一趟,有些事需和一众水君商议。

洛湘府的门童远远瞧见润玉来了,匆忙进去通报一声,很快地门口便乌泱泱挤了一群人。

叶昙看着阵势,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润玉恍惚笑道,“娘子,你看这像不像三朝回门?”

——别说该死地还真像!

她嗔了润玉一眼,“再乱说我要打人。”

“好好好,不说不说……以后再说。”

“你信不信我当众打你?”

“不信。”他笃定地在叶昙的左耳说道,“你爹娘都看着呢。”

叶昙只能暂时认栽,“那等没人了我再打你。”

“为夫随时恭候。”

——恨。

洛霖站出来先行了礼,“小神在府中摆了几桌,若陛下不嫌弃,不如在小神府邸欢饮几杯?”

润玉微笑着回答,“叨扰了。”

“……陛下请。”

临秀在叶昙进门的时候,拉过她小声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我以为他不会进去。”

“这可如何是好。你爹说是摆了几桌,其实就只多炒了几个菜。我以为陛下看这么多人在,推脱几句就会走,没想到还真进来了。你说娘要怎么准备呀?”

叶昙只能安慰道,“没事,他在洛湘府住过一段时间,知道咱们府里的伙食情况,不会有意见的。”

“那是以前,他现在是天帝。”

“那他也是润玉。娘不用担心,凡事有我顶着。我们快进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好吧。”

润玉这边接见水君及其下属,叶昙那边和女眷们应接不暇。

正说着话,一个女眷忽然小声提醒道,“胧夜公主,您的左耳耳环不见了。”

叶昙反射性伸手去摸,还真的只摸到了右耳那只耳环。

“可能是在我来的路上不慎遗失,多谢夫人提醒。”她对临秀说道,“娘,我去换一副耳环,这样落了一只着实不太雅观。”

“你还留了些首饰在房里,快去快回。”

等她回到自己小院,翻箱倒柜找配这套衣裙的耳环时,一个人忽然敲响了房门。

“娘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叶昙头也不抬地回道,“找耳环。”

“可是这个?”

她抬头望去,发现润玉手里正是她那个不见的左耳耳环。

“怎么在你这里?”叶昙伸手接过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润玉含着笑说道,“我想给娘子一个惊喜。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能惊喜呢?”

叶昙不置可否,对着镜子仔细地戴上耳环,又拿起梳子将头发整理好。

“娘子,”润玉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整个环住,“可有奖励给为夫?”

“奖励是吧,”叶昙将梳子放下,侧过身笑嘻嘻说道,“现在就给你。”

润玉还满心期待着奖励,不料下一刻叶昙却抬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再向外一拉。

“娘子这是干什么!?”

“奖励呀,”她说道,“监守自盗的奖励。”

润玉一僵,“听不懂娘子的话。”

“这小把戏还想骗我?我前脚丢了、你后脚就来送,而且就你有机会,也敢对我的耳环使坏。”

“……娘子真聪明。”

叶昙斜眼看他,“绕了一圈这么大,到底想做什么?”

“为夫没想别的,只是想和娘子……多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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