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拙言选了个二楼有阳台看景的包厢,十分有经验地点了一大桌吃食,热情道:“来兴和县城不吃福满楼的点心,那当真是白来一回。”
赵拙言点了六种点心,两壶茶,其中一壶是上好的龙井,另一壶是上好的普洱。
赵华维将放着六块如意形状点心的盘子推到林岁晚面前,热情分享道:“小外甥女,这就是福满楼的招牌奶油松瓤卷酥,你快尝尝!”
赵拙言闻言好笑道:“油腻腻的,不如桂花栗粉糕吃着清爽,也就小娃娃才爱吃。”
林岁晚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夹了一个奶油松瓤卷酥放在自己的小碟子里,期待又欢喜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的水油酥皮,满口的浓浓奶味,又夹杂着松仁和芝麻的香气在齿间爆开。
林岁晚此时心心念念的只剩下来自灵魂的满足,哪里还顾得上外祖父说的油腻。
林岁晚吃完一个酥卷的时候,听见窗外传来两声宏亮的钟响。
赵华维快步跑到阳台栏杆处,望着一处建筑道:“两声钟响,快看,是望海书院结束早课了。”
林晔亭闻言难得好奇道:“兴和县还有书院?”
赵拙言吃完一块桂花栗粉糕,又嘬了几口上好的红茶后,才慢悠悠道:“有,不过北疆文风凋零,这万海书院也才刚建没几年,里面称得上大儒的先生拢共就只有两人,跟江南那些师资雄厚的百年书院是没法比的。”
有两个大儒你还嫌啥?
整个大旻称得上大儒之人又有多少呢?!
赵黑狗这个双目长在脑门上的空眼玩意,当真是不知人家疾苦!
林晔亭自个是从容不迫、随遇而安的性子,即便被贬迁来北疆,他心里也并无多少阴霾。
唯一担心的,也不过是两个孙子的读书前程,以及小孙女的婚嫁未来而已。
见自家大孙子眼里藏着几分期盼,二孙子也满脸都是好奇。
林晔亭一把夺了赵拙言手里茶杯,催促道:“别特娘的喝了,赶紧说说这望海书院是怎么回事?”
赵拙言好脾气道:“这望海书院有些特别,你先别急嘛,听我慢慢给你说,等我说完,你再考虑要不要送孩子进去。”
赵拙言歪靠在椅背上,语言十分简练道:“九年前,燕王殿下于玄甲军中实行‘二十级军功制’,将士幕僚中得四级功劳者,便能恩荫一名子女,可免费入官学读书习武艺。”
林晔亭很快领悟过来,笃定又失望道:“望海书院便是专门为‘二十级军功制’而建的官学,只招收军中子弟?”
赵拙言好笑道:“若真只免费招收军中子弟,那估计早就办不下去了!望海书院除了军中子弟之外,还招收另外两种学子,一种是特别优秀的,另一种则是特别有钱的。”
别看此时包厢里老的老小的小,可却没有一个是笨蛋。
就连正吃着桂花栗粉糕的林岁晚,也听明白了外祖父的言外之意。
她扭头看了看自家大哥,又转头看了看自家二哥,心想自家两位兄长肯定是能算在特别优秀的那一列的!
林晔亭却想得更多。
他瞥了赵拙言一眼,意有所指道:“赵黑狗,你能耐啊!竟然连燕王殿下改革军制都知道得这般清楚呢。”
赵拙言低声谦虚道:“哪里,哪里,不瞒妹夫,其实‘二十级军功制’,以及望海书院都是你内兄我建议燕王殿下搞的,就连望海书院里的两名大儒,也是你内兄我连写了三十六封书信,连哄带骗地从白鹿书院里挖来的。”
“……”
林晔亭磨了磨后槽牙,没好气道:“你特么老早就掺和进去,还说个屁的静观其变啊!”
赵拙言白了林晔亭一眼。
他先拿筷子敲了敲林岁晚面前的小碟子两下,提醒道:“真是个小馋猫,你少吃点儿,当心积食,你外祖母还说要包了虾仁馄饨等你回去吃呢。”
接着赵拙言才又对着林晔亭哼笑道:“‘静观其变’跟‘坐着等死’可是两码事!”
第45章
巳时二刻, 又是两声钟响。
望海书院早休结束,开始上正课了。
林岁晚他们在福满楼包厢里用好了早茶。
瞧着时间还早,众人又转头朝望海书院走去, 打算提前探探这座特殊官学的格局与环境。
武安侯老祖宗乃贫寒出身,靠蛮力谋生, 投效神武帝君后成了一杆战无不胜的人形利器。
林氏祖传神力,武勋传家,连着好几代人都跟“文”字沾不上边,直到林晔亭娶了赵婉娘为妻后,才勉强跟“文”字联上了姻。
可惜这姻联了,也就跟白联一样!
亲家人丁单薄不说,那唯一的人丁还是个作死的斯文败类, 林家没被他连累就已是万幸了!
林晔亭能给孙儿请到落魄举人来家里担任西席,却没有帮孙儿拜大儒为师的能耐与人脉。
原先安排孙儿去江南游学也不过是打算碰碰运气而已,如今望海书院就在眼前, 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林岁晓似乎也是这般想法,那温润的面上难得浮现出几分热切。
林岁晚对此很是能理解。
她上辈子那对爹妈虽不靠谱,但好在都是有钱又爱面子之人。
林岁晚刚满两岁的时候,就被她那个忙着斗小三、小四、乃至于小五的亲妈给送进了一家条件十分顶尖的国际外国语幼稚园。
幼稚园条件很好, 老师温柔又有耐心,小朋友吵闹却十分友好。
不过最让小死鬼怀念的还是那每日都不重样的三餐两点。
三餐荤素搭配,两点中西结合,营养丰富,味美价应该不廉。
在小饿死鬼的五年人生,百年鬼生里, 灵魂深处第一渴望的是人间美味,第二渴望的则是校园生活。
可惜这两样枉死城里都没有。
枉死城里都是等着排队投胎的冤鬼, 一碗孟婆汤下去,往事俱往矣,学什么都是白学!
卞城王宁愿花大把的阴币移植曼珠沙华,也不愿浪费一文一厘在冤鬼扫盲这种傻缺事上。
林岁晚对望海书院同样向往,但很快又心灰意冷起来。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穿越的是个封建古代世界,教育资源好像是不往女娃娃头上倾斜的。
望海书院就建在码头边上,占了一座宽阔又平缓的山头,铺开来大约有数千亩荒地。
林岁晚瞧着那汉白玉石建造的雄伟山门,只觉得心里很是不平衡!
正课时间,山门紧闭。
赵拙言跟角门处的守卫寒暄了两句,便顺利带着林岁晚他们走了进去。
山门后边是一个铺着青石板的宽阔广场,广场中间放着一块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汉白玉石碑。
石碑正中间刻有几个大字,林岁晚一个都不认识。
她在变成饿死鬼之前,拢共也就认识八个华国方块字,林、岁、晚、一、二、小、口、天,然后……没了!
八个字不管是在阳间,还是在阴间,都是不够用的!
当初偷食曼珠沙华花蜜被罚写检讨时,任凭林岁晚绞尽脑汁地将八个字反复排列组合无数遍,都拼凑不出一篇万字文章来。
她只能一边在心里想好了检讨的内容,一边去求枉死城里识字的冤鬼们,教她如何将检讨内容给写下来。
万字检讨写完后,小饿死鬼也从只认识八个字的文盲,变成了认识几千个字的半文盲。
如今看着汉白玉石碑上刻着大字,林岁晚愤愤地想,都是方块字,这“点横竖撇捺折”的组合,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呢!
这个世界的方块字跟华国的方块字完全是两回事,当初藏金票不认识面额时,林岁晚就已经发现了。
一朝穿越,往事俱往矣。
当初在枉死城内学的那几千个华国方块字果然是白学了!
林岁晓不知小妹妹心中的悲愤。
他牵着小妹妹走在最后,看着石碑上的八个大字,自顾自赞叹道:“‘北望沧海,劈波斩浪’,这八字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当真好字!”
小文盲不愿露怯,假模假样地附和道:“嗯,这字写得可真好,特别有气势!”
走在前边的赵拙言回头嗤笑道:“这字出自北疆之主,玄甲军大元帅之手,你说有没有气势。”
小文盲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我说这气势怎的这般摄人心魄,却原来是天潢贵胄之威啊!”
“……”
赵拙言一时无言以对。
林岁晓忍俊不禁,笑得肩膀直抖。
*
广场尽头有青石道蜿蜒而上。
绿树红花之间,青砖绿瓦墨漆的校舍错落分布,依山而建,瞧着很是雅致。
赵拙言明明在前边带路,可却又漫无目的,也没个方向,沿途看见了什么,便介绍什么。
朗朗读书声从一座小院里传来,赵拙言指着小院大门上的牌匾道:“望海书院内,按照年龄大小以及学识多寡,依次设有开蒙、青苗、青荫、立才、成才,五个子院,此处便是‘开蒙院’。”
赵拙言扭头对林晔亭道:“凭大郎的学识,二郎的武艺,考入‘立才院’,想来是不成问题的。青苗、青荫、立才、成才四院都会对外招生,只开蒙院不会,此院只免费招收军中子弟,外人想进开蒙院,除非交得起一年六百两银子的束脩,或者能得到书院夫子的举荐名额。”
赵拙言低声无奈道:“我去年初秋的时候亲自给维哥儿开蒙,可惜老夫满脑子的渊博学识,却不能长脚似的自个转移进稚儿脑里,当真是教的人暴躁,学的人痛哭,鸡飞狗跳教学小半年,险些闹得个父子反目!”
林晔亭闻言连连冷笑道:“说白了就是你赵黑狗空有满腹学问,却没耐心给孩子启蒙,直说不就完了!”
赵拙言摊手道:“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为了不损我与维哥儿之间的父子情谊,我打算送他来望海书院开蒙院进学,法子我都想好了!”
林晔亭笃定道:“出六百两束脩银子你肯定是舍不得的,难不成你跑来书院应聘上夫子了,手里正好有举荐的名额?”
赵拙言得意道:“正是如此!”
“你连给自己亲儿子启蒙都没耐心,怎么有脸来书院教导别人家孩子的?”
林晔亭脸上非常直白地写着“你个误人子弟的渣滓!”
赵拙言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屈一般,非常不服气道:“我提前跟山长说好了,每月只来上六日的课,只负责给立才、成才两院里打算走科举仕途之路的学生点评点评文章,再讲讲策问经略。这些可都是我的长项,哪里就误人子弟了!”
林晔亭没再继续质疑,只问他道:“你来书院上过几日课了,维哥儿何时来开蒙院进学?”
赵拙言回答道:“望海书院今年是二月初一开的山门,我来上过刚好六日的课了,维哥儿算是半道插班求学的,要等到三月初九才能安排授课呢。”
赵拙言提醒道:“望海书院如今勉强算是在大旻北地传出了一些名声,不少幽州、平州、雍州的学子慕名而来,因此望海书院对外招生也没个固定的时间,人来了就先报名,等到三月、六月、九月、十二月初八那日,书院会安排夫子统一进行考核,第二日就能出成绩,考过了初九当日便能直接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