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生活有多难,所以遇到龙四哥的时候,兄弟两个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
谁能想到这下面的是一个大坑?
他们兄弟两个已经是身无分文,连饭都吃不起的情况了,可就算这样也有人盯上了他们,要把他们身上剩下的最后一分价值都榨干。
龙四哥就是这个人。
他说是让兄弟俩以后就跟着他干,后来又说弟弟江武年纪太小,面嫩又瘦弱,怕雇主不放心他们,没要江武,只要了哥哥江文。
可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就是一份工钱,叫兄弟两个一起做!
他已经观察了很久,知道这兄弟两个感情深,谁都舍不得放下谁,就打定了要占这个便宜。
而这个龙四哥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好人,这长安码头上安分守己的老实人都不会跟在他后面做活,更是要远远躲开这伙人。
既是不想被他们欺负,也是不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也只有江家兄弟外地来的,还人生地不熟,年纪也小又没有什么见识,才会被龙四哥坑骗。
一开始江文跟着他后面做活,那工钱也是正常结的。
江文就叫弟弟帮着一起干,他们两个人一起做活,速度还别人快上不少,雇主那边也夸他们做的不错。
那段时间,江文和江武确实过上了几天吃喝不愁的日子,就是他们在馥娘那边舍得买两碗豆面碎的时候。
两碗豆面碎的生活也没有维持多久,后来馥娘就没有在摊子上看到过这兄弟两人了。
本来还以为这兄弟俩是回老家了。
却原来是这两兄弟被龙四哥坑得身无分文,前面信誓旦旦说要在长安拥有兄弟俩自己的家,要天天都来光顾馥娘的生意。
可这才没有几天就已经潦倒成这样,江文和江武连脸都不想在馥娘他们面前露了。
那龙四哥给兄弟二人下了一个套。
一开始的时候江文在他哪里接的活计,工钱他都是正常给的,甚至因为江文有江武帮他一起做,所以兄弟二人做的比别人更多一点,收到的工钱也比别人要高一点。
后来龙四哥就一点一点露出了他的獠牙。
先是江文过去找龙四哥结工钱的时候,龙四哥一脸诚恳的对他说,最近过来拿工钱的兄弟们实在太多了,合作的商行那边正好月底在盘账,还没有把工钱结给他,他这边手头也紧,让江文等几天。
江文想着龙四哥先前都是那么爽快给了工钱,也没有多想。
再后来就听说龙四哥那边的工钱从日结变成了月结,至于是什么原因,江文一个底层的小喽啰哪里敢问这么多?
他还要靠着龙四哥吃饭呢!
江文都不敢问,更不要说江武了。
要不是兜里还有点之前攒下的铜钱,这兄弟两个当即就要吃不上饭了。
即使这样这时候的江家兄弟两个也要勒紧腰带了,原本还能一人吃个蒸饼,到后来剩下的钱只能够一顿买一个蒸饼。
因为江文要做重活,所以大半都让给了江文吃,江武每日就饿着肚子,在旁边蹲着,要是他哥接到可以让他一起帮忙的活,他就过去一起帮忙。
就这样艰难熬过了一个月,第二天就要发工钱了,兄弟俩都已经规划好了拿到了工钱去吃什么。
当然还是馥娘的一碗菜——这是码头工友给馥娘买的盒饭起的昵称。
用一口碗打菜,所以叫一碗菜。
他们这次还要吃之前都舍不得吃的荤菜,最好当天馥娘做的菜里面有红烧肉,那大块大块的肉,吃起来可再爽快不过了。
但也不能太奢侈,这一个月的工钱还要供他们兄弟俩一个月的吃喝呢!
两兄弟一脸兴奋凑头规划着接下来的一个月不会再饿肚子了,心里想着这做了一个月的活,这到手能有多少铜钱?
江武还同他哥说:“哥,你说我们都做了一个月了,你这一个月都没有停下来过,我还和你一起做,你说我们这一个月的工资会不会都有一两银子了?龙四哥会不会给我们直接发一锭银子?要是发了银子,放哪里啊!我得贴身带着!不不不,还是找地方藏起来,我怕丢了!”
江文的眼里也满是希望:“傻小子,成天想什么东西呢?银子比铜钱值钱多了,怎么能给我们?”
江文和江武,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别说识字了,就是算数超过二十根手指头,他们都算不好了。
他们不知道一千多文铜钱就能换一两银子,不知道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这一个月江文和江武兄弟两个发了狠一般的做活,而龙四哥那边也是把这兄弟两人当做畜生一般的使唤。
有什么脏活累活还有重活,都不叫别的手下做,就叫江文去。
可笑江文还以为这是自己合了龙四哥的眼缘,是龙四哥看中自己的原因,拉着弟弟做活做的更起劲了。
还与弟弟说,发了工钱就好好让弟弟吃喝,长的快点,以后也跟着他和龙四哥一起做活。
他们的前景是美好的——可惜这“美好”只到了这一步。
就在他们兴高采烈规划着未来,去找龙四哥要自己这一个月来的工钱的时候,原本对着他们和颜悦色的龙四哥却变了一副嘴脸,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工钱?什么工钱?”
龙四哥拿眼睛睨视兄弟二人,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一般。
他装模作样的翻了翻面前的账本,仗着江文江武兄弟两个不识字,随便点了一行,粗短肥硕的手指头,点着账本上对于兄弟二人来说宛若天书符号的字说道:“江文是吧!十八那天,大正米铺的掌柜的说,你给他们搬东西,他们的米少了一袋!”
又冷笑着看了一眼站在江文旁边的江武。
“我听掌柜的说了你去做活那天,身边一直个贼眉鼠眼的小子,就是他吧?你们兄弟俩合谋偷米铺的东西,还想要工钱?工钱都扣了,赔给米铺老板了!”
江文和江武都不敢置信,想要同龙四哥理论,可哪里敌得过在码头小弟无数的龙四哥。
再说他们两个也快一个月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那些脏活累活用的都不是力气,已经是用命在扛了。
江文和江武被龙四哥的手下丢了出去,那个曾今他们视为救星,以为是赏识他们的龙四哥,却嫌恶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兄弟俩,拍了拍袖子。
“晦气,老子心善,就不问你们两个穷鬼要赔偿了!”
赔偿?
什么赔偿?
兄弟两个就是这样失魂落魄走出了码头,这个时候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一文钱了。
他们回到了落脚的地方——也就是落霞坊。
馥娘头一次来到落霞坊看房子的时候,踢到的铺盖就是这兄弟俩人的。
从前他们两个还有希望,就算落霞坊有了人气,他们也努力躲躲藏藏,不想被人发现,然后被赶出这个地方。
可如今大受打击的他们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么多了,每天闻着外面食物的香气,忍受肚子传来一阵又一阵灼烧般的痛楚。
然后就被卢二发现了。
卢二也认识这兄弟俩,他们那段时间经常来买蒸饼,来买馥娘的豆面碎,一碗菜,卢二不认识他们都不可能。
在江家兄弟没有跟着龙四之前,卢二还在码头和他们一起接过活,只不过零散的活计赚的实在不多,卢二就放弃了,还是回家帮阿奶卖蒸饼赚的钱比较多。
后来卢二认识了陆三刀,也不知道江家俩兄弟去了龙四那边,他也是之后才从陆三刀他们那边知道了码头上还有龙四这样的人。
等知道江文在龙四那边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而更加可恨的是,龙四坑了这兄弟俩的工钱不说,后来还不允许江文在外面接散活赚点糊口的铜钱。
他放出话来,江文是在他这里签了契约的搬工,他是要抽成的,要是谁找他做活,不经过他这里,那他就直接带着兄弟上铺子要钱去!
谁敢惹这样的流氓?
所以就算有人同情这兄弟两个,也不敢把自家的活计交给江文做,就怕善心事没有做成,反倒自己惹了一身骚。
只有弟弟江武勉强能接点活计。
可他实在是年纪小,又许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又能有多少力气呢?
而且很多人也怕因为这两兄弟惹上龙四的注意,所以就算江武没有和龙四那边有过任何契约,他们听到是得罪过龙四的江家兄弟,就不敢用他了。
人间疾苦,麻绳专挑细处断,说的大约就是这两兄弟了。
卢二最近小吃摊加盟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本来是想要在落霞坊找个屋子,修缮一下作为他小吃加盟生意的落脚点,弄个集体宿舍什么的。
结果就撞到了躺在铺盖里的两兄弟。
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卢二还以为自己撞见乞丐饿死在这里了。
他也知道这附近大概有两个人住着,但是很久没有见到,而且原来住的位置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了,他还以为人早就已经搬走了,没想到只是搬到了更加隐蔽的位置。
而这两个人居然还是熟人。
这兄弟俩的时候卢二也早就从陆三刀那边听说了,本来想说之后碰到他们兄弟俩个就帮一把,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这兄弟俩。
江文和江武也非常惶恐,当时就想要用最后的力气逃跑,结果就被卢二一只手一个给抓住了。
路上他也和他们说了,住在这里没有关系,房东他们也认识,就有了一开头的那一幕。
听完这兄弟俩的遭遇,香姑泪点低,她已经先哭了。
“这码头怎么会有这么可恨的人!就没有人管管他们吗?!”
卢二叹气:“怎么管?”
他比香姑他们知道的更多一点,长安码头上的粮、盐、茶都是漕帮的生意。
既然龙四那边有米铺的活计,就说明龙四应当是在漕帮有关系的。
卢二和馥娘都还不知道他们自己比起龙四在漕帮的后台更深。
他们不知道段含光就是长安漕帮的一把手,是漕帮分帮的大当家。
而经常来小饭馆雅间点上一桌上好席面的扬州光头大汉还有剑南道干瘦汉子,都是长安漕帮里的高层人物,就连平时和他们一桌吃饭的人,就算是坐在最末的席位,出去也是要让长安码头晃一晃的人物。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后台到底有多深厚,还在这里感叹龙四有人罩着,就算他们为了江文和江武的遭遇不平也没有那个能力拔刀相助。
卢二拍了拍兄弟两的肩膀:“在码头做工也不算什么好活,挣不了几个钱,以后你们兄弟两个就跟着我一起做吧!”
又看向馥娘:“你们住的那个房子是馥娘家的,不过太旧了,住着实在太危险了,那房子大梁都断了,没准那天就掉下来了,你们换个好点的屋子住。”
馥娘知道卢二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也点头,落落大方:“这片我家不少屋子,不过长久没人住,房子都坏了,你们愿意住的话,也是给这边添点人气,随便住。”
她都不提房租的事情。
因为想也知道,要是这兄弟俩可以付的起房租的话,就不会像乞丐一样住在破屋子里了。
香姑和徐慧芳也跟着点头。
卢二又继续道:“我和馥娘已经说好了,她这边房子随便我挑,我自己出钱修,到时候房子修好了,我那小吃摊子的人都能住进去!你俩也跟我一起,我给别人开多少工钱,给你们两个也开多少工钱,等你们攒够钱,想要出去自己单干也可以!就按我那套规矩来!”
卢二虽然善良,但也不是没有底线的烂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