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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他站在夏花绚烂里!

最终他们没有去北京,而是回了萧寒的老家。

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反而能让何冉找到久违的归属感。

事先没有给家里消息,泉泉因为这个意外的惊喜乐得上跳下窜,围着何冉不停转。

萧寒老母对何冉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尤其是在知道她生了重病以后。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病怏怏的儿媳妇,那意味着将要给家里带来无数的开销和负担。

每天吃完饭后,母子俩都会因为何冉的事而争执起来。吵到最后,往往不可开交。

老太太一张脸涨得通红,喘不过气来,被泉泉扶回屋里休息。

萧寒不善言辞,也元气大伤。

这个时候,何冉则沉默地呆在房间里,不露面。

萧寒收拾好残局后才回屋找她,他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妈年纪大了就爱唠叨,你别太往心里去。”

“没什么呀,反正她说的我也听不懂。”何冉并不计较,她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倒是你,没必要跟老年人吵个不停。”

萧寒郑重其事地说:“我要娶你,当然得一直说到她同意为止。”

“娶我?”何冉笑了笑。

“嗯。”萧寒点头,他说着自己的规划:“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就在村子里摆酒席。”

何冉不由好奇起来,“你们这里的新娘子要打扮成什么样子呀?”

萧寒告诉她:“没什么特别讲究的,过去是红大袄,现在也穿婚纱。”

“那我还是穿红大袄吧。”何冉搓了搓手,说:“天这么冷,婚纱我扛不住啊。”

萧寒点头同意:“嗯。”

何冉却又笑了,“结不结婚只是一个形式,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够了。”

萧寒伸手揽住她,“不娶你我不安心。”

何冉没说话,不知道他在不安心什么,明明他们之间不会再出什么变故了。

偏偏事与愿违,何冉的精神状态虽然比住院时好了许多,身体机能却每况愈下。

在老家呆了大半个月,她的双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无法下地走路。

她的一切生活起居,甚至是洗澡和上厕所,都需要萧寒的帮忙才能完成。

每天下午,趁着阳光暖而不晒的时候,萧寒带着何冉到院子外边散散步,活动筋骨。

何冉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攀附在萧寒肩膀上,走得非常吃力。

有不知情的乡亲路过,总要调侃萧寒,说他养了两个老母。

何冉想想,谁说不是呢,老太太尚且能自理,她比萧寒的老母更不中用。

午夜梦回,何冉被小腹处一阵胀意憋醒。

她看看身旁睡得很香的萧寒,犹豫再三,不忍将他叫醒。

最后,何冉咬紧牙关,挪动起两条沉重的腿。

她废了好些功夫才跨过萧寒的身子,走下床。

从床底下找出夜壶,她整个上半身趴在床边,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子。

双腿抖个不停,比筛糠还夸张,只希望快点解决,也不知有没有洒到外面。

最后何冉还是没有坚持住,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

夜壶被打翻,发出巨大的声响。

萧寒被动静惊醒,他眯着眼睛坐起身,“怎么了?”

何冉半趴在地,低声说:“没什么。”

萧寒走下床,把灯打开,看清眼前的情况后怔了怔。

何冉扭过头去,声音沉闷:“别看我。”

何冉裤子还没来得及穿上,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裤脚被打湿了,这比生病以来的任何一刻都更令她感到狼狈难堪。

萧寒几步走到她身旁,欲伸手扶她。

何冉打开他的手,声音发冷:“别扶我,我自己可以起来。”

萧寒不理,双手伸到她胳膊下面将她捞起来。

何冉大吼一声:“我说了我自己来!”

萧寒动作顿住,他低头看着她倔强的脸,很轻地叫了她一声:“小孩……”

何冉目光沉静地看向他,坚定道:“萧寒,我一定要自己站起来。”

最后萧寒还是尊重她的意见,放开她的手,站得远远的。

“帮我拿一下抹布。”何冉说。

萧寒跑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条抹布。

何冉接过抹布,将地面擦干净,然后尝试站起身。

无济于事。

她的腿好像根本不存在,挣扎,倒下,再挣扎,再倒下。

不知重复了多长时间,身上已沾满灰尘,她还是不愿意放弃。

萧寒不忍再看,转过身,高高仰起头看着屋顶。

何冉累了,坐着歇了一会儿。

等体力恢复后,她拖动着双腿爬到床边,两只手撑在床板上,终于借着力缓慢地站了起来。

人在逆境中总是很容易满足,她坐在床上,嘴角微微得意地翘起来。

眼睛下意识地去找萧寒,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何冉叫他一声,“萧寒,我好了。”

萧寒的动作像是慢镜头,转个身花了几秒的时间。

他低着头,没看何冉,却遮掩不住泛红的眼眶。

何冉花了几秒才确定自己没看错,她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哭什么,我都不哭。”

萧寒站着不动,像座僵硬的石像。

何冉盯着他,过了很久才说:“别影响我情绪,要哭也不准在我面前哭。”

萧寒缄默不语,他转身朝屋外走去,连外套都没披,“你先睡,我去抽根烟。”

最近萧寒身上的烟味越来越重,即使刻意忽略也能闻到。

每天半夜,只要何冉因为疼痛醒来,他一定也能感受得到,随之醒来。

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莫须有的东西,一声不吭。

在这种沉默中,等待漫长的夜悄然流逝。

直到身边的人停止了频繁翻身的动作,他才静悄悄地走下床,走到屋外抽一根烟。

不止是一根烟,最近萧寒总要一连抽两三根才足够。

足够干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烟头燃尽之后,他还要在外面呆十几分钟,等身上的烟味散开了再回去。

床上的人安然闭着双眼,呼吸平稳。

何冉以前总有踢被子的习惯,现在腿不能动了,倒是老实安分了,一整夜都是一个睡姿。

萧寒在她身旁躺下,习惯性地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这一摸,却猛地一惊。

何冉并不知道自己又发高烧了。

迷迷糊糊中她只感觉到有人将自己背了起来,那个人的背部结实而宽阔,步伐稳重,十分有安全感,她很快又趴在上面昏睡了过去。

萧寒连夜将何冉送到县城里的医院,她在病床上躺下时终于恢复了些意识。

一个实习护士正在帮她打针,何冉的血管本就不好找,长期化疗过后更是细得无法肉眼辨别。

小护士扎了四五针都以失败告终,无谓地在她手背上留下几个血孔。

何冉面无表情,小护士反倒紧张得冒起汗来,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她后面两针偏得更加离谱。

萧寒终于沉不住气,去把护士长叫了过来。

饶是经验丰富的护士长也被何冉的情况难倒,插了好几次都剑走偏锋,没找到血管。

何冉两双手已然满目疮痍,感觉不到痛了,她像没事人一样,用眼神安抚萧寒。

最终护士长把针扎在她的脚背上,何冉哭笑不得。

那之后连续八天,她不停地在发烧与退烧之间反反复复,每天几乎二十个小时都处于昏睡状态。

不知打了多少次退烧针和抗生素,何冉每回睁开双眼都分不清白天黑夜,唯独不变的是那道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的身影。

因为炎症,她的口腔溃烂了半边,全无食欲,只能靠输液补充营养,吃不进任何东西。

短短几天的时间下来,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只有脸是高高肿起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何冉难得醒过来。

萧寒正端着一碗面条吸溜,抬头见她躺在床上看着他,连忙把碗放下来,问:“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何冉破天荒地有了食欲,她思考了一阵子,说:“想吃胭脂萝卜,就是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你给我带的那种。”

她愿意吃东西,萧寒喜出望外,面条还没来得及吃完就急匆匆地冲出去给她买了。

不到二十分钟他就赶回来了,是跑进病房里的。

天气冷,他额头上却冒着汗,气喘吁吁。

萧寒将装得满满一饭盒的胭脂萝卜递到她面前,还有一碗白粥。

何冉看着那惊人的分量,语气颇为无奈:“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啊。”

萧寒说:“没事,我也吃。”

何冉随手用牙签叉了一块萝卜,有些苦恼。

那萝卜切成了很大的块状,她没有办法把嘴张得太大,咬不动。

萧寒帮她咬碎,再一口一口的喂给她。

看着萧寒头顶的汗,何冉忍不住伸手帮他擦了擦。

食物在舌尖传递,最后在她的嘴里慢慢化开,何冉吃不出来那味道究竟是咸的,酸的,还是苦的。

燕子衔食,惺惺相惜。

这一份感情远比她想象中的更深,更重。

周末,泉泉也来医院探望何冉。

他晚上留下来住,萧寒把自己陪护的床位让给他。

下午何冉的体温又开始回升,到了晚上才有好转的迹象。

半夜,她醒来过一次。

虽然烧退下去了,但人还有些稀里糊涂的。

看见泉泉睡在旁边的床上,她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目光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萧寒的影子。

何冉缓慢坐起身,不知把什么东西碰掉在地上,泉泉被吵醒了。

他看到何冉,眼睛亮了亮,下床朝她走过来。

这个小大人很懂事地帮她掖好被子,语重心长道:“阿姨,你要多休息。”

何冉不由笑了,伸手掐掐他的脸。

泉泉问:“你要喝水吗?”

“不喝。”何冉摆摆手,捂着腮帮子,“我嘴痛。”

泉泉皱起两撇眉毛,关心道:“很痛吗?”

何冉点头,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痛死了。”

小家伙把她的话当真了,顿时紧张起来,着急地原地打转,“那怎么办,你会死吗?”

何冉忍俊不禁,耸了耸肩说:“所有人都会死的。”

泉泉沉默了一会儿,很费解地问:“那死了之后呢?”

何冉被这个问题噎住。

她不得不借用大人们常说的话:“死了之后我们会睡很久很久,然后去了天堂。”

听了何冉的解释后,泉泉终于笑开怀,童言无忌:“那你就去天堂吧,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痛了。”

何冉摸着他的头,笑而不语。

“你叔呢?”过了一会儿,何冉问。

泉泉说:“在外面,我去叫他。”

何冉点头,“好。”

泉泉站在病房门口,探出头。

长长的走廊望不到尽头,光线微弱,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紧急出口的指示牌发出幽幽的绿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走出去。

一直往前走,最后在走廊尽头发现了萧寒。

这几天,萧寒几乎彻夜不眠,要么在床边坐着,要么在走廊外坐着。

医院禁烟,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只能到这个旮旯角落的地方抽几口。

萧寒正对着清冷的月色,夜里寒气侵体,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竟也受得住。

今夜风特别大,胡乱肆意地刮,吹得他双指间的烟头明明灭灭。

不知是不是错觉,泉泉隐约看到他眼角渗出些许泪光。

再眨眼看时,又不见了。

长大成人之后知道,眼泪是可以倒流进心里的。

那道背影有些陌生,泉泉一时不敢开口叫他。

萧寒也没发现到他的存在。

站了许久,他才怯怯地唤道:“叔叔……”

萧寒回过神,抿了抿唇,“怎么了?”

泉泉说:“阿姨醒了,她叫你。”

萧寒点点头,掐了烟朝他走过来,“嗯,走吧。”

回到病房后,泉泉这个人小鬼大的,先把萧寒交到何冉手里,然后床帘一拉,非礼勿视,爬回自己床上睡了。

何冉冲萧寒招招手,他缓慢地走到她床边,低头看她。

一张床单已经被她的汗湿透,她整个人像被榨干了一样,身上穿着最小号的病患服,对她来说却还是太宽松。

何冉从来不抱怨什么,但所有难受都无法掩饰地写在一张憔悴的脸上。

她给萧寒挪了个位置,拍拍床说:“到这来。”

萧寒犹豫片刻,爬上床,躺在她身旁。

何冉安静地打量着他,接着也像对泉泉那样,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她揶揄一句:“你好好睡一觉吧,黑眼圈再重下去,我就不认你了。”

萧寒扯了扯嘴角,勉强算笑。

何冉双手捧住他的脸庞,去亲吻他的嘴唇,跟曾经的每一次一样动情。

吻完之后,她将脸埋在他胸前,静静地躺着,没有了下文。

萧寒却不同,人当壮年,生理反应是控制不了的。

何冉感受到他的需求,可惜力不从心。

她叹了口气,“萧寒,我觉得这次大事不好了。”

萧寒搂着她,“怎么了?”

何冉低声说:“以前不管怎么样,只要见到你就想跟你上床,可是现在……我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萧寒紧闭着嘴,久久没接话。

不知过了多久,何冉才接着上面的话,“如果这次我能撑过去,我们去旅游吧。”

她看着他乌黑的双眼,面带微笑说:“不管还能活多久,我想跟你一起去看春暖花开,听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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