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数万民夫都忙得不可开交,忙着四面城墙来回奔波各处修补。
火灶营空荡荡,就连军中几位大厨都披上许久未穿的甲胄,佩刀背箭守城去了,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荒人凶骑第二波攻城已经接近尾声,倒不是说骨陆突下令暂缓攻城,而是第二波一次性投入的十万攻城大军,现在所剩不过二三万,皆是人人负伤耗光了体力。
除了骨陆突之外,大概整个荒圣部落都没有想到,居妍城这块骨头,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啃得多。
四十万狼骑出金账草原时气吞江河,那纵观寰宇无敌手的气焰士气被当头一盆凉水浇下,虽不至于士气全无,但荒人凶骑战士眼中的狂热暴躁渐渐消褪,倒是很快被觉察出。
甚至血战中,有的荒人战士被族人的热血溅得满身,再看看残破的北门城楼下,那堆得丈高的尸山,已经开始露出惊惶恐惧的神色。
之前疯狂高喊着祖神庇佑杀上城头的狼骑勇士,现在却有些哑火了。
炼狱战场如同绞肉机,荒人们似乎开始明白,那敬若神明的祖神,根本不能保护他们在战场上的生死。
秦人的弩箭弓失依然可以轻松射穿皮革战甲,黑刁军的战刀砍在身上,还是那般锋利。
当整座血城都在高喊着死战到底的振奋人心的怒吼声时,第二波攻城大军剩下的两三万人终究是没了冲击北门城头的勇气,带着剩余的百头荒兽灰溜溜地往北逃窜离去。
东西二门打开,抱定必死之心出城拦截的黑刁军铁骑,经过将近三个时辰的厮杀,终于是疲惫不堪地回到城中,稍作休整。
打退了荒人凶骑大军的二次攻城,望着那些调转马头朝十多里之外大营狂奔逃命的北蛮子,城内的黑刁军将士皆是露出僵硬笑容。
几乎每位兵士的脸上,都覆满了厚厚的血痂,手中的长刀已是不知换了多少把,浑身伤痕也浑然不知。
直到确定那些蹩脚狼终于退去,拼杀到麻木的黑刁军将士们,才难忍双腿疼痛颤抖,浑身气力全无,一个个瘫倒在地上。
绷紧的神经松弛下去,伤口的疼感才袭上头,血战之后的将士们,龇牙咧嘴地哎呦声一片。
率领骑军出城死战的副帅翟兴,肩头中了一箭,后背伤了三刀,所幸都没有伤到要害,简单地包扎一番,便在两名亲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登上北门城楼。
望着那些北逃的残军,翟兴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沾满汗水血痂的脸上脏兮兮,浓眉紧皱脸色凝重。
他可是清楚,荒人倾巢出动的四十万狼骑大军,到现在大营里起码还有将近一半之数。
那些可怕的荒兽,也还有万余之多,这股养精蓄锐到现在的力量,恐怕才是居妍城破城的最后一击,也是压死黑刁军的最后一座大山。
一名统领级别的副将匆匆登上城楼,站在翟兴身边低声禀告道︰“我军所剩可战之兵不到十五万,而且几乎人人带伤!十万出城策应拦截的骑军,所剩不到四万!城中储备的箭矢只剩不到五万支,滚石檑木也不足,末将已经命人拆除民居房屋,用作守城器械......
另外,我们的战刀库存已经完全清空,现在只能保证人手一把能战之刀!其余一些翻卷破损的,都尽量挑能用的发放给了民夫......”
统计官低声叹气,居妍城真正迎来了最艰难的时刻,兵士不足军械告急,如之前那番硬战血战,怕是再也支撑不起了。
翟兴黑红的脸上横肉狰狞,居妍城太平二十多年的积蓄,一战便消耗殆尽,黑刁军占据城池之利,依旧战损过半,北门外一里多长的黄沙战场上,几乎被荒人凶骑尸体所覆盖。
这恐怕是大秦皇朝自天阴山过后,最惨烈的一次战役了吧?
更是黑刁军立军以来,前所未有的一次血战,杀得西北大漠血气冲天,居妍城外白骨铺地。
“真他娘的狠呀!”
翟兴重重地唾了一口,脸色愤恨。居妍城黑刁军伤亡过半,化骑为步的蹩脚狼骑大军同样损失惨重,那骨陆突简直是拿荒圣部落的人命,来填居妍城这口深井。
城池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除了黑刁军战力冠绝大秦边军之外,大秦将士兵甲刀戈之利同样也是重要原因。
以荒圣部落原始落后的工匠技艺,能够打造出两三百架云梯,和那精钢链索已经很不容易了。
更别说冲城战车耧车等复杂的攻城器械,中原大秦百姓眼中未开化的蛮夷部落更是不可能知晓其中精妙。
翟兴敢肯定,若是荒圣部落有充足的攻城器械,骨陆突必定敢四十万大军齐出动,同时展开四面攻城的猛烈攻势。
哪怕最后只有万人狼骑破城,骨陆突也会不惜代价。
这个家伙,完全就是个疯子,翟兴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心中后怕。如果真是那样,反倒是黑刁军要吃大亏,兵力不足的劣势,就会完全体现出来。
还好,荒圣部落拿得出手的攻城器械就那些,死攻北门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骨陆突就算再狠,也不会让离开了马背的狼骑大军,就这么凭借血肉之躯,空手爬上城墙。
眼下北门城楼已是破损不堪,倒塌的城墙缺口越来越大,若是损坏再严重一些,那暴虐的荒兽怕是能一跃而上。
单对单面对荒人凶骑尚有一战之力的黑刁军将士,在面对荒兽是根本不可能独立战胜,每杀一头荒兽,都要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
剩下的万余荒兽,才是黑刁军最大的威胁,也是萧关以南千万大秦百姓的最大威胁。
城楼上有民夫匠人抓紧时间修补,翟兴远眺了下十多里外的荒人大营,只见一片滚滚黄沙掀起。
眯着眼看了一会,翟兴低声道︰“伤兵营的情况如何了?”
统计官黯然摇头道︰“城中四万多伤兵,将近七成都是重伤!医士忙得不可开交,草药的消耗非常大......”
翟兴默然,眼下这种情况,重伤兵基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倘若侥幸能把城守住,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狼骑破城,他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