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身份卑微,如若动手伤到宰相千金,事后便是以项上人头赔罪,所以暗卫士兵等下属不敢伤到傅思滢。
唯独漠苍岚,可不惧后果,但……也不是没有后果。
漠苍岚的护卫因为忠诚,愿以付出性命为代价替漠苍岚解除忧虑,但漠苍岚显然不认为傅思滢值得他的护卫付出一条性命。
血沫飞溅时,傅思滢惊愕地看到慕王从马车中走出。
当他从皮毛大氅中脱离,从热浪浮动的世界显出身形,颀长修直、秀雅衿贵,唯有芝兰玉树冰玉雕可媲其清冷高贵、冷漠无情。
青黑色的内裳,玉带龙钩,红衣外袍以云锦纹的金边包裹,黑发三千竖以白玉琉璃冠。
他在这种场景下出现,道一句“鹤姿仙骨”也无差,只是当傅思滢看到他淡漠地从旁执拿起弯弓,并且以面无表情的姿态搭箭对准她时,她如被掐喉!
“漠,苍,岚!”
她字字发狠。
在她看来,慕王绝对是想趁机报复。
傅思滢立刻冲身后的青衣人喝斥道:“你给我放手!”
尽管青衣人似乎是与她与相识,但她完全不愿和这个青衣人有任何旧情。青衣人挟持她、利用她的性命去保护他自己,她杀了青衣人的心都有了。
傅思滢奋力一挣,正巧又遇青衣人想要拉她挡箭,只听“咔”的一声,“啊”的惨叫后,傅思滢面上血色尽褪,冷汗乍现。
左胳膊!
脱臼了!
傅思滢痛得满脸惨白、浑身发抖,青衣人发现不对,吓得赶忙松开傅思滢的左胳膊。这一放,傅思滢的左胳膊就像只是挂在肩头似的,垂在了身侧。
一时间,青衣人既要应对慕王手下激增的攻势,又要注意拉扯傅思滢,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而就在这慌乱疏忽的间隙,漠苍岚眼眶缓缓一紧,看准时机,毫不犹豫地松弦放箭!
利箭飞驰,带着弓弦的嗡嗡余鸣向青衣人而去!
青衣人见傅思滢受伤,不欲再为难她。一咬牙,将傅思滢向慕王的暗卫推去,同时他也能借此机会一尝逃脱。不料,被他向前推去的傅思滢正迎冷箭,青衣人便眼珠几乎脱眶地看到傅思滢直直向利箭撞去!
“扑哧”一声,利箭入肉。
傅思滢嘶声大叫,痛彻心扉!
肩头正中箭羽,向前踉跄的身形被利箭止住,傅思滢身体僵直地立于地面。
最终,紧盯不远处立于马车之上的漠苍岚,她颤抖地伸出右手抓住身前暗卫,让自己向前倒去。
借着这么一瞬间场面停止的机会,青衣人拼尽全力,腾空而起,从暗卫和士兵的包围中成功杀出一条血路,逃之夭夭。
“追!”
暗卫和士兵齐齐追去,傅思滢则被人扛起拖到慕王的马车旁。
傅思滢一身血汗,脸色苍白地盯向漠苍岚,眼神饱含怨恨与气愤。
漠苍岚并未看向她,只注视着青衣人逃跑的方向,良久,才收回目光瞥向她。
对着脱臼了一条胳膊并且被射中箭头的傅思滢,他只轻淡地吐出两个字:“碍事。”
说罢,将弯弓交给身旁护卫,转身进入马车。
盯着漠苍岚的背影,傅思滢恨不得吐他一身血。
慕王护卫问:“主子,傅大小姐如何安置?”
马车里静默半晌,道:“把她的胳膊接上,送回宰相府。”
“是,”护卫停顿片息,又问,“属下要如何向宰相府解释傅大小姐的伤势?”
马车里的漠苍岚还未说话,傅思滢便抖着声音说:“解释?呵,你以为是随你怎么解释就能怎么解释的?我还没死,有嘴,会自己说!”
护卫瞧傅思滢一眼,看她气得不轻的模样,就没说话。
在傅思滢这么一句满是威胁的话后,马车里静了许久。
好一会儿后,才听漠苍岚道:“把人抬进来。”
傅思滢不屑:“我不进去!不等我疼死,我就先热死了。”
然而她的抗拒自然不会被慕王的下人听从,傅思滢直接被抬入马车。
可怜她左胳膊脱臼、右肩头带伤,被折磨得横眉竖眼也得不到半点关心。
一进入马车,尚且还没有看清慕王的脸,傅思滢就挣扎着要往外爬。
太热了。炎炎夏日,车板滚烫,还围坐火炉。她本就一身血汗,这会儿更是瞬间就热得喘不上气。
刚往外一动,头发就被慕王从后扯住。
漠苍岚用力一拽,将傅思滢拉摔在身旁后,轻声对外吩咐起车,前去宰相府。
傅思滢被折腾得彻底没了气力,蜷缩着躺在发烫的车板上,忍着身体上的苦痛。
让她开口去求慕王传郎中给她治伤?
她好歹也是有骨气的,不会对仇人低声下气。
马车行驶得平缓,只是车里沉默平静,像是没有人一般。
在傅思滢被烫得受不了打算小心翼翼翻个身时,漠苍岚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在她的肩头。
“本王把你的胳膊接上,你回府后,不要乱说话。”
傅思滢瞥他一眼,不假思索地拒绝:“不劳慕王爷假好心,我能忍到回家。”
“嗯。”
漠苍岚应一声,缓缓收回手,向旁倚去。就在傅思滢以为他想不出法子堵住她的嘴时,漠苍岚慢悠悠地吩咐车夫调转方向,不去宰相府了,直接回慕王府!
傅思滢一惊,又气又恨地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漠苍岚将手收进袖中,“傅大小姐不是说能忍到回家吗?那就等本王将所有的正事处理完,再命人送傅大小姐回家。”
想来要是半个月办不完正事,那傅思滢就半个月回不了家,活生生等着受罪吧。而且也没人知道是慕王将她带走的。
见漠苍岚面不改色地说着这种厚颜无耻之语,傅思滢一时情急,差点哭出来。她左胳膊脱臼,碰一下就疼得要命,右肩头中箭,血已经染红了衣裳。她再能忍,也是血肉做的身体,哪里能像铜墙铁壁一样不知疼痛?
此时的她用“性命危在旦夕”来形容也不过分,可眼前这个男人完全得铁石心肠,还不顾她的死活,要跟她谈交易?!
傅思滢恨得咬牙,硬生生将泪忍住。
她想了想,突然抬脚一下子将车中的火炉踹翻!
“咣”。
傅思滢咬牙切齿地道:“我这辈子就没打算给任何人低头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威胁我?不可能!”
说罢,将头扭到一边,闭上双眼。
她有想过若是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何长易与卫兰灵,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前世临死前所受的屈辱,岂不是白白辜负上天赐她重生的机会?
可又一想,若是只为了复仇就要向慕王这种恶人低头、受他要挟,失去骨气和本心的她,岂不是会成为仇恨的行尸走肉、傀儡?
她要复仇,但更要活得痛快!
她宁愿废掉双臂,也不想再做这种忍辱负重的蠢事!
被踹翻的火炉滚到漠苍岚身边。好在马车的供热是靠车板下燃烧木炭,这火炉只是起个暖手热水的作用,所以并没有威胁。
漠苍岚看看火炉,再看看傅思滢,甩袖将火炉扫开,冷冷道:“还真是蠢货一个。”
瞧着身体气得直抖的傅思滢,漠苍岚微垂眉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傅思滢这种贵女千金,怎么会有这么强硬的气性?
他的手再次按上傅思滢的左肩。
傅思滢倏地睁眼,看他。目光如炬,一声不吭。
漠苍岚也不说话,只是手中力道骤然一紧,眨眼间,傅思滢就疼得唇色皆无:“唔!”
一下子,漠苍岚就将傅思滢的左胳膊给接了回去。
左胳膊接好,还不能用力,傅思滢艰难地撑坐起身,好与炙热车板的接触面少一些。
她看眼漠苍岚,又低头看眼自己右肩膀的伤,然后再盯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漠苍岚未多做刁难,拿出一个小药瓶,但并没有立刻递给傅思滢,而是说道:“那逃犯是朝廷钦犯,罪大恶极。事关机密,所以不方便被外人得知。”
“你若是能保守秘密,傅家自然风平浪静,若是不能,”漠苍岚将小药瓶向傅思滢的怀中一扔,“傅家会不会遭受牵连、惹上祸端,谁也说不准,反正予本王无害。”
拿起怀中的小药瓶,傅思滢看眼漠苍岚,听他的话,越听越是耳熟。
这简直和她威胁衣庄掌柜时所说的,是一模一样的套路!
呸,果然是蔫坏蔫坏的恶徒。
“王爷是在跟我分析利弊、予我说道理吗?”傅思滢问。
漠苍岚不以为意:“正是。”
立即,傅思滢刺道:“既然能说人话,为何方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漠苍岚眸光一暗:“傅思滢,本王的脾气并不和善。”
“巧得很,我的脾气也很恶劣!”
说罢,傅思滢不顾两肩伤势,一脚踹开车门,要求下车。
漠苍岚也无意留她,只吩咐护卫送她回府。
下车前,傅思滢恶狠狠地在漠苍岚的脸上剐一眼:“谁嫁给你,还真是倒霉!”
护卫全当没有听见这句话,迅速安排下属妥当地将傅大小姐送回宰相府。
等完事一回报,却蓦然听主子轻笑连连:“呵,本王看她这霉是倒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