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年长官轻蔑的打量中,深埋在书信王座中的黑发男人满脸茫然,似乎有些懵懂未醒,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桌面上的十几座信塔,眼皮底下各有浓重的乌青,加上下巴新生未刮的青渣,显着的三处圈圈都快把上头五官淹没覆盖。
也许他狼狈的模样终于使得这位管理长官稍微生出些微同情,毕竟即便望氏不似身旁的同仁其家兄好运高攀贵戚,然而对方仍是出自王城里歷史悠久的古老世族。只可惜几代的家主不重视商业营运,又自恃书香门第不肯踏出书房半步,一代接着一代生生败光如山的家產,只馀一身穷酸的清高姿态,几代前明明曾踏入高级官员的门槛,如今离中央帝位身边越来越远,还沦为成了低阶的邮务官。
「……糟老头子不乖乖地去捧上头屁股,转头来咱们这里找麻烦,莫非是摸错地方被踹──」凯拉刚从美梦中被人拉回现实,心情早就烂得透顶,醒神时回顾对方稍早前的斥骂内容,连日来又被淹在无数烦死人的枯燥邮件之中,别说感到趣味挑战,他都想放一把火烧得乾脆。
贝尔及时越过数座高塔飞扑而来,还能神准捂住好友大放厥词的臭嘴。没见他们长官的脸已经铁青近黑,要是气过了头绷断脑中那条线,就此中风病倒回头想起来算帐,倒楣的仍是他们自个儿。
「长官息怒,弥雅只是口误,实在是公务繁忙,连日为了整理邮务都没休息所以才会胡言乱语。」转头又小心翼翼地打起圆场,心里同样苦哈哈。
火气差点至七孔窜出的邮务所主管气得想要当场发作,偏偏不好得罪罗桑家族的这位二公子,心中更是忍不住叨唸奇怪,明明望氏不争气被遣到这种边疆地带,可罗桑家族如今得势中天,怎么连次子的职务都不稍微升调一番,窝在这门没出息的单位不知哪天才能熬得到头。
勾不着真相的主管气出内伤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完全无视被摀住嘴用力挣扎的男人,仅对着贝尔冷笑嘲讽道:「想来现在的年轻人大概都是如此嘴硬,可惜能力比不过一张利嘴,简单的邮务工作都干不好,还不如捲起铺盖回去翘脚享受家中僕役服侍不是更好?」
想了想,空有名头的他不免真怕对方回去诉苦,太过尖酸的字眼只好嚥回腹中,瞪出冷厉的神情让他们加快进度,并且不忘索要先前来讨过的优先信件。
贝尔被咬得掌心都快出血,仍不敢松开那嘴,就怕对方又失控脱口跃出挑衅句子,空出一手递出早就分类整理好并用麻绳綑叠成的一包邮件,待人接过又平白挨了一记白眼后,总算把祸事的其中一个源头给送出大门。
「哎……弥雅你还真咬!」神情激动的男子委屈地捂住痛处,立刻还紧张地低头察看,所幸上头只有牙印与发臭的口水。谁叫两人连续三日连家都回不成,更别说稍微洗漱和换套乾净的衣杉,苦命地困在这里完成永远做不完的工作。
「你活该。」黑发男人懒懒地道,一边瘫回椅背向前伸展双臂,不幸手伸得太长竟打翻桌上不久前分类完的一座角落高塔,耳边听着同事急忙补救的哀嚎声,又露出严峻的表情叹道:「不行,我得休息一会儿。」
听出他偷懒的意图,贝尔维持捡信的蹲姿回望过去,其眼中也是馀悸犹存,两人交换眼神,心知刚走了个邮务处主管,这偏僻的地方短时间肯定没人会来。
可惜出不了城门,那位主管算准了两个贵族子弟吃不了苦,通行牌一早就先行没收,一日没完成工作就别想逃回家去,于是才导致两人被困于这块狭小地界中,而阴险内心的黑发男人更是牢牢记住这一笔帐。
别让他找到机会,届时肯定要对方付出十百倍的代价。
连日来不只是他累瘫,贝尔的精神更加不济,虽然早有预感工作场所可能会出现的惨状,谁知才多过了一个月,地狱变成修罗场,所幸好友尚不知情他的逃避行为,不然性情大变的男人肯定会当场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