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丽潘很早就提醒过她,这就是爱情的真谛。她也理解并且接受这个事实。
可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是只剩下无力?
她没什么气力地窝在沙发上,打开投影仪,上面播放着《蓝色书本》的后半段,那些反复看过的剧情在这段时间也没能引起她的半分兴趣。
分明已经吃过止痛药,但牙痛还是像绵密的酸水,浸泡着她的口腔,甚至还缓缓地涌动着。
也许她应该早点睡觉。
付汀梨很机械地想着,在有些吵嚷的投影仪里阖上眼,手上还是攥着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似是传来一声闷闷的响。
她被惊醒,发现《蓝色书本》已经播映完,自动退出,只剩投影自动播映的下一部影片。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是孔黎鸢的尾号。
9183.
付汀梨很熟悉这串数字,下意识想打电话回过去,又担心这时候打过去孔黎鸢已经睡着。
未接来电显示是五分钟之前。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回去。电话里的“嘟”声在这个时候总是显得异常漫长,像隔着好几亿光年的距离。
与此同时,她在门外听到响声。
她昏昏沉沉地站起身来,一边回拨着电话,一边往门边查看情况。
当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走廊感应灯自动亮起来,电话漫长的“嘟”声自动结束,门外墙边有个人影昏昏沉沉地站起来。
女人背脊单薄,有些迟顿地抬眼看向她,像是在这一刻所有感知都被偷走,不太确定,于是仔细分辨她的状况到底是好是坏。
付汀梨的手还撑在冰凉的门把手上。看清这个人的一瞬间,她那些苦涩几乎全都不要命地泛出来,化成某种甜蜜而酸涩的东西。
她认为也许这就是无法定性的爱。
然后她几乎是用哽咽到有些嘶哑的嗓音,逐字逐句地说,
“不是已经给了钥匙给你,让你下次不要在门口干等着,直接回家吗?”
“你哭了?”
女人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柔软地揽住她,指腹轻轻刮过她湿润的颧骨。
轻轻地喊她小梨。
像是在哄她,让她不要哭。然后又用掌心托住她的腮。灰蓝光影晦暗,女人注视着她,很仔细地检查她的口腔状况。
停了很久很久,只用温凉指腹反复按压她被眼泪淌过的眼尾。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柔懒低迷,却答非所问,
“牙还痛吗?”
门口感应灯亮了又熄,门内投影仪自动播放下一部影片。
是一段线性叙事,付汀梨模糊听到,影片里两个年轻人共享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罗曼史,如今在爱里坦诚地承认自己不擅长爱。
却又飞蛾扑火般地将彼此抱得更紧。
像此时此刻,孔黎鸢在这样一个悱恻苦涩的夜晚回到她身边,掌住她的脸,手指刮过她的眼泪,不由分说地将她吻住。
隔着薄瑟皮温,她指节上的廉价金属抵在她的下颌,抵住彼此生长在一起的骨骼……
是她们的结婚戒指,这世上最柔韧最坚固的物品。
第66章 「热的钥匙」
眼泪淌到凉瑟皮温下, 是热的。孔黎鸢因此想到那把钥匙。
被付汀梨交到她手里那一刻,钥匙也是热的,沾着年轻女人不知捂了多久的体温。
其实钥匙本该是很凉很渺小的东西。像孔黎鸢这个年纪的人, 一生中会拥有很多把大大小小的钥匙, 相应的钥匙开恰当的锁。
没有人会将钥匙当成多了不起的东西。
但孔黎鸢很少有关于钥匙的记忆。孩童时期她和孔宴孔晚雁三人住在老房子里, 似乎从孔晚雁出生开始,家里大门就换成了价格昂贵的密码锁。
孔晚雁的房门倒是有一把钥匙, 红色塑料薄片里面包着一小片齿轮金属。那把钥匙总被孔宴放到孔黎鸢找不到的地方。
也从未被孔黎鸢拥有过。于是她和孔晚雁一起看电影时, 从来都隔着一扇紧闭的房门。
直到孔晚雁离世, 那扇房门被密封锁紧,钥匙在孔宴手里,再也没被打开过。
后来孔黎鸢偶尔住到疗养院,也没有拥有过自己房间的钥匙,时常被关起来, 又时常被从那扇门推出去放风。
她没有自己打开房门的自由……所以经常试图用各种方法逃出去。
可能也不是真的想要逃出去,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想要的, 也许只是随时可以打开门又可以随时关上的自由。
有时候她回忆起来,觉得是不是如果那时她就拥有一片薄薄的钥匙, 她那一颗薄薄的心脏就会生得比现在更丰茂。
再后来, 她在很多城市之间辗转, 年轻一些的时候是住剧组安排的酒店, 公司安排的酒店,再过久一些就开始住自己买的空房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时代就已经不流行用钥匙锁了, 走到哪里都是一张卡,或者是指纹识别、人脸识别和虹膜识别。
时代病态地压缩向前奔去, 孔黎鸢却在如今得到这样一把特殊的钥匙——从一开始,到她手里的那一秒,就已经是热的。
是她从付汀梨这里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