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丽潘在一些小事上泼辣,但在这种特别大的事情上,总是显得很温柔,
“但是呢……”
后面果然有个但是,“我吧,这辈子活得已经够苦了,只希望你这辈子无病无灾、无缺无痛的。现在你跟我出柜,我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担心我的宝贝,会不会在来之不易的爱情里伤心。”
付汀梨已经说不出来任何话,仿佛她的喉咙里只剩一场哽咽,她好想被乔丽潘抱一下。
像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哭诉着说,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爱得那么简单那么疯魔那么伟大。
可为什么她就变得那样胆小,变得那么没有底气,再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爱。二十五岁就活得抛却自己过往的人生,一颗心里只剩下寡淡和贫瘠。
为什么偏偏只有她的爱和她的爱人会是对立的,为什么会是一方浓烈,另一方就虚弱的一场博弈。
街边的行人模糊不清,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颠倒时间,好似回到她坦坦荡荡不畏惧任何事任何人的二十岁。
但是没有,这个世界不是电影。
不是一个转场轻易斩断一切,于是下个镜头就切到过往。
付汀梨清晰地听到,在电话里,乔丽潘又叹了一口气,和她说,
“我教过你这么多事,但好像就只没教过你这件事。因为以前我们家好的时候,我挺乐观的,也觉得年轻人嘛,就得吃一堑长一智,所以我希望你自己可以去领悟,哪怕受伤,那也是在伤口长好之后,道理才会更深刻。毕竟受过伤,才会有下一次的皮糙肉厚。”
“但现在你也知道,我们家闹成这样一个状况,你离我这么远,万一出什么事,我都照应不了你。作为一个母亲来讲,我当然很自私地希望,你可以在爱情里不受任何委屈也不伤心。所以我不得不给你打个预防针,既然你说的那个人是孔黎鸢,我可以理解你喜欢她对不对?”
“而且你之前又和我说,说你不想害她,说你和她不同路了……那我又可以理解成,你觉得我们家现在的状况不好,你没有自信,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对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给我听好,我不在乎她是不是什么大明星,更不会因为我们家现在的状况,就让你缩着让你别去爱了,你知道你妈从来就不是一个怕事的人,管她是什么人,哪怕是神女下凡,我都觉得你配得上。”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配得上配不上。可能从我的角度,就算你喜欢的是一个女性,我更希望你能喜欢一个不会让你自己那么累的人。当然我只是担心,她是一个公众人物,身上被投放的视线自然比你我想象得都更加庞大。”
“虽然我不知道孔黎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就我目前的了解来看,我觉得她应该还不错,起码我也相信我女儿的眼光不会差。”
“我不会阻拦你,更何况我在这么远,想拦你也拦不住。我只希望你能想清楚,既然你遇到的,是这样一个不一般的人,那么一旦决定踏上这条路,你就得接受,你受伤的风险会比一条普通平凡的路更大这个事实。”
即使远在天边,乔丽潘也教她一个深刻而丰茂的道理。
付汀梨挂断电话,听夏日的风在她耳边柔顺地刮,心思沉沉。
似乎这世上所有抽象道理,总是需要残忍事实来印证。
她低头,浅金色阳光投在她垂落到胸前的发,让她那一缕轻飘飘的头发,看起来好像金色,纯粹而从未失真的金色。
她愣愣的看着。可还没等她注视多久,没等她把乔丽潘的话和这一整件事想透……
旁边就有两个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走路的女生路过,她们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地传入了她敏感的耳膜。
——“卧槽,惊天大瓜啊,孔黎鸢这事不会是真的吧?视频都出来了?我的天,我的天,怪不得她演那种压抑疯批的角色演得那么得心应手啊,我靠!原来这是真疯批本色出演啊!”
——“哇靠,你这么一说确实啊,孔黎鸢就没演过什么正常角色吧?都挺疯的?”
敏感,也只是因为这三个字敏感。
付汀梨张了张唇,想抓住过路人的手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还没发出声音,就吸了口风,莫名其妙被呛了一下,然后就是抑制不住的咳嗽。
其实这时候,已经很像是一种很不好的暗示。
偏偏,这要命的咳嗽不仅止不住,还让她疼得格外厉害。
她捂住胸口,对了,新闻,看新闻,这么大的事不用问人,微博上自然都会有。
她匆忙滑开手机,咳嗽却还没有停止。
等待微博下载的世界异常漫长,直到那个圆圈终于转完,她慌忙点进去,热搜词条撞进视线。
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插进胸口,在她的胸骨和心肺之间来回搅动。
然后又用力将她的七窍都拽入涌动的黑水之中,于是每一个器官都自内往外地散发着溺水的疼痛,每咳嗽一下,就又有更浓烈的血腥气从黑色的水里弥漫出来。
她盯着新闻上的那一行字,觉得自己好像视力下降了,为什么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觉着眼前是一片模糊,一片闪烁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