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三相靠近褚焕,抬手想要替褚焕把垂在耳旁的碎发挽到耳后。
褚焕下意识弹开,她冷漠道:“指挥使,现在是上值时间,请自重。”
三相抬着的手微微颤动,空握了一会儿,便收了回去,此时牠的眼神中满是失落:“我们就要成殙了,一定要如此生分吗?”
褚焕心中无名火突然爆燃,但她压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问:“指挥使,请问你叫我来此处是作甚?如果无事我还要去调查城北出现的新一宗鬼祟亡人事件。”
“你不用去,我会派人去调查。你已是太子,明天不必来此上值。”三相坐到主位,慢慢道。
“我知道,但……”
“没有什么但是,你只要记住,十月初三是良日,立太子典礼与你我二人的大殙乃同一日即可。退下吧。”三相说罢手一摆,空气屏风突然出现,隔开了二人。
褚焕垂下的手握紧了几分,片刻后,她慢慢松开手,而后告退。
她从未感到未来如此迷茫,自己把握不住。
走出书房时,她听见了唐甲的声音。
唐甲说:“你把血离珠给兵部的人后,顺便帮她们杀了那两只耗子吧?”
第73章
兵部?耗子?
褚焕第一直觉便是潜伏在兵部的林妙嬑与姜妟。
她想再多听一些, 可三相再也没开过口。
怕林妙嬑她们有事,褚焕直接传音给她们,让她们提防三相。
褚焕走出官署, 有些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
走到主街,她到了一棵大树下,抬头望去,好像是那日晚上与姒瑾分开的那棵大树, 她跃上大树,找了一截树枝坐下。
此时,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还有着食物的香气……
忽然褚焕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许长钰。
许长钰不是来赶集的,她步履匆匆,连青石板上的积水都不躲避, 而是径直踏上去。
褚焕跟了她一段路,发现她是去镇祟队官署。
“许长钰!”褚焕喊住了她。
许长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二人对视, 谁也未开口。
许长钰脸上的神情是褚焕从未见过的复杂,她好似有许多许多话说,但欲言又止。许长钰扯起嘴角笑了笑:“好久不见,褚焕。”
“我找你有事。”许长钰的这两句话几乎是连着说的,没给褚焕回答的时间。
褚焕看着许长钰,而后点了点头。
二人一起去了临渊府。
又是那个书房, 那个她们决裂的书房。
褚焕没想到,她还能与许长钰再次坐在这里。
许长钰边沏茶边问:“今日不忙吗?”
“你说事即可。”褚焕道。
许长钰替褚焕倒好茶, 在她对面坐下,她看着褚焕,问:“你还好吗?”
褚焕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反问道:“何出此言?”
许长钰桌下的手握紧,而后松开,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说了一个“我”字,复睁开了双眼。她眼睛明亮且黑,在闪过一丝坚定后,终于说出了她想说的话:“我们还能再次合作吗?”
褚焕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许长钰。
“你知道,我是那种容易被现状影响的人,所以天幕的出现,让我生出了希望。本以为一切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但男皇最近的动作,可能对你有所困扰,”许长钰顿了一下,坚定地看向褚焕,“我认为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你要封侯拜相,要加官进爵,人之常情。”褚焕眼睛微眯,张嘴道:“但你之前背叛过我,以及我们的约定,我想我们之间没有再合作的理由了。”
“有,你需要我助你!”许长钰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又感觉自己太激动又坐了下来,继续道,“你被立为太子是好事,但若要与手握兵权的三相成亲,结果可想而知——登基后你会被拿捏。三相挟天子令诸侯,缥缈间接地回到了男人手上。而且三相之前是和尚,佛门不渡女子,牠掌权缥缈,以后会不会没有女人了……”所以她才来找褚焕,追寻合作,等褚焕登基后,她会帮她集中皇权。
“你也会为女子着想了?”褚焕忍不住出言讥讽,她知道不对,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你说的什么话?”许长钰正端起茶壶,听见褚焕的话,把茶壶重重地放下,茶水溢了一些出来。
“你相看小夫时,怎么不为女子想想?”褚焕下意识脱口而出。
“是,我那时没想那么多,现在我倒是想通了,”许长钰拿起抹布愤愤地擦起桌子来,“之前只想着若是与李家结亲,于我有益……”
“与我合作,于你无益吗?”褚焕打断了许长钰的话。
许长钰不接话,她冷笑一声:“你与三相合作,亦是与虎谋皮!”
小小书房陷入了沉默了。
直到褚焕笑了起来,打破了沉默。
许长钰觉得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的?她俩半斤八两罢了。她端起茶杯慢慢地啜饮起来,同时偷偷看向褚焕。
褚焕收起笑容,如释重负道:“其实我很开心你能来找我和解,但我又对你之前的背叛如鲠在喉。”所以我才故作高姿态,甚至于出言讥讽,希望你见谅。后半句褚焕没有说出口,因为她们之间已无合作的可能了。
“背叛者死!我再背叛你,你就拿刀砍我!”许长钰的手做砍头状。
褚焕摇首:“不必了。”
“你不信任我吗?”许长钰蹙眉,“我知道我口说无凭,我会用行动……”
“太迟了,长钰。”褚焕轻声道,“我的结局已然可以预见,我会于登基之时,死于三相之手。”
“我好像必死无疑了。”褚焕一路上的心神不宁终于在说出这句话时,得到了解脱……
“怎么会?”许长钰下意识道,“我记得你说过三相不是会保你吗?”
“牠保我,是为了养肥了宰……”
褚焕未尽之言,许长钰听明白了。许长钰抓了抓脑袋,喃喃道:“如何破局?延长养肥的时间?先下手为强?怎么会必死无疑呢?!”
褚焕从遇见三相的那刻开始,便知有这么一日。她从始至终都知道三相的目的,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破这个必死的局,与三相虚与委蛇是,与姒瑾合作亦是。在那一日到来前,利用权杀死牠也好,利用姒瑾杀死牠也好,她韬光养晦,自己手刃了牠也好,只要牠死,便可破局。
但镇祟队还未培养好,姒瑾她们会在无妄林破时离开缥缈,到登基那日,她身边已无一人可以倚靠……
“不如跑吧。”许长钰道,“有些事不一定要迎上去,不要站在原地任人宰割,我们有脚,能跑。”
褚焕当即握紧茶杯,思索着可行性。只要在她登基前,无妄林破,她就可以离开缥缈,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三相能奈她何?
“我跑了,那缥缈的人怎么办?”褚焕看着许长钰如此问道。
“我姥姥教我们心怀众生,首先我们得有心,死了可什么都没有了。”许长钰不在意道,“况且天幕上,女天宗里可没有皇帝,随便拎一个女人出来都是一把好手,她们不会等着皇帝来救。”
“是吗?”褚焕起身,走出书房,看向天空。
光团已经随姒瑾破阵去了,天空空无一物,只有飘着几朵零散的云随风飘着。
许长钰跟着褚焕走出书房,她道:“天幕这几日不在,不过它上面的功法已经有人誊了下来,我待会儿给几本给你,不过都是基础功法,进阶功法还未放出来。对我们来说暂时还是够用的,先打好基础很重要。”
“嗯。”褚焕漫不经心道。
许长钰顺着褚焕的目光看去,她问:“你多久没抬头看过天了?”
“很久很久了。”
“我好像变成了一朵云。”
“从未感到如此自由。”
第74章
九月廿四, 萧达旧疾不愈,突然驾崩 ,举国哀叹。
萧达一死, 打得褚焕措手不及, 只因他死的这日,亦是她想逃离缥缈都城的日子。
而她现在在皇宫的灵堂里,她与妹妹弟弟跪在棺椁旁守灵。不断有人来祭拜,不断有人在祭拜后扶起她们……
重复动作让褚焕的身体感到麻木, 但她的思绪早已飞走。
林妙嬑与姜妟已经跟着兵部的船出海了,联系不上。
无双与莹霜在勘探缥缈的地形, 因为无妄林破必有一场恶战,同时她们预备在适合之地布下聚灵阵, 以便作为己方灵气的补充。
姒瑾, 在破无妄林的阵法。
褚焕想要离开,但叫她们回来的话也太小题大做了。
褚焕只有自己了,不到子夜, 她不能离开灵堂,而到了子夜皇宫禁止出入……她该如何出去?
子时一到,三相突然出现, 此时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径直走到众人面前道:“先帝口谕:褚焕甚得朕心,择吉日登基。”
褚焕怔怔地看着三相。
三相轻笑:“十月初三,乃吉日。”
“父皇尸骨未寒,我怎能……”褚焕着急道。
三相打断了褚焕的话:“太子殿下,请静静地等待你的登基大典吧。”
说是等待实则软禁,连传音都送不出去。说是大典实则一切从简, 连同成亲典一起办。
十月初三,登基典, 以及褚焕与三相的成亲典。
举办典礼之处,透露着诡异。
登基典祭祀天、地、宗,三相宣读继位诏书,文武百官拜贺。
忽然天色突变,乌云盖日,但一阵大风吹过,拨云见日,东方满是紫光。
紫色倒映出三相眼中的癫狂,终于让他等到了!
罕见的是,唐甲并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