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娓娓 第45节

小说:吾妹娓娓 作者:伴君独幽

“是谁给他的胆量敢在堤口采砂?”便是一向好脾气的沈翀也不由震怒,一平头百姓竟这般猖狂,此人若不查办,日后必定为祸一方。

卫泾只深深看了沈翀一眼,微敛的眸子里晦暗莫名,只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浅的不着痕迹。

马月见既来了河堤便不打算回去,与乡民一道儿编织竹笼,她手巧又麻利,不大会儿工夫便编好一个。

渐渐地雨下得小了,村民们在沈翀的指挥下将大石块一个个填入竹笼,令人抬到堤坝合龙处,投入水中。

两端系上绳索的埽捆被直接推入水中,再将其绳索固定在堤坝的木桩上,如此通力配合之下,这处决口终是堵上了,底下百姓齐齐欢呼。

沈翀脸上却并无喜色,他仰首瞧着远处群山,忽然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儿红光,耀眼而夺目。

村民们见了只以为是一道儿明亮的闪电,唯独沈翀脸色煞白,那是许非给他发出的信号,石门水库开闸了,洪水即将奔流而下,堤坝很可能在瞬间被冲毁。

那一刻,沈翀的心狠狠地紧了一瞬,仿佛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狠狠地捏了一把。

也是那一瞬间他狠下心肠,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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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凌晨一点多收到了政府送来的物资,蔬菜、鸡蛋、还有肉,真的非常感动,现在每天都能看到全国各地来支援西安的队伍,说句煽情的话,何其有幸生于华夏,最近真的是每天看手机都要泪目!

第61章 危机

“上河村出现了十数丈的决口,快所有人跟我一起走,要快。”沈翀神情凝重,点了数十号人赶往上河村,便是沈翀自己这边也不敢懈怠,将人分拨出去,照着他先前的法子围堵各处决口。

他自己则带着十数人快速赶往上河村南岸,一路上唐日昌不明所以,跛着腿几乎是被沈书半抱半拖地拉到了上河村。

“这里,将这处决口再扩大些。”

沈翀一语落,身后的乡民都愣了愣。

“快啊,大水马上就来了,再不决开,下游的关阳县、水兰镇就要被淹了。”

见村民无人上前,沈翀便吩咐沈书将从张希远那里缴获的炸药安放在堤岸上,只等决口再大一些。

沈书领命,将炸药一一安放,只是先头雨太大,很难寻到合适的安置点,便是他一直妥善保管的炸药也湿了不少,恐怕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沈大人此举何意?”上河村的村长匆匆赶来,领着一路村民拦在沈书前面,将他先头安放的数枚炸药踢到洪水中,也亏得沈书动作快将余下的抢了回来。

沈翀双眸微红,也不顾村民阻拦,带着自己的亲卫拦在村长姜大同的面前,沈书见状,快速布置炸药。

“石门水库的闸口被人打开了,如要关上须得三个时辰。”他们哪里有三个时辰来等,洪水马上汹涌而至,加上接连半月的大雨,水量早已超出水位线,此时泄洪只会冲毁河堤,河水倒灌县城,上万户百姓将被困洪水中。

沈翀咬牙道:“洪水马上就来了,此时若不分流,下游的关阳县、水兰镇将被洪水淹没,城中居民将无处可逃,只能分流泄洪,南岸地势低洼,正是泄洪最佳之所……”

“可是南岸尚有几十户人家……”

“关阳县的百姓是人,我们上河村的百姓便不是人了吗,不能决!”

……

“决!马上决!”姜大同狠狠一甩袖,别过头再不敢看一眼河堤。

“轰——”接连数声响,堤岸被决出大口,但沈翀仍闲不够,带着村民下水将决口又扩大了一丈宽。

一阵轰隆隆声响由远及近,带着滔天的怒意汹涌而来。

“逃!快逃!大水来了!”不知是谁会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百姓们扔下手中的家伙,扭头便往对岸冲。

沈翀是被人拖着拉上桥的,几乎在他踏上北岸之时,他便看到了前方如巨龙般怒吼而来的黄龙,他被人拉着往回跑,身后的大桥在一瞬间便被洪流吞噬,卷走了桥上、岸边尚未来得及逃离的村民。

洪水顺着决口的大口子奔涌向南岸的村子,洪涛过处,堰坝崩裂,田地埋没,屋倒树翻,不过是数息之间远处的农舍便没了踪影,洪水打着漩转瞬掏空了这片土地。

有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人叫喧着怒骂着,只是不知是在骂这老天,还是在骂沈翀,又或者是尸位素餐的当朝官员。

“你骂谁呢?”沈书扯着一个村民在地上撕打。

韩七早得了沈翀的吩咐,带人搜罗来船只,顺着洪流涌入南岸,抢救百姓。

虽然沈翀早先便喊话让村民们离开,但所有人都知道故土难离,百姓们担心家中牲畜、财物怎肯轻易离开,总是心存侥幸,大雨不过几天便会歇,洪水不久便会退,真正愿意离开的十不过二三。

沈翀呆呆地站在高地上,面前涛涛江水,一片汪洋,他似乎听见了哭声,像是婴儿又象是妇孺,又似乎是汉子……

如果不是他的大意,上河村的这些百姓原是不会死的,他会有更好的办法泄洪,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老管家请来了驻军,领队的游击将军姓陆,是个豪爽的汉子,见水势紧急,便令兵士修堤救民,用的法子还是沈翀先前用的法子,只不过兵士比百姓齐心些,管理起来也方便很多。

沈翀执意跟随韩七一道儿救人,河水淹过的树木只露出个顶梢,如同一簇簇灌木,水面上不时飘过几只死猪,鸭鹅顺着河水离开家园,他们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活人,活着的也都是青壮年,有坐在屋顶上的、爬在树顶上的,他们还遇到了一个老太太,抱着个月娃,仰坐在漂浮着的麦草垛上呼喊着救命。

眼见着麦草垛越冲越小,两人快速滑动小舟向老人冲去,好不容易抓住了老人的手腕,却是一个浪头打来,麦草垛一瞬间没了,老太太匆匆将孩子塞入沈翀的手中,老太太呼喊的声音转瞬间就没了,麦草垛被冲散了,只余下一滩打着漩的浮草,沈翀下意识就要跳入水中救人。

“呜哇——”婴儿的啼哭声,让他意识到自己怀中还有一条鲜活的生命。

“世子,那边有人。”韩七见自家主子的神情很是低落,便努力转移话题,两人划着小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划去。

远远见一家四口抱着一块粗大的浮木,一男一女应是父母,大的孩子瞧着十一二岁,小的不过八九岁因保不住浮木哇哇地大哭,波浪一股股地缠着他们,打着漩,木头翻着滚两个孩子一次次落入水中,父母一边要控制住木头,一边又要拽着两个孩子,浪头一个接一个,孩子不是被扔飞出去,木头一时又靠不了岸,一家四口呼天抢地,痛哭连天。

两人划着船却总也追不上,韩七便将船上的绳子扔了出去,他准头好,快速就套住了一个孩子,两人使力将最小的孩子拉了上来。

韩七又再次甩出绳子,这次套在了女人身上,很快,女人也被拉了上来。

这时候船的速度有些跟不上木头,只能不停地划船追赶,追了一段路,韩七再次扔出绳子本是要套在孩子身上,却被那男人一把抓住了孩子捆在自己身上。

韩七心下不忿,几次想把绳子松了。

“快拉啊!狗日的!”男人被浪头打得直往下翻,忍不住大吼。

沈翀道:“先救下他,再救孩子。”

两人用尽全力将男人拉上船,再回过神已不见了木头和孩子的踪影。

“你个杀千刀的,虎子呢?你怎么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女人发了疯地在船上挠他,不大的小船东摇西晃,险些倾倒。

韩七大吼:“都别动,再动将你们全都推下去。”

男人稳住身子,一巴掌拍在女人脸上,“哭什么哭,我死了你们娘俩咋活,没了虎子再生就是了,有啥法子?要怪只能怪这贼老天。”

女人捂着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孩子也哭,男人也跟着哭,三人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

沈翀看了一眼怀中抱着的婴儿,仰首望向天空,湿润的眼角划过一道儿水痕。

雨虽然小了,但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眼见着一天一夜过去了,沈翀依旧没有回来,原本留下守着沈谣的暗卫也都被他遣出去置办吃食送给灾民,只留了青竹。

门外响起了车马声响,沈谣来不及撑伞急急出了屋子,院子里来了一行人,为首之人身穿官袍,年约三十许。

“在下工部郎中卫泾,敢问姑娘可是小沈大人家眷?”卫泾拧了拧衣摆上的水渍,丝毫未有官爷的架势。

沈谣点了点头,“我是他妹妹。”

卫泾上前道:“前方水情严峻,小沈大人派我来接姑娘一道儿离开关阳。”

沈谣冷冷回了一句:“我不去,你自个去吧。”

说罢扭头就进了屋子。

卫泾摸了摸鼻子,他实在没料到沈翀的妹子性子如此冷,原以为对方会感恩戴德地随自己一道儿离开。

他只得不请自入,站在檐下收了油纸伞,见一青衣丫鬟站在廊下便问道:“在下一路舟车劳顿,腹中饥饿,可有饭食?”

青竹请示了沈谣后道:“我家姑娘原本也该用饭了,卫大人如不嫌弃便一道儿用饭。”

卫泾自然满口称好,甚至殷勤地帮青竹端菜摆饭,一度让青竹受宠若惊,暗道这位大人当真是不拘小节,亲民的厉害。

饭菜很简单,不过是简单的乡野小菜,青竹的手艺本也不精,做出来的饭菜只能算尚可入口,卫泾却像是许久不曾吃过东西的样子,接连用了数碗饭,看样子当真是饿极了。

卫泾吃得很用心,直到“咚咚”两声重物落地的声响落下,他方才抬起头,拿出袖中的帕子很是仔细地拭去嘴角沾着的饭粒。

“说实话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吃过如此粗糙的饭食了。”他随手将帕子丢在了饭桌上,闲庭漫步似的走至沈谣身边,伸手在沈谣的脸颊上拂了拂,叹气道:“可惜了这么标致的小姑娘。”

他弯下身子将沈谣拦腰抱在了怀中,步履轻松地送至寝房中,将少女放置在床榻上,大手轻轻拉过少女的柔荑,拉开衣袖露出雪白的玉臂,另一只却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在少女的手腕处不停比划,似乎在寻找最佳的位置。

卫泾杀过不少人,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却是没有过的,他并未因此产生负罪感,只是有些惋惜,他想要最后看一眼小姑娘的脸。

眼睛掠过去的一瞬间,不由惊地站直了身子,手中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找准了吗?”沈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却没有一丝波澜。

卫泾不知道她这般静静地看着自己多久了。

“你、怎么会,明明我……”素来以胆大心细著称的卫泾,在少女清澈眼眸注视下竟有些语无伦次。

沈谣缓缓坐直身子,悠悠道:“给你药的大夫定然告诉你此药无色无味,混入饭食中立即消失于无形,且不影响饭菜本身的味道。”

卫泾神色变了变,给他药的人确实这般说的。

“对常人来说它确实无色无味,但对我来说并不是,枕梦草有一股淡淡的腥气,你走到檐下时我便嗅到了。”

卫泾有种日了狗的感觉,世上为何会有天赋异禀之人存在!?

他捡起地上的匕首,手指轻轻拂上锋利的刀刃,叹气道:“卫某难得怜香惜玉一回,吃了枕梦草便会陷入梦境,在睡梦中死去难道不好吗?”

他挥挥手,身后便走出两人行至蹋前,一左一右押着沈谣。

“别动!”她手中不知何处多出两枚银针,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无一丝恐慌,“卫大人你最好看下自己的指甲。”

卫泾不明所以,伸出自己的手指,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缩了缩,原本应该呈现粉色的指甲竟出现许多黑色丝线。

不仅仅是他,方才接触到沈谣的两名护卫也发觉自己指甲出现了黑色的丝线。

“怎么回事?”卫泾大惊失色,三两步上前抓住沈谣的衣领,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沈谣低低一笑,端的是明眸皓齿,春花灿烂。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知我身份,既不用我的性命要挟哥哥,又无所求,执意杀我,难不成是泄愤,你与哥哥有仇?又或者与沈家有仇?”不等卫泾接话,她又继续道:“若是你当真与哥哥或者沈家有仇,又何至于选择如此柔和的杀人方式,实不像泄愤,倒更像是一种挑衅,或者是警告,我说的对吗,卫大人?”

卫泾察觉眼前有些发黑,他不得不坐下来,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少女,他一阵阵恍惚,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毒?

她又是如何看穿自己的?这丫头实在是机敏过了头。

卫泾晃了晃脑袋,试图甩去不断袭来的黑暗,他道:“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将解药给我,我便放过你。”

“并不需要,你到现在都没有认清楚刀究竟在谁的手上吗?”

沈谣站起身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那不是我的匕首吗?卫泾垂首发觉自己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不见了。

“你是关陇人士?”沈谣从他方才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点点陇西的口音,实在是他的官方说的太好,令她很难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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