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白日的时候太过疲累,郦南溪本想看书等重廷川回来,谁料拿着书卷竟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重廷川进屋时看到的便是她手执书卷倚靠在榻前小憩的情形。床前的桌上放着整齐的两副碗筷,显然是未曾用膳在等他一起回来。
若是以往,重廷川定然不惊动她将她手中书册拿出来再扶了她睡下就是。什么时候饿了再吃。但她现在如今怀着身子,若是不吃些东西的话怕是对她身子有损。思来想去他终是轻声将她唤醒,扶了她坐起来,两人一同倚在榻前稍微吃了些。
用膳的时候郦南溪一直昏昏欲睡,重廷川先喂她吃了些粥垫垫肚子,他则是胡乱吃了几个包子油饼,这便一切歇下了。
老太太已经发了话,郦南溪若是无事的时候尽管去她那里玩。
重廷川也有此意。
一来郦南溪有孕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来回走动已经基本无碍,在这个时候适当的运动反而更有益处。
二来郦南溪若是在国公府那边独自一人待着,倒不如去老太太那里时常坐坐。如今已经临近新年,各房各院的事情都很多,郦南溪若是在石竹苑少不得要自己忙着准备各项事情,现在倒可时常向老太太讨教,顺便请了老太太帮忙处理一些杂事。
早上郦南溪用过膳后就往中门那边去了。到了后听闻老太太还没起让她稍等片刻,郦南溪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什么,只去到旁边暖阁里吃茶静等。
吕妈妈亲自捧了点心来给她吃。因着知晓郦南溪现在有了身孕,吕妈妈就让人给她做了些口味清淡的点心,免得那些甜腻的她吃不下去。
待到将点心端来后,吕妈妈就亲自服侍着郦南溪用着。郭妈妈见状就朝大家使了个眼色,带了其他伺候的人退到了门外,又将门给掩上。
如今屋里只有吕妈妈和郦南溪两个,吕妈妈方才开了口悄声道:“奶奶别多心。老太太并非不想见您,也并非刻意拿捏。只不过老太太身子不舒服这才有些起不来身。”
这话让郦南溪错愕不已,侧了身子问道:“祖母怎么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
“可不是。”吕妈妈叹道:“昨日里确实是好好的。到了晚上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腹泻了。虽说吃了药好了些,可到底亏了身子有些发虚。今儿早晨就有些起不来。”
“莫不是着凉了罢。”郦南溪斟酌着道:“又或者是吃了什么东西后克化不了?可请大夫看过了?”
“看过看过。”吕妈妈忙道:“昨儿晚上就请了大夫,因想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老太太就没让人告诉国公府那边。”她有些犹豫的道:“不过大夫说……”
“如何?”
“大夫说吃了不太干净的东西才引起的这场病。”吕妈妈先前既然肯开这个口,就已经做好了要告诉郦南溪的打算,此刻也没藏着掖着,又将声音压低了点方道:“老太太旁的都是用的平日里惯常吃食。只昨儿大太太遣了郑姨娘过来给老太太送了一碟枣。”
郦南溪先前见吕妈妈特意过来她身边伺候着就心里有了点数。郭妈妈都能看出来吕妈妈有话要和她讲,她自然更能瞧得出。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
昨日郦南溪记得岳妈妈让秋英特意说的郑姨娘过中门而去的事情。回到家中后她就问了岳妈妈:“妈妈怎的特意提起这个?莫不是这事儿有甚不对?”
当时岳妈妈说道:“倒也不是不对。只不过郑姨娘平日里不甚做那出头的事情。如今瞧着好似是太太让她去送了什么东西到旧宅那边,也不知具体是为了甚么。”
因着那事儿也没个定论,郦南溪就没太过放在心上,毕竟岳妈妈也只是直觉上觉得不对罢了。可如今听到老太太因着吃了郑姨娘送来的东西后腹泻,郦南溪觉得这事儿怕是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便问了吕妈妈,老太太那里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老太太也不敢肯定就是那个。”吕妈妈眉目间难掩担忧,“昨日里一小碟的枣,是用红枣蒸熟了后拌了桂花糖的。老太太当做下午的点心就给吃了,而后碟子也让人给刷了个干净,谁知是不是那东西的事儿。”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就有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过来说,老太太已经起了身,让六奶奶现在过去。吕妈妈就扶了郦南溪转向了老太太的屋子里。
因着连夜的不适,重老太太今日的精神颇差,脸色不若之前那么红润,眼底也有了淡淡的青色。精神头不太好,恹恹的不太爱言语。看到郦南溪后只招呼了句“西西来了啊”,就让她在身边坐下了。
郦南溪细问究竟。
老太太显然也是觉得那碟枣儿有问题,与她道:“就是吃了些泛凉的点心,没有注意,结果就伤了脾胃。”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很是不悦。
泛凉的点心,定然暗指的是从国公府那边大老远送过来的了。
郦南溪摸不准那事儿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形。究竟是吃食上果真有问题,还是说老太太因了旁的而腹泻。若真有问题,那是和梁氏有关,还是说郑姨娘自作主张……
心里头没个定论,郦南溪就没有断然下定结论,避开那事儿不提,说道:“祖母身子不适还是需得小心着些。没多久就要过年了,怕是到时候吃食更多。若是不调理好脾胃恐怕更加难办。”说着就遣了人去张府请人。张老太医能在固然是好,他不在的话,张太医在也成。
可是不巧了,仆从回来禀说那父子俩都去了宫里,均不在家。
郦南溪正想着法子,就听老太太轻声唤她。郦南溪就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了。
“西西别忙活了,不过是个小病而已,吃了两副药已经好多了。再歇上一两天就也无碍。”重老太太道:“我就是想问一句,平日里你们太太做事儿如何?”
这种时候郦南溪可不方便说什么好不好的话。她才来国公府多久?老太太心里定然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她说的稍微有点偏颇,怕是就不太好了。
郦南溪心里快速思量着,面上依然微笑,“太太平日里治下甚严,丫鬟婆子们都很听命。不过有时候太太过于严厉,她们也会抱怨一番。”
这话单看老太太怎么理解了。若是老太太思量着这事儿是梁氏做的,自然是会注意前一句。若老太太觉得是郑姨娘的问题,就会留心第二句。
等了好半晌,才听闻重老太太淡淡的“嗯”了声。
“我也觉得她是严了点儿。不过她若想做点什么,也不会露出这么多大的马脚来。想必还是下边的人做事不合意,中间出了点岔子。”
郦南溪只静静听着,不说对也不说错。
重老太太看她正襟危坐的样子,笑道:“西西莫怕。我不过是问你一两句罢了,你才来多久,又能知道什么?更何况你和你母亲也不甚投契,怕是不晓得她的性子。”
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是说重廷川的嫡母梁氏了。
郦南溪觉得这称呼听着耳朵不顺,索性摸了茶盏抿了口茶,润润喉咙方道:“我和太太是不太熟悉。不过,我现在有了身孕,六爷叮嘱我万事莫要操心,只管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所以最近就没有往太太那边去。”
“这倒也是。”重老太太沉吟着点了点头。
昨晚上老太太生病特意让人不要扰了国公府那边,故而国公府众人不晓得这事儿。今早又请了回春堂的大夫来看一趟,国公府那里自然得了消息。
不多时,外头丫鬟禀说梁氏带了人来探病。
郦南溪就打算告辞离去,与老太太解释道:“先前有孕之事没有告诉太太,昨儿她听说了后怕是不会高兴。我下午再来看望祖母。”
老太太如今正紧张着她怀着的孩子,听了这话自然答应,又道:“下午你看看若是舒服了就来,不舒服的话不来也罢。”
“自然要来看看您的。”郦南溪没有多说什么,做了保证后就离了屋子。
她走出屋门的时候,正巧碰到将要进门的梁氏。
梁氏的脸色非常不好看。看到郦南溪后,双眼狠狠的剜了郦南溪一番,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遍,一句话也没说就让丫鬟撩了帘子。
她不和郦南溪说话,郦南溪落了个清闲自在更为惬意。悠悠然回了石竹苑,郦南溪将今日的事情大致安排了下,就打算午膳后歇息会儿然后再去老太太那里一趟。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好不容易把事情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谁知五奶奶吴氏来了这里。郦南溪原本想着就说自己身子不适将人拒了就是,谁知对方竟是带了重令月同来。
说实话,郦南溪还是很喜欢重令月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的。听闻她也到了,不忍心让她白跑一趟,就让人将吴氏一并请进了屋里。
吴氏显然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到来的时候不若之前那么拘谨了。看到郦南溪就问:“六奶奶今日舒坦了些么?有孕肯定会不思饮食的,不过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你看你瘦的,怎么也得多吃点,不然的话对身体不好。身体不好孩子怎么好?还是得多吃。你瞧,月姐儿现在都比你吃的多。”
她本就是个火爆的性子,噼里啪啦一番话说完,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金盏看得目瞪口呆,端着茶盏都忘了往前走了,扭头与郦南溪悄声道:“五奶奶好生厉害。”
岳妈妈在旁怒瞪了她一眼,她嘿嘿一笑赶紧把茶捧了过去。
郦南溪笑看吴氏,“今儿五奶奶心情颇佳?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
“别提了。今儿早晨一个两个的都摆着脸色,我去哪里都觉得不自在,也就你这里能歇一歇。”吴氏见旁边有一个小碟子里搁着烤过了的葵花籽,倒也不客气,顺手拿了一把,还给重令月的手里塞了几颗。
她边嗑着瓜子边道:“老太太病了,不高兴。太太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没给她好脸色,太太也不高兴。一个两个的都沉着脸,我哪敢自讨没趣?就来你这里了。不过你这瓜子不错,哪儿来的?”
“五奶奶若是高兴尽管拿去吃就是。瓜子是万管事弄来的,厨房里的给烤了。”郦南溪唤来了银星让她包了一纸包给吴氏,又问吴氏:“老太太给太太摆脸色了?”
“可不是。”吴氏将瓜子壳吐在了旁边的小碟子里,方道:“也不知怎的,今儿太太说什么,老太太都不顺着她,三两句就能驳回去。原先也不这样儿啊,倒是奇了。”
听了这话,郦南溪方才知道自己之前对着老太太的那番话没说错。老太太虽然口上说的好似更相信梁氏,但看做法显然是对梁氏更为不悦一些。
郦南溪那般不表明态度或许正合了老太太的心意。
郦南溪正兀自想着这事儿,忽然手里一暖,被塞进了些什么东西。
“六奶奶也吃。”重令月很小声的在她身边说着,大眼睛眨啊眨的,“很好吃的。”
摊开手来看,郦南溪方才发现手里是两颗葵花籽。想来是重令月觉得好吃了也给她拿两个过来。
“好。”她握了握小姑娘软软的小手,唤人在自己身边也搁了两碟瓜子,拉了重令月在身边一起,“咱们一起吃。”
吴氏倒是没甚所谓重令月是跟在郦南溪这边还是跟在她那边。她就是闲的没事做了来找人说说话。刚才梁氏的事情说完了后她也就讲起了别的,并没太放在心上。
下午郦南溪去到老太太那里的时候,还没进门就被吕妈妈悄声唤住了。
吕妈妈说,上午回到国公府后,郑姨娘就被梁氏关了禁闭。据说是在老太太这里的时候,郑姨娘做事不够妥当,临出院子前冲撞了梁氏,所以被罚关院子里十天不准出来。
因着吕妈妈也是凑空悄悄与她说的,只几句话就讲完了,没有细说,个中情形并未解释清楚。不过前因后果稍微想想就也明白过来。
郭妈妈与郦南溪道:“太太这事儿做的可是有些过了。”
很显然,梁氏是想借了处置郑姨娘来表明自己是无辜的,可有时候越是这样明显的“表明态度”,越是让人起疑。
郦南溪也同意郭姨娘的说法。
说实话,原先梁氏做事较为沉稳,断然不会这样急切冲动。不过想想今日见到梁氏的时候她脸色十分难看,郦南溪估摸着前一晚梁氏不知道遭受过什么刺激,所以今日做事失了沉稳,这才会把事情给做成了这样。
这样急着洗清自己,只会让老太太更加怀疑她。原先老太太或许还考虑着梁氏应该没有必要在吃食上面动手脚,眼看梁氏这样慌张的让郑姨娘来“顶罪”,恐怕却是会另有想法。
随着天气一天天更为寒凉,除夕也渐渐临近。
孟蔓羽虽然受了杖责,但她身体底子不错,熬了一段时间后竟是差不多痊愈了。
重二老爷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去求了二太太徐氏,徐氏居然主动在老太太跟前为孟蔓羽来求情。
重老太太允了徐氏的恳求,让孟蔓羽康健后去了她身边伺候。只不过孟蔓羽以后的身份定下来了,就是徐氏身边一个伺候的人,名字也不唤了,只叫做“孟女”——这是徐氏的主意,老太太也已经答应。
二房那边的事情郦南溪没有过多关注。她听闻此事后又问了句杉哥儿的去向,知晓杉哥儿往后由徐氏亲自教导后,就没再多说什么。
郦老太太的咳症在腊月里渐渐痊愈。她特意备了两份礼,一个送来给郦南溪,一个送去了张府给张太医。
郦南溪觉得祖母这般太过客气了。不过转念想想,郦老太太这样做或许是给重廷川看的,就没多说什么。毕竟张家是重廷川的友人。
到了除夕那一日,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热闹起来。一大早就挂上了灯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家里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昨儿郦南溪让郭妈妈给石竹苑还有外院的所有仆从都发了银钱,发给他们各自月例银子的一半数额。这是她另外给的,为的就是让大家过个好年,每人手里头都能有些余钱买些吃的买些用的。
今日大家见了郦南溪就很是高兴,不住的说着吉祥话。
郦南溪又让郭妈妈准备了好些个用红纸做起来的小纸包,里面塞了铜钱。遇到说吉祥话的丫鬟婆子,就给分上一个。钱不多,图个喜庆。
金盏收到的时候欢天喜地,赶紧将红纸包收到了荷包里,笑道:“奶奶真是大方。先是给咱们多加了银子,现在又送。”又问:“那婢子给奶奶多说几句吉祥的,奶奶能不能多给婢子些?”
郦南溪笑道:“旁人或许可以,你却不成。”
金盏知晓是开玩笑,故意苦着脸道:“为什么呀?”
郭妈妈正好拿着一瓶花进门,闻言说道:“这还不简单,你话太多了。如果你说一次就给一次,再多的银子都不够给的。”
屋里人俱皆大笑,金盏刚开始还想装苦脸,最后自己也绷不住笑了。
玩闹了一阵后,郭妈妈就开始张罗着给郦南溪梳洗换衣。
今日宫中要举办除夕宴,帝后二人与百官同庆。身为皇后的娘家人,重家人也要出席其中。旁人不说,重老太太、重廷川、郦南溪、梁氏还有重二老爷、徐氏是一定要参加的。
重廷川一早就去了宫中。因着要设除夕宴,御林军的守卫工作比起平时来更为难了些。他和总统领、右统领今日必须全部到场,早些安排好晚上的布防,务必在晚上的时候控制住场面,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意外都能应对。
重廷川特意安排了性子最为沉稳的万全和常康来护送郦南溪进宫。
看看时辰还早,郦南溪就和郭妈妈道:“不急。本就是晚宴,这个时候进宫太早了些。待到午膳后再开始准备也不迟。”
郭妈妈却是紧张得很,“今儿是奶奶第一次以国公夫人的身份参宴,还是早些准备的好。万一哪里不妥帖也好及早改正。”
“那也实在太早了点!”岳妈妈进屋说道:“要照着你这样说啊,奶奶得穿着重重的衣裳戴着重重的钗,从这时候一直要被压到晚上。你不心疼奶奶,我可心疼。”
岳妈妈说着就拿了一碗甜汤放到郦南溪的跟前,“奶奶,咱们喝汤,不理她。”
岳妈妈这语气把大家逗笑了,郭妈妈想想也有道理,就道:“成,那咱们晚些再说。”又和郦南溪道:“奶奶午休早一些,那样下午可以早点起来,准备的时间也充分点。”
这回郭妈妈说的没错,郦南溪自然而然的应了下来。
因着宫中晚宴是在酉时初,冬日里京城在那个时辰也差不多要天黑了,所以百官和命妇们俱都会提前进宫。一来趁着天尚还亮着熟悉下宫中的情形,免得到时候宴席开始了再出状况。二来也能和同赴宴的人多多交流。能参加宫宴的皆是权贵之家,众人相熟之后也各有好处。
郦南溪因着有孕并不打算凑到最早的时候去,不然在宫里等的时候久了怕身子受不住。但她年纪轻,即便身为一品国公夫人,可赴宴的命妇们大都是长辈。她若是去的太晚了说不过去。因此择了个不上不下的时间,估摸着在申时一刻到了宫门外。
到了的时候她才晓得自己其实多虑了。
叶嬷嬷早就守在了宫门处,一看她来了赶紧迎她进去。
亲自扶了她上了早已备好的轿子,叶嬷嬷随行在外,说道:“娘娘一早就在念叨着夫人呢,生怕您有半点儿的闪失,特意让人候着。轿子也是备好了的,怕夫人坐着不舒服,多垫了两层锦垫。这还是国公爷给出的主意。”
郦南溪听了这话才知道重廷川早先在皇后娘娘那里过,再一思量,他许是就为了她的事情特意寻的皇后。
脸上有些发热,郦南溪在轿中问道:“不知六爷现在在何处?”
“左统领还在和总统领商议事情,现在脱不开身。晚些赴宴的时候应当能够过去。”叶嬷嬷道。
今日原本不是重廷川当值,故而晚上晚宴的时候若是没有差池的话他就会赴宴。
听闻他可以在身边,郦南溪心里安稳了许多,隔着轿帘子笑着与叶嬷嬷道了声谢。
叶嬷嬷听出了她语气放轻松了许多,不由得微微笑了。
其实早晨的时候皇后曾经问过重廷川,晚上是想赴宴还是想继续当值。继续当值的话,只需要管好各处的守卫就可以,不用应付前来的文武百官。但如果赴宴就不同了。那就得和场上的众人虚与委蛇,定然要烦心很多。
当时重廷川想也不想的就选择了赴宴。
重皇后问他为何。
他道:“西西也会来。她头次来宫中参宴,我需得守着她些。”
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重皇后很是欢喜也很是欣慰,当即就遣了人去御书房与陛下说声,晚上的时候让总统领负责就好了,本也是他当值。顶多忙了的话叫上右统领帮忙。
她字字没提左统领之事。但陛下知晓她的意思,就让回话的人带了一张纸回来,上面一个大大的“准”字。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不过叶嬷嬷没打算将其中的曲折告诉郦南溪,闻言笑道:“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感情真不错。”
郦南溪没料到叶嬷嬷会在这个时候这么说。此刻旁边还有抬着轿子的小太监,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微微笑了下。
皇后的宫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王妃,有郡王妃,还有尚书夫人、侯夫人。
重老太太年纪大了且前些日子腹泻有点伤了身子,无法长坐,晚些再出发赶上赴宴的时候就好。梁氏和徐氏却已经到了,正在屋里和重皇后说着话。
看到郦南溪进来,很多人都起身相迎。郦南溪不认得她们,就在叶嬷嬷的轻声介绍下与众人寒暄了番。另有身份高贵的命妇在座,郦南溪便上前行礼。
徐氏也顺势跟着众人起了身,和郦南溪说了几句话。梁氏一直坐着不动。
待到郦南溪走到梁氏跟前问安,梁氏虽然在笑,可那笑意很凉,“原来是国公夫人。我还当时你不认得我了呢,原还是认得。”
她与身边相熟的女眷说道:“六奶奶在我家平日里等闲不出她那个院子。平时我十天半月的也见不到人。”
虽然郦南溪是国公夫人,但“不孝”的帽子扣上去怎么也不太好。
有几位太太就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不再和郦南溪那么热络。
重皇后开始时不动声色的看着,此刻就笑着拉了郦南溪道:“怎么今儿还是来了?我不是说你若是身子重就不用了么。”
原先重皇后一个字儿也没提过“不用来”这句话。郦南溪初时听闻,很是茫然的愣了下。不过,在看到重皇后那和蔼的笑容后,她有些缓过劲儿来。
皇后娘娘分明是在帮她说话。
郦南溪感激的朝重皇后笑笑,就道:“陛下和娘娘设宴招待,哪能不来?娘娘素来疼爱我,我多日不见娘娘了,总要给您来请个安才好。”
她这几句话说的重皇后眉开眼笑。
重皇后指了她与身边的几位身份极贵的命妇道:“这孩子就是个重情义的。她怀了孩子身子重,我让她平日里在家里好生躺着养胎,莫要四处去走,她却还总惦念着来给我请安。”
简简单单两句话,直接把郦南溪“不出院子”的缘由揽在了她的身上,说是她让郦南溪这样做的。那样一来,郦南溪自然不能与梁氏请安去了。
众人恍然大悟,再看梁氏的眼神就和刚才不太相同。
梁氏气结。
她自然不知道重皇后有没有说那一番话,但她知道,郦南溪自打成亲开始就没将她这个婆婆放在心上。又哪里是从怀孕开始的!
梁氏还欲再言,忽然手上一疼。原来是重皇后将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重皇后戴了个玉扳指。扳指的边际压在梁氏的手指上,硌的她的手生疼。
梁氏不敢抱怨,只能硬生生受着。
重皇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少说少做。万事想清楚。”语毕,她就收回了手,再不搭理梁氏。
梁氏手上疼痛缓解,悄悄揉了两下。心知重皇后那两句有深意,她一时间也想不明白,索性绷着脸坐在一旁。
诸位命妇间,其中一位已到中年的王妃尤其引人注目。虽然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她却不苟言笑板着脸,坐在离众人稍微远点的地方,并不和众人说话。
叶嬷嬷在旁说了后,郦南溪方才晓得这一位就是定王妃,就上前行了礼。
谁知定王妃看到她后却是露出了一丝的笑容,而且还起身扶她起来。
“卫国公夫人太多礼了,”定王妃淡笑,“不必和我如此客气。”说着就拉了郦南溪在她身边坐。
郦南溪与定王妃一点都不熟悉,甚至于可以说是陌生。看到定王妃对自己这般热络,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才好,只能求助的看向了身边的叶嬷嬷。
她这茫然的样子没有逃过定王妃的眼睛。定王妃说道:“我家小子就在卫国公的手下做事。当年那小子跟朱家孩子冯家孩子可是能闹腾的很,差点没把京城给翻了个个儿。多亏了进了军营跟着国公爷历练,这才有了点人样儿,好歹不太闯祸了。”
说到这一茬,旁边有位带着笑容的太太说道:“可不是,我家那个真是猴儿精似的,镇日里不得闲。若非跟着国公爷,如今还不知成什么鬼样子。”
叶嬷嬷笑道:“朱太太不必紧张。朱大人如今可是规矩的很,前几日他射箭好,右统领还赞了他。”
郦南溪这才晓得这一位是静安伯夫人,朱剑和朱丽娘的母亲,就上前与她寒暄了几句。想了想后,在定王妃身边坐了。
定王妃虽不苟言笑,不过偶尔说的几句话也是很和善的,想必只是性格原因不太合群,人还是挺好相处。
因着自己也养育了几个孩子,郦南溪挨在她的身边说了会儿话后,定王妃就和她说起了孕中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
虽然这样的话郦南溪已经听了不少了,但每个人的心得不一样,总有些没有听闻过的是自己需要学习的。郦南溪就认认真真的听了个仔细。
她听得专心,定王妃看了后很是高兴,就和她多说了会儿。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开宴的时候。定王妃就与郦南溪相携着往外行去。
到了设宴的院子后,两个人不得不分开来。定王妃自是要去王府那边,而郦南溪则是要在国公府的坐席上。
因着男女不同席,所以重廷川来了后也只能远远的和她对视了会儿,这便往各自的席位上行去。
重老太太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她由重皇后陪着入席。母女两个到了院子里后甚至没有立刻去到座位上,而是在门口又说了会儿话方才分开。
重老太太过来,国公府的女眷自是要起身相迎。
梁氏身为长媳上前去扶她。往年宫里设宴的时候,也都是梁氏去迎老太太,搀着老太太进座位。
但这一回,她伸出手去的时候却被老太太给止住了。
“川哥儿媳妇,”重老太太朝郦南溪招手,“你来扶我一把。”
梁氏的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一动也动不得。
虽然不过是这么搀扶一下,但,徐氏一直都没有这个资格。只因她是已故平宁侯的夫人,重家的当家太太。
可是如今重老太太舍了她,让郦南溪过去搀扶。
梁氏心中愤恨,咬着牙语气生硬的道:“六奶奶如今有身孕,怕是动弹不得罢。”说着朝郦南溪冷笑了下,“毕竟是要‘卧床休息’连请安都不行的。”
“不妨事。”重老太太刚才已经听重皇后说了之前的事情,“川哥儿媳妇虽然娇弱了点,却不娇气,待我这个老人家一直十分和善。我想这么几步路,她也是舍不得我自己过去的。”
说着她又朝已经走过来的郦南溪点了点头,主动伸手让她扶着,甚至还与郦南溪打趣道:“我虽然年纪大了,不过走路还是挺稳当的。你稍微搀我一下就好,不用紧张。”
郦南溪知晓了老太太的用意,笑着说道:“我自然要紧张的。祖母身体康健,走路可是真稳。我就怕我走的不稳反倒拖累了您,这才不敢过来。”
“你啊,就爱说笑。”重老太太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入座后拉了郦南溪挨着她坐。
虽然梁氏是嫡母比郦南溪长一辈,好似梁氏坐在老太太身边更为妥当。但郦南溪身为国公夫人,是这里面诰命品阶最高的一个,紧挨着老太太去坐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梁氏气得难受,想要发作,却不好在这个时候发作,也不好就这件事来动怒。毕竟是老太太发了话的,她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权利。
不过,既是没法坐在了那个好点的位置上,她也另有地方可以选择。
梁氏看了眼桌上座次,紧盯着郦南溪身边的另外一个位置,就准备落座。
重老太太发现了,拧眉说道:“你来我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另一个空位,“不用坐在西西那儿。”
梁氏皮笑肉不笑的道:“老太太不必管我。我不过是看着六奶奶有身子了,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在这里坐着顺便照顾一下她。”
她语气真诚的与郦南溪道:“你年纪还小,不知孕中的用膳有许多禁忌。我身为母亲,与你挨着也刚好可以提点一番。”
她这话说得听上去十分的真情实意,旁边就有人点了点头。
郦南溪有些紧张。
她不愿意和梁氏挨着,一刻也不愿意。
郦南溪正琢磨着用了什么法子才能摆脱梁氏时,突然,旁边传来了一阵笑语声。紧接着,有两个貌美的年轻少妇相携着走到了她的身边,在她的身旁停住了。
“呀,这不是六奶奶么?”身材高挑的那个扬眉笑道:“我可是找您很久了。说好了要一起用膳的,您怎么就撇下我不管了。”
另一个眉眼温和身材娇小的也道:“我刚才寻您半天寻不到,原是早就在这里坐下了。”
重老太太看到两人过来就赶忙起身,“大公主、汾兴郡主。”
梁氏和徐氏赶紧行礼。
郦南溪原是没见过这两个女子的,见老太太起身就跟着站了起来,听闻了她们的身份后亦是行礼。
“老人家不必客气。”大公主魏敏文一把将郦南溪扶了起来,又将她按在位置上坐好,这才与重老太太道:“我们两个要和卫国公夫人一同用膳,要在您这里叨扰片刻,还望您不要介意才好。”
说着话的功夫,大公主一把拉过了郦南溪旁边空着的那个椅子,自顾自的坐了上去。
梁氏不敢和大公主去争,尴尬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