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vip病房里。
银色托盘扣在地板上,里面的一次性针头与消毒水等医药用品摔了一地,小护士吓白了脸呆呆地立在一侧,而床上的某人像一头刚睡醒的猛狮,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杨若兰看着一地狼籍,气苦又无奈,她真想狠狠揍他一顿,却又心疼得下不了手,“你到底想怎样?”
池未煊板着脸,不肯说话。
杨若兰看着他别扭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声。知子莫若母,她又怎么会不懂他在想什么?她拿着手机走出去,给晴柔打电话,她担心她还在怄气,不肯来看他,便故意将情况说得严重了些。
挂了电话,她走回房去,对上儿子期待的眼神,她恨恨道:“你也就会在我面前使横,等柔柔来了,看她怎么治你。”
池未煊脸上掠过一抹尴尬且满足的傻笑,杨若兰叹笑摇头,吩咐护士给他输液,他也不反抗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期盼着那道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晴柔始终没有出现,躺在病床上的池未煊焦灼起来,他频频抬腕看表,怎么感觉一分钟比一小时还长。
“妈,她说过要来吗?”杨若兰不记得池未煊问了她多少次了,问完之后,似乎又不期望她会给他答案,呆滞地看着门口。杨若兰真想拿相机把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拍下来,留着以后笑话他。但是看着他这幅模样,她无端的心疼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病房里传来敲门声,池未煊呆滞的目光陡然一亮,明明一幅殷殷期盼的模样,瞬间就慌乱起来。不行,他不能让她看见他这个样子,太丢人了。
慌乱之下,杨若兰已经去开门了,池未煊急得不行,最后一掀被子,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乱动的后果就是,胸口的伤痛得他险些晕过去。
杨若兰打开门,看见出现在门外的人时,她愣了一下,随即微笑,客套起来:“老舒,好久不见,我听说嫂子过世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便!雅雅,快推你爸爸进来。”
“若兰,谢谢你关心,你还是老样子没变啊。”
门外站着两个人,舒父与舒雅,舒雅手上捧着一束香水百合,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虽还是一身素衣打扮,但是脸上却不见哀凄的神色,她笑着比划起来,“伯母,打扰了,我听说未煊回城的路上出了车祸,爸爸说要来看看,我们就来了。”
杨若兰看不懂手语,一脸迷茫,不过还是笑着邀请他们入内。等舒雅推着舒父进去后,她站在门边,焦虑地看了一眼走廊,此刻她倒希望晴柔别来了。要不这样撞在一起,她心里又该难受了。
杨若兰转身关上门,看着床上装睡的池未煊,她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煊儿,雅雅跟你舒叔叔来看你了。”
池未煊僵硬的躺在床上,简直哭笑不得。他跟杨若兰一样的心境,在心里拼命祈祷,柔柔,你千万别来!可是他们谁也没料到,此刻晴柔连闯了几个红灯,车子已经驶进了医院停车场。
池未煊不得不在杨若兰的帮助下坐起来,向他们问了好。这次葬礼,因为舒父的病情不稳定,他并没有参加葬礼。因为无人帮舒雅主持葬礼,所以池未煊才会陪着舒雅送她妈妈的骨灰回白果镇。
此刻看来,舒父的神情倒是看不出来有多伤心,杨若兰起身去给舒父泡茶,舒雅连忙走过去,将香水百合放在床头柜上,接过托盘,走进卫生间冲洗杯子,然后烧水泡茶。
杨若兰坐在沙发上,这才得了空打量舒少军。舒少军面容苍老了许多,因为常年躺在床上的缘故,比正常人要瘦弱得多,皮肤也呈不正常的苍白。杨若兰看着就觉得心酸,她说:“老舒,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瞧你这样,我真是对不起你啊。”
“若兰,快别这么说,我们同学一场,我不帮你我帮谁,只是连累得你们……唉,这些年我跟个废人似的躺在床上,也帮不了你们。还是未煊有出息,不愧是震威的儿子。”舒父说完,又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尴尬不已。
杨若兰心里倒是没什么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个“震威”在她心里都淡去了,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到女儿,然后看着他们幸福。
“煊儿这些年经历了不少事,也吃了不少苦,好在他终于是熬出来了。”杨若兰笑道。
池未煊坐在床上,偶尔也搭一两句话。而舒雅一进病房,就没有闲下来,洗茶杯泡茶,然后将花插进花瓶里,自在的就像走进了自己的家,而躺在床上的是她的丈夫一般。
她将花瓶放在床头柜上,这才得了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仔细打量起池未煊来。他的脸色白中泛青,整个人都很虚弱。她泫然欲泣,从包里拿出便利贴与笔,迅速写道:“未煊,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疼吗?”
池未煊此刻的心情焦灼不已,他总觉得晴柔快要来了,如果她瞧见这一幕,这误会就大了天去了。到时就算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也未必会理会他。
刚才他就不该坐起来,装睡到底,他们瞧他睡了,待一会儿就会走。现在这是神马情况,妈妈在那边与舒叔叔聊天叙旧,舒雅守在他床边一幅伤心过度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和谐,怎么看怎么让人误会。
他黑着脸,不是故意要黑脸的,可是此刻,他除了黑脸,破坏一下这种和谐的气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让这种情形不被晴柔误会了去,“我没事,就是肋骨断了两根,小事。”
舒雅睁大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他说得轻松,她受惊不小,颤着手在纸上写道:“怎么会这样?都怪我,未煊,对不起,对不起!”
池未煊瞧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神情也柔和下来,他抽了一张面纸递给她,“舒雅,你别哭了,我真的没事。”
舒雅接过面纸擦着眼泪,她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对不起!未煊,我后来才看到报纸,是我害你没有来得及赶到你岳母的葬礼,是我害你出了车祸。”
“没事,你不要自责了,那是我的原因,跟你无关。”池未煊瞧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安慰她。
舒雅怔怔地看着他,双手比划了一下,“你真的不怪我?”
“我真的不怪你,那不是你的错。”池未煊叹了一声,谁会预料到前一天还健健康康的舒母会突然出了车祸离世,谁会料到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老人会同一天举行葬礼,谁会料到他在赶回海城的途中出了车祸。
这一切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注定,他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舒雅破涕为笑,她比了一个“谢谢你”的手势,似乎难掩心头欢喜,小心翼翼扑进池未煊怀里。池未煊心头一震,要推开她已经来不及。
此时紧闭的门被一股大力推开,站在门口的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脚踩拖鞋,风风火火赶来的苏晴柔。她似乎没料到推开门会撞见这样一幕和谐而温馨的场景,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池未煊看见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晴柔,他原本平静如死水的目光,在见到她的瞬间倏然一亮,如流星划过暗夜,蓦然点亮了黑暗的夜空。他痴痴地看着她,甚至忘记了要推开还抱着他的舒雅。
明明才两天没见到她,却仿佛隔了一世纪那么久。
晴柔站在门口,与他遥遥相望。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怀里的舒雅身上,她着急害怕担忧的心情,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好冷,从头到脚都被寒意浸透,她冷得直哆嗦。
杨若兰电话里的“煊儿不好了,你快来”,说得是这个意思吧,他怎么会不好呢,美人在怀,舒服惬意得很呢。
门被狠狠撞开的一瞬间,杨若兰与舒父同时转过头去,杨若兰看到站在门口的晴柔,又瞧那边不知何时抱在一起的两人,她真的有种自掘坟墓的慌张,“柔柔,你来了。”
舒父看着站在门口的晴柔,那张与舒雅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他全身一震,虎目暴睁,直直地盯着晴柔,似乎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跟舒雅长得这么像的人。
池未煊反应过来,连忙将舒雅推开,他焦急地看着晴柔,她眼里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他的心瞬间抽紧,想要解释什么,张了张嘴,又无从解释。
晴柔冷冷一笑,目光死死地盯着池未煊,话却是对杨若兰说的,“妈妈,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池未煊气急败坏的声音,“苏晴柔,你敢走你给我试试。”
然而门口已经没了晴柔的身影,池未煊拨了输液管,踉跄着跳下地,胸口的伤疼得他双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舒雅与杨若兰手忙脚乱地奔过去将他扶回床上躺好,又按了铃叫来护士给他重新输液,都被池未煊轰走了。
舒雅怔怔地站在病床边,看着池未煊从未有过的恶劣态度,她的心不停往下沉。他对苏晴柔的在乎,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为了求得她来看他一眼,他甚至不惜自虐。
她输了吗?
不,她不会认输的,就算只有0.0001的机会,她也要将败局扳回来。
而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池未煊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舒父听到池未煊那声暴喝,整个人都愣住了,苏晴柔,那女孩子叫苏晴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