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世媛手中的保温桶掉在地上,里面的汤水洒了一地,她脚上穿着白色的靴子,靴子上一片狼籍,她看着池未煊跟晴柔牢牢握在一起的手,勉强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杨若兰见申世媛转身要走,急道:“世媛,你来了,快进来坐。”
申世媛尴尬地看了一眼池未煊,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婆婆,我就不进去了,本来是来给你送汤的,结果……我改天再来。”
申世媛蹲下身去捡保温桶,斜刺里伸来一双黝黑的大手,正好跟她捡同一个碗,两人抬起头来互望着对方,顾远兮捏着碗的手骤然一紧,申世媛连忙垂下头去,松开了内碗。
顾远兮从她手里接过保温桶,然后站起身来,“摔脏了,我去洗一下,你等我一下。”
小吉他听到楼下的争吵声,早就醒了,他躲在楼梯上看着楼下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大人们,害怕得直发抖。
顾远兮走出卧室,一眼就看到坐在楼梯上的小吉他,听到楼下越吵越烈的声音,他皱起了眉头。他缓缓走过去,弯腰将小吉他抱在怀里,小吉他回过头来,看见顾远兮,嘴一瘪就哭了起来,“干爹,我不喜欢新妈咪,她害爹地跟奶奶吵架。”
顾远兮抱着他走回房间,轻轻拍着他的背,“傻孩子,爹地跟奶奶没有吵架,他们只是说话大声了一点。”
“可是我看见奶奶跟爹地都生气了,爹地还说他回来得不是时候,干爹,爹地跟奶奶吵架,会不会不要我,会不会以后再也不回来看我了?”小吉他担心道。
顾远兮将他放在床上,然后蹲在他面前,认真的看着他,“不会,爹地永远是你爹地,谁也抢不走。”
“可是我跟同学吵架后,我就再也不想理他了,那爹地跟奶奶吵架后,是不是再也不理奶奶了?”
“那你跟同学吵完架,之后是不是又和好了?”顾远兮见他点头,又继续道:“吵架,是我们意见不合的时候,为了寻求意见统一的一种激烈方式,但是吵架不代表不理对方。因为大家气过之后,再心平气和的想一想,就会各让一步,然后感情更加坚固了。”
之前顾远兮找苏晴柔要了一些关于幼儿教育的知识学习了一下,否则以他的性格肯定说不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小吉他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那奶奶跟爹地吵过之后,也会和好吗?”
“当然会和好啦,因为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小吉他也是他们最亲的人,所以你别担心,等他们沟通好了,就不会吵架了。”顾远兮揉了揉他的寸头,心底一阵柔软。
小吉他还想说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场巨响,顾远兮脸色变了变,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们母子意见不合吵架。其实干妈会反对在他预料之中,先不说苏晴柔好与坏,单单她是乔震威的前儿媳这件事,干妈就不会那么轻易同意。
但是他相信,以苏晴柔的善良和聪慧,让干妈接受她也不是难事。但是现在大哥关心则乱,战略方针什么的全都不要了,跟干妈硬碰硬,只会将苏晴柔的处境推到更艰难的地步。
“小吉他,你乖乖待在房间里,干爹下去看看。”顾远兮交代完,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走到楼梯口,他就听到申世媛那句“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两个月未见,她好像瘦了,人也没什么精神,他怔了怔,看见她蹲下去,他连忙下楼去。洗好了保温桶,他走出去,将保温桶递给了她。
而申世媛却看着那边沉默僵持的母子俩,迟迟没有接过保温桶。
那边的战火因为突然出现的申世媛而停止了,池未煊看了杨若兰一眼,拽着晴柔的手就往大门走去,“煊儿,你去哪里?”
池未煊脚步顿了顿,什么也没说,拖着晴柔走出门去,晴柔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的,她回头看着杨若兰气得铁青的脸,心底一阵难受。
到底还是弄巧成拙,把他们母子逼到这种境地了。她回头看着池未煊淡漠的侧脸,他的心是疼的吧,她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孝顺的人,如今为了她顶撞他妈妈,他心里肯定也很难过。
池未煊走得很快,仿佛跟谁在赛跑一样,晴柔跟不上他的脚步,两只脚绊在了一起,整个人向地上扑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她“哎哟”了一声,摔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池未煊,我跟你有仇啊,痛死了。”晴柔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她抬头瞪着骤然转身的池未煊,她现在是身心都受伤了。
池未煊连忙蹲下去将她抱起来,一边查看她有没有摔伤,一边责备道:“走个路也能摔跤,你眼睛长来干嘛的?”
“你还说我,是谁拖着我一直往前跑,我叫了那么多声,你耳聋了?”晴柔摔得浑身都痛,语气也不好。
“瞎子配聋子,刚好天生一对。”池未煊也不生气,将她抱着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衣服不小心擦到她的手,她疼得往后缩了一下。
“池未煊,我上辈子肯定杀了你全家,所以这辈子是来还债的,我每次见到你都没好事,不是受伤就是被车撞。”晴柔不满的嘀咕,她如果再这么下去,她肯定会早死的。
池未煊拾起她的爪子,她的手在地上磨破了皮,血珠冒了出来,他自责不已,他将她的手凑到嘴边吹了吹,“还疼吗?”
“你说呢,要不你也摔一跟斗下去。”晴柔心中有怨气,说话凶巴巴的。
池未煊将她的手含在嘴里吮,晴柔倏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闪闪,半晌才讷讷道:“不脏吗?全是泥。”
池未煊将她手上的血珠和泥全吮干净后,才站起来吐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坐回去,道:“脏,可是我喜欢。”
阳光从树阴的间隙照射下来,在他脸上染上斑驳的光晕,那一刻,他俊美得如谪神,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晴柔怔怔地伸出手,抚着他英俊的脸庞,他真的是她的吗?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真实感,这种感觉就像踩在云端,迟早都会掉进无底深渊。
那么是否此刻越幸福,今后就会越痛苦?
“为什么我要这么爱你呢?”晴柔想着,低喃出声。池未煊目光一紧,用力掐着她的脸,“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晴柔疼得回过神来,连忙拍开他的手,她揉着被他掐痛的脸颊,“你好烦,别掐我脸啊,痛死了。”
“我这是让你长记性,成天胡思乱想什么。”池未煊执起她的爪子,让她看着那颗璀璨的戒指,“看清楚,这颗戒指已经套住了你,你就是我的。”
钻戒的光芒耀眼无比,仿佛会刺伤人的眼睛,晴柔举起他的手,“可是你没被我套住,你不是我的。”
“什么歪理那么多?”池未煊不悦地蹙起眉头,这丫头为什么总是患得患失,他给了她一生的承诺,还不能让她相信,他是真的想跟她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晴柔像是想起什么,她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跳下他膝盖,蹲在草丛边寻了一根长长的草叶,然后坐到他旁边认真编起来。
池未煊见她低垂着头,认真的摆弄手里的草叶,她泛红的脸颊染上薄薄的光晕,他胸口膨胀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吹皱了一池涟漪。
晴柔几下就编出一个草戒指,让他伸出手来,他乖乖的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十分漂亮,不过那是她的功劳。
她将草戒指在他手上围了一下,量了尺寸后,她拿回来重新编好,然后握住他的手,将戒指套在了他左手无名指上,她翻来覆去的看,然后笑得十分得意,“从此刻起,你也被我套住了,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池未煊看着无名指上的草戒指,突然有了种宿命的错觉。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必须去海城,想来,他不是为了去报复乔震威,而是为了去遇见她。
晴柔看着他手上的草戒指,笑眯眯道:“虽然没有你的钻戒昂贵,不过这是我亲手编的,这世上只此一枚,千金不换。所以你要好好保管,不准弄丢了。等我们牙齿掉光了,头发白了,我们再拿出来回忆这一刻,肯定会很浪漫的。”
池未煊突然将她拥进了怀里,“好,我一定好好保管。”
此时两人都没有想到,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天,当两人天各一方同时想起这一幕时,才知道他们早已经为彼此写下了结局。
“不准弄丢了哦,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晴柔想,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他送的,她能够为他做的,只是送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草戒指,可是这个戒指,却是她凝聚了所有爱意,倾注了所有希望编成的。
她每编一步,都在向上天祈祷,老天,请赐予我们幸福,老天,请赐予我们幸福……
“知道了,唠叨的小老太婆。”池未煊右手覆盖着左手,同时将这枚草戒指握进掌心,贴在了心脏的位置,这是她送给他的礼物,一个特殊的礼物,哪怕倾尽所有,他也绝不辜负承诺。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晴柔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池未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两人十指相扣,掌心相对,她看着他眸底骤生的情意,忽然狠狠地扑进他怀里,他被她撞得向后急退了两步,他连忙抱紧她稳住身上,刚要斥责她,薄唇上立即覆上两片温软的唇瓣,他脑海里倏得炸开了一片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