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狠狠闭上眸子,掐住自己的手,说了句,“眼里进沙子了,我去窗边吹吹风。”
在屋内进沙子,去窗边吹风?
宋誉景一噎,越发看不懂这谢姑娘了。
谢知鸢眯着眼行了个礼,就慢腾腾挪到窗边,天字叁号三面临窗,窗牖大开,窗幔被风卷积起一角吹到外边的净空中。
在空灵翻飞的薄幔间,她才睁开眼,便见对面画舫处,一道高挺身影拿着杯酒,靠着窗边围栏,发上墨蓝系带随河风垂落于空中。
下一瞬,那双墨黑沉寂的眸子恰巧朝她望来。
第22章 、憋哭
因着及冠之日近在眉睫,圣上召陆明钦准备着手官职交接一事。
回了陆府,陆明钦指腹才抚上官服盘扣,似是想到什么,侧眸问,“今日可是廿日?”
伴云微愣,主子这是忙得连日子也记不清了?
他笑着俯首道,“是。”
陆明钦微敛眉,思忖着换上常服后提步淡声吩咐道,“备马车。”
刻着陆府标志的马车径直朝撷玉桥行去。
车厢外,伴云和疾烨并排坐着,疯狂挤眉弄眼。
因着陆明钦并非为纯粹的文人,武艺甚至可算上乘,他们不敢出声,便只用多年相处的心领神会你来我往。
疾烨咬着指尖的厚茧,眼里满是欣慰。
他想起昨日老夫人那边递消息过来时,世子爷的平淡反应,
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在意的吧。
疾烨默默跟在伴云身后,随着主子踏上云画舫对面的墨雨舫。
云画舫与墨雨舫的东家是同一人,不过为人低调,未曾出现在众人面前。
里头构造与云画舫大差不离,唯一不同的是,云画舫艺伎善歌,墨雨舫善舞。
一入里头脂粉气扑鼻而来,到处是舞女的娇笑声,甚至不少客人在大厅里放肆地摸着坐于身上的舞姬,
还有些穿着官服模样的女官,嘴对嘴喂着小倌吃食。
大衍风气开放,对此......巡查人员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好的画舫倒像是花楼。
陆明钦蹙紧了眉。
伴云捏着鼻子,唤着疾烨将几个要贴上来的舞姬隔开。
他知主子喜洁,几年前有一婢女不小心碰着了他的手,自那以后,屋内的所有丫鬟都被遣送回家了。
若不是有几回替主子收拾衣物时发现其上的浓浊......他都要以为主子不行了。
行是行了,可是否喜好男子的顾虑依旧在伴云心头难消。
从那时起,伴云就已在心底暗自起誓,必定要为表小姐与世子爷牵桥搭线,不然世子若真寻了个男子,他该如何对得起死去的......额,他该如何对得起从小与世子一块长大的自己!
三人好不容易上了最高层,那掌柜一袭锦衣,点头哈腰推开门,“陆世子可要遣人上点酒或是......美人?”
陆明钦推开东侧的窗,朝外望去时对面云画舫的窗幔清晰可见。
他漫不经心淡声应道,“上些酒便是了。”
不一会儿酒上来了。
“主子,没毒。”疾烨在掌柜的尴尬的眼神中收回了验毒针,大喇喇喊。
这还是表姑娘用药特制的,说是不论是气抑或液,都能在它的功效之下显形来。
彼时小小的人儿语气严肃得不行,千叮咛万嘱咐疾烨一定要将经口的每道菜与酒都验一遍,直到疾烨点烂了头她才罢休。
见主子立在窗边动也未动,疾烨摸不着头脑。
伴云遣送了掌柜的后,回来见他这幅呆样,不由得狠狠剐了他一眼。
他拿起酒盏朝陆明钦走去,“世子爷,这是端上来的酒,说是特意由江南遣送回京城。”
“江南?”陆明钦的目光从窗外挪到酒上。
“是,听说还是那儿的最时兴的酒,名为思归。”
陆明钦接过酒盏,并未放到嘴边,反而轻轻摩挲着杯壁,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伴云原以为世子爷是在挂念表小姐的事,没想到下一瞬他倏忽间开口,“疾烨。”
发着呆的疾烨“啊?”了一声。
“即刻传信给太子,要他们私下派人在京城传南疆疫病之事,但切记不可闹到圣上那。”
疾烨道了个是就往外窜去。
伴云一面恨铁不成钢,一面又细细思索着主子的话。
今日又有新消息传来,孟知同只不过是幕后人引诱二皇子的一颗棋子,为的是借此摸清南疆的兵马状况。
如今假消息传过去,以南疆为饵,那幕后之人必会暴露马脚。
传话后,陆明钦靠窗垂眸看着手中酒盏,蓦然察觉到一股视线,他略抬长睫朝外望去。
小姑娘含着怔忪与惊诧的水眸映入眼底,四目相对之下,她忙侧身回避。
她今日穿了件葱青齐胸长襦,侧身时发上的绿丝绦被河风带得翻飞。
谢知鸢未曾想出来相看这等糟心事都能瞧见表哥,此刻心中酸涩难堪,与方才鼻尖的酸意混杂于一块儿。
若不是背后三皇子虎视眈眈正在那寻她的笑话,她都想掩面大哭出声。
真是憋屈,哭也不能哭!
宋誉景本自顾自斟茶独饮,侧目时蓦然瞧见不远处的小姑娘包子脸皱成一团,又倏忽展开,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在发什么疯。
他慢悠悠又浅酌了一口,下一瞬瞧见那乌黑溜圆的眼好似控制不住般,里头的泪水瞬间飚出。
这画面过于喜感,宋誉景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谢知鸢本憋得辛苦,可习惯哪是那般好改的,眼里一下子没包住,让那泪溢了出来。
正想掩耳盗铃匆匆擦去,又听到耳边的笑声。
方才按捺住的怒火自胸口处愈演愈烈,她侧身怒瞪某人,“不许笑!”
她的泪不好忍,宋誉景那笑也抑不住。
正当谢知鸢想冲上前去叫他好看,叩门声响起,接着是熟悉的声音,
“表小姐,主子让您去他那。”
作者有话说:
本狗:好羡慕那些女官【流口水】
第23章 、那便换
“表小姐,世子爷请你过去一趟。”
伴云叩叩门扉,说完这句话后便候在门外。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纤细手指拉开门,先是探出半个脑袋,白嫩的脸上两只圆溜溜的黑眸朝他一望,里头满是紧张与踌躇。
“伴......伴云,表哥找我有何事呀?”
伴云眼睛笑得眯成两条缝,“世子爷那得了江南的酒,方才瞧见了表姑娘,想让姑娘去品尝品尝。”
江南的酒啊......
纵使不喜酒味,可多年未归家乡,她难免有几分好奇。
谢知鸢放下心来,可里头还坐着一尊大佛,想都不要想便知他定是一脸懒洋洋地看着自己。
她闷闷不乐地揪着手指头,脸上却又浮上些羞意,“我如今在与三皇子......相看,怕是不能赴表哥的约了。”
走廊里,小厮的叫唤声传来,伴云侧身避开,转眸见着表姑娘眉间的失落捱也捱不住,他面不改色扯谎,“世子已与三皇子打过招呼,姑娘尽管来便是。”
就算没打招呼又如何,他还真不信世子不知三皇子也在这,既然敢来截人,也必是有三皇子的把柄在手中的。
果然,一听陆世子要带走表姑娘,三皇子面上心虚一闪而过,他懒洋洋地举起茶盏,掩住眉间的不自在,
“既然陆世子有邀,那谢姑娘慢走。”
宋誉景不由得想起昨日东宫之中,陆明钦得知自己求娶他家表妹时,望过来的渗人目光。
啧啧,有必要这么护犊子吗。
谢知鸢欢欣地被伴云领着到了隔壁墨雨舫,只一进去,她便呆愣在原地。
舞女半露不露的衣衫,位于白嫩上的手,交叠的嘴儿......
随风飘来的脂粉气让她打了个喷嚏。
伴云察觉到表小姐未跟上,转身见她盯着小倌通红微喘的脸目不转睛地看,那小倌衣衫半退,在女官的身子底下轻颤......
他大惊失色,忙唤回她,“表姑娘,世子爷还在等着呢。”
“噢噢。”谢知鸢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颠颠地跟在他后头。
不一会儿到了一侧门前,伴云笑道,“表姑娘先进,小的就在外等候。”
谢知鸢提裙踏入内间。
自河道上吹来的风掀起额前碎发,她痒得伸手抚了抚,日色下白嫩肌肤近乎透明。
“表哥......你,你怎么在这呀——”谢知鸢不复在三皇子面前的嚣张劲,小心翼翼行至他跟前,揪着衣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