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凤眸微眯,那张冷玉似的脸愈加寒冷彻骨,“巧言令色。”
他右臂一扬,长剑朝外侧破开,剑尖上的金元宝带着肃杀的剑气冲向司樾眉心。
岳景天功力深不可测,恒子箫根本看不清轨迹,直到司樾抬手,握住了那锭金子。
她歪斜着身子,手腕上下抛着那颗金元宝,“我一没害人,二没谋财,三没捣乱,你何必找我麻烦呢。”
“你非寻常妖魔。”岳景天横剑于胸,“我岂能坐视不理。”
司樾一笑,抛起金子,在空中一捏,再松开时指间流下一把细沙。
“你既有此眼力,就该知道轻重。修行不易,你好不容易才成了第一剑人,眼看离飞升咫尺之遥,就不怕前功尽弃么。”
“除魔卫道,乃吾辈天职。”岳景天面色不改,手中剑光愈利,“为道殉身,死不足惜。司樾,你到底是何来历!”
司樾摩挲着下巴,“你们这些老剑人,没个成语就不能说话了么。”
岳景天眸色微沉。
他看出司樾不老实,遂也不再空费口舌。
袖前手腕一拧,身前宝剑剑刃朝前,发出一声凤唳般的剑鸣,脚下流云划过,人与剑化为一道锐光,朝着司樾正面袭来。
岳景天脚下一动,一股庞大的罡气便震得恒子箫喉间一甜。
好强的剑气——
他正要动作,肩膀被司樾推了一掌,这一掌轻飘飘的,却将恒子箫推至数十丈之外。
纱羊扒在恒子箫衣襟上,和他一同被推了出去。
“师父!”恒子箫甫一停下,便急着回到司樾身边。
纱羊使劲拉住他,“子箫,岳景天可是合体末期的剑修,你过去能做什么?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正因岳景天是合体巅峰期的高手,恒子箫才会着急,“可是师父她…”“唉呀,她不会有事的。”纱羊指向前方,“你留在这里看就行了,别说是合体末期,就算是渡劫末期也奈何不了你师父一个手指头。”
恒子箫一愣,渡劫之后便是飞升。
如果连渡劫末期的修士都不比师父一个手指,那么师父……
纱羊说完才发现恒子箫正探究地盯着自己。
她暗道一声糟糕,自己似乎说漏嘴了,连忙改口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总之你师父厉害得很,你不用为她担心。”
恒子箫心中波涛不止,他的确偶尔觉得师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像是修到极点,返璞归真、游历人界的天人。
可那也只是他一时的猜想,从来没有得到过印证。
纱羊的话令一直埋在恒子箫心头的疑云露开一丝缝隙,而缝隙之后的景色却令他愈加心惊。
恒子箫转头,看向远处和岳景天斗在一起的司樾。
长剑破空斩来,剑气如有实质,恒子箫纵已远离,依旧是心有余悸。
合体期巅峰的剑气非常人所能比拟,这一剑质朴无华,却是比他筑基时看赵尘瑄用剑更加震撼。
罡风扫过,司樾侧身半盏。
岳景天就见她不丁不八地站着,周遭气势丝毫不便,依旧是一股子懒散。
然而就是这样散漫的姿态,他挥出八成功力的一剑,竟被司樾夹在了两指之间。
女人动了动手指,牵着宝剑左右晃了晃,冲岳景天笑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动刀动枪呢。”
岳景天拧眉,猛然抽剑,回神斩向司樾中路。“闲话少说!”
司樾哦呦了一声,后跳一步,避开了他的剑芒。
岳景天攻势不减,上挑斜劈,招招凌厉。
岳景天乃是单雷灵根,速度闪电迅疾,较之风灵根又多两分雷霆之力,是再完美不过的剑修。
司樾一连串侧身、俯身、退步、偏首来回躲闪,在一剑刺来之时,她错过剑锋,乱中取机,一手刀精准地砍在了岳景天持剑之手的内肘上。
一记拍手沉肘,敲得岳景天右臂下沉,身子也有了偏斜。
司樾单手制住他的右臂和剑,另手抬起,一招拍手铲掌拍在了那张俊脸上,给了他一巴掌,发出清脆一响。
“嘿嘿!”
岳景天震退几步,愣怔了片刻。
脸上火辣辣的发疼。
在这位第一剑的脑海中,还从没有被扇巴掌的记忆。
短暂的茫然后,他顿时涌起羞愤,手中剑势倍数急勇,带着愈强的杀气朝司樾斩去!
司樾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这么凶,没有人教过你怜香惜玉吗。”
岳景天没有回答,只是出剑更快了两分。
他面色并不好看。
司樾两指便夹住了他的剑,此时在空中又如履平地,毫无所依。
她动作似慢实快,就连恒子箫都能看清轨迹,可不论岳景天如何出剑,始终够不到司樾的衣角。
空中剑气阵阵,密如纱网,疾如寒星。
司樾在这道道剑气中奔走不休,可岳景天却有一种自己被牵着鼻子戏耍的错觉。
他连出三道剑气,果然又是擦着司樾腰身而过,永远落不到她身上。
岳景天收剑于胸前,垂眸念诀。
纱羊左右顾盼,四周起了凉风,虽是微风,却压得她隐隐喘不过气来。
她收敛起越来越沉重的翅膀,落到恒子箫肩头。
下一刻,风云骤变——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蓦地阴沉下来,天色涔涔,半边陷入暗紫。
岳景天手中宝剑散发出沉沉紫光。
他眼睫微抬,瞳孔睁开,空中一道惊雷显现,随即雷声隆隆,闪电霹雳!
云间电闪雷鸣,放眼望去,天幕上乌云密布,全是雷云。
细蛇般的雷电布满了天空,令人无处藏身,在细密的雷网之间,一惊雷落下,如沧龙入海,空中顿起一片焦灼滋味。
恒子箫倒吸一口凉气,乌云蔽日、雷龙入海——这才是九雷阵最终的形态!
和岳景天所呈现的雷阵相比,他在决赛中对宁楟枫使用的根本只是儿戏。
空中万雷奔现,司樾无处可匿。
除了遍布天穹的雷网外,这一剑阵中,尚有九道形同龙身的巨雷,威力堪比雷劫。
司樾跑不了,便不跑了,竟在空中盘腿坐了下来,任闪电千万,浑然不觉。
那劫雷当头砸下,恒子箫惊呼出声,司樾依旧是雷打不动,稳如泰山。
巨雷自她头顶落下,消散之后,她毫发无伤,徒留一股浓郁的焦味证明那劫雷曾经来过。
岳景天微微一怔,随即眸色愈沉,“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看出来了么——”司樾又受了第二道雷,身上雷光大作,她于千万怒雷中谈笑自如,“我不是人。”
岳景天咬牙,集全力于阵法当中,势要诛杀此魔!
他手中宝剑剑光逼人,四周风云翻涌,如海上惊涛,九道劫雷一道比一道狠戾。
半边天空一片狼藉,远远望去触目惊心。
半晌,那九道劫雷悉数降下。
岳景天脱力踉跄一步,身前宝剑微微一暗。
他抬眸前望,见司樾起身,掸了掸衣袖,从头到脚,连发丝都没有乱一根。
“可以了吧,”她挑眉望着岳景天,“别太任性了,我可赶着吃喜酒呢。”
“妖孽,休走——”
岳景天长剑一翻,忽而间,他身后浮起一座巨大的剑影,高十七八丈,宽五六丈,顶天立地,浩浩荡荡有吞吐山河之气概;
剑周法气如长虹贯日,方圆十里内外,妖魔精怪无不骨寒胆战,被其剑势压得五体投地,难以站立。
天下第一剑修,合体巅峰期的实力尽数爆发。
岳景天身上散出磅礴真气,墨发与白袍翻飞,剑眉之下,一对凤眸目光如炬。
“这是……”纱羊愣怔地看着他身后那硕大的剑影,口中喃喃,
“一介凡人,竟修出了一分法天象地!”
法天象地——恒子箫一惊,那不是传说中仙神才有的本领么!
据说仙神所化法天象地,能令身影上抵三十三天,下至十八层地狱。
这不过是传说中的神通,师姐为何说得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纱羊为那剑影所震撼,没有察觉恒子箫惊疑的目光。
她想起司樾对她的警告,难不成这岳景天真的是某位武神下凡?
若真如此,司樾确实不便出手,否则等岳景天回天之后参她一本,她就又要被关进灵台里去了。
纱羊心中焦急,怎么老祖派司樾下界,却没有安顿好这里的神仙,这让司樾如何行走!
纱羊忽而一顿——既然煌烀界本就有仙神在世,为何还要派司樾下界引导子箫?
这岳景天不仅和子箫一样都是剑修,而且连灵根属性都相仿,由他引导恒子箫岂不更好……
这个问题纱羊曾思考过无数遍,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派一个大魔头去引导一个小魔头飞升成仙。
整件事听起来荒诞可笑,难道她九重天上下十万八千座神祗,就没有一个有空下界吗?
啻骊老祖、文昭司君……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法天象地。”远处,司樾同样看出了岳景天这一招的来历,“怪不得是第一剑人,佩服、佩服。”
巨大的剑影之下,岳景天双瞳亮着青紫法光,他遥望着司樾,声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播而下,威严浑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