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节

眼看着巨兽就要倒落在地时,整片凝聚成巨兽的黑影突然散开,并像水一般,滴滴答答的落入地面,而后迅速朝着忱昭所在的方向聚集。

很快,忱昭的脚底下,就多了一大片的黑影。

随着落在地上的黑色之物越来越多,汇聚到忱昭身边的黑影也越来越多,最后竟直接延伸到了林斓的身下。

于是,等安韶带着严靳昶飞到天空,寻到稍微安全的位置,再去往下看时,就见一大堆锋利的黑刺,从地上冒出来,密密麻麻。

在那些黑刺刺尖之上,正沾着几片衣服的碎料,而在那片密布的黑刺之下,已经流淌开了一大滩的血。

看到仇人从眼前消失,忱昭这才收回了手,那些从地上冒出的黑刺也很快柔化,滴滴答答的落入地面,再次汇聚成了忱昭身下的黑影。

没一会儿,那些黑影就渐渐变淡,消失,最后只剩下了忱昭自己的影子。

云雾散开,阳光从云层间落下,将忱昭那瘦削的身影,照落在怀中之人的身上。

此时忱昭的脸色煞白,眼窝深陷,眼底泛黑,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厥过去。

严靳昶目睹此景,思绪万千。

明明在起风之前,林斓都已经被西钥一族的修士们团团包围了,忱逢和忱昭也在撤退了,那情形,怎么看都是林斓处于下风,可就在一阵风过去之后,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在剧情里,会死于非命的人,不论如何,总归还是躲不过的么?

所有人,都躲不过么?

“快看!”安韶突然道,“手!”

闻言,不止是严靳昶,连忱昭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忱逢的手,而忱逢的手,又正好动了一下。

忱昭骤然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忱逢的手,又去试探忱逢的心跳,没一会儿,忱昭的眼中就闪过了一片光亮。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几道声音,“那边!好像那边有人影!”

“动静似乎小了很多,他们还在打吗?”

“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吧?从地上冒出来的黑刺全都消失了。”

“林斓的召唤兽呢?”

“应该早就被打散了吧?方才你们不都看到了吗?他一直被另一个人的召唤兽暴揍。”

“那不是有一个偃师在控制召唤兽吗?谁看清那偃师的模样了?”

“大家都光顾着逃跑了,谁还有心情去看啊?反正全部都要抓起来,他们竟然弄毁了那么多地方,这事绝不能轻易放过!”

安韶:“嘶!不好!其他人来了!忱昭他们有召唤秘术在身,可以用来换一个安身之所和保命之处,我们俩可就不好解释了。”

安韶立刻御剑,朝着那些声音传来的反方向飞去。

好在这片地方的尘烟未散,借着这些遮蔽,严靳昶和安韶很快来到了尚且未被波及的地方,并提前从空中落下,找机会混入了人群当中。

这里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往外跑的人多,好奇地过来围观的人也不少,只不过他们也怕死,担心被波及,所以也不敢靠得太近。

安韶架着严靳昶,正打算找个地方,好好疗伤,就听到一旁传来一道声音,“严公子,安公子,走这边。”

严靳昶抬眼看去,就见在房屋下方的一片的阴影当中,正站着一个穿着一袭红衣,看起来阴气森森的人。

那是,封承昱?

第439章 剖白

严靳昶和安韶跟着封承昱,沿着那些房屋的阴影,一路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这院门前杂草横生,门上的匾额已经泛黑,匾额上的字都变得模糊了,还被一些不知道留存了多少个岁月的枯藤和蛛网盘错缠绕着,只能依稀看清其中有一个“封”字。

院墙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院墙里种的树木高大,树上的枝叶已经有些泛黄,好些枝叶都延伸出了墙外,不少黄叶飘落在地上。

封承昱推开了大门,明显许久未曾修缮的大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明明此时正是日上中天,云雾散去之后,阳光明媚,将整个缙云城都照得敞亮耀眼,可眼前的这宅院的一门之隔后,像是另一个地方似的,昏暗阴冷,只有风吹过,生长在院子里的大树摇动时,才有一点点光落下,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而一旦风停树静,那些从树叶的缝隙之间照落下来的光,就会被遮挡。

院子里的那些树还真是繁茂浓密,哪怕在风动时,有许多黄叶纷纷扬扬的落下,还是有不少叶子留在树上,将整个大院遮挡得严严实实。

封承昱走进院中,忘念紧跟在后。

封承昱:“我现在暂时住在此地,等着纭家之人铸造好我想要的鬼剑,能容得下灵剑当中的灵体的鬼剑,并不容易打造,纭家家主让我先等五个月,再去取剑。”

安韶环顾四周,确认没什么危险之后,才扶着严靳昶走了进来。

一些鬼影立刻飘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唤着:“封大人。”

封承昱对那些鬼魂道:“这位是严公子,这位是安公子,你们去清理一间房屋出来,动作快些。”

“是!”

那些几只鬼很快飘远,直至消失在拐角处,安韶的视线才收回,“他们是不打算投胎转世了么?我记得阴冥似乎有规矩,长久滞留于现世,躲避鬼差的阴鬼,一旦过了时限,就算怨气散去,也无法转生了。”

封承昱:“这世上总有心事难了的人,亦有放不下过往的鬼。”说罢,他看向了忘念,忘念嘴角微扬。

封承昱:“这段时日一直在此地闭关修行,没想到今日刚出关,就看到天色大变,狂风大作,黑影重重,喧嚷之声顺着风而来,好些修士御剑飞悬于空中。”

“我感觉到了熟悉的灵息,于是一路寻去,远远便看到了你们,又看到那庞然大物倾倒而下,落地成影。”

严靳昶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一些,才道:“你从那时起,就跟着我们了?”

封承昱:“眼下正是白日,我不便暴露于烈日之下,只能沿着那些阴影之处行走,也算是跟着你们了。我的这般模样,不便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以免招惹来诸多麻烦之事,若是前方有接应你们的人,我也不会现身。”

话虽这么说,但封承昱真正现身在他们面前的缘由,严靳昶和安韶都心知肚明。

无非是挂心着忘念罢了。

封承昱:“二位若是没有寻到别的去处,不如就先在此住下,待纭家的修士给我铸造好了鬼剑,我们就直接在院中布阵移灵,也正好免了我去别处寻你们。”

封承昱看向严靳昶:“严公子似乎也需要好好的休养一番。”

安韶能感觉到严靳昶其实是在强撑,便没有拒绝,道:“那我们就叨扰封道君了。”

……

宅子里的鬼魂们很快清理出了一间房屋,一只面色发青,穿着白衣的小鬼引着严靳昶和安韶过去。

房间很大,也很干净,但这毕竟长久没有活人居住,就算是点着了烛火,照亮了整间屋子,依旧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森凉的气息似乎从脚底下钻上来,浸透骨髓。

偶尔看向窗外,还有鬼影飘过,看起来十分忙碌。

安韶将严靳昶放坐在了床榻上,在给严靳昶梳理经脉时,才发现,此时严靳昶体内的灵力不但少了许多,灵息也变得十分混乱,平日被严靳昶梳理得极好的灵力,像是迷路了一般,在严靳昶的身体里四处乱窜。

偃师想要凝聚起灵气丝,首先要理顺自己的灵力,才能将其凝聚成极其细小的灵气丝线,而若是几种灵力混于一处,便会将能凝聚成灵丝的灵力截断搅乱,也难怪严靳昶手中的灵气丝会突然断开,且无法再重新凝结。

“靳昶……”安韶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欲言又止。

他想问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问起,也不知道该不该问,斟酌一番,才道:“你方才真是……英姿飒爽,威风八面,气势磅礴,呼风唤雨,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安韶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严靳昶:“……”你犹豫这么老半天,就是在想这些吗?还有你确定都用对了吗?

不过,被安韶这么一通乱说,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严靳昶,反倒松了一口气,直接道,“我身后的那片黑影,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当我身上的咒印消失之后,会出现的东西,那股力量十分强大,若是我掌控不好,它就会将我的意识吞没。”

“如果我身上的那些咒印还没有消失,方才你应该会看到很多咒印从我脸上淡去。”

安韶蹙眉:“可是,我方才好像看到,你脸上浮现咒印了啊,只不过很淡。”

严靳昶一愣:“什么?”他没有照镜子,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安韶:“虽然我眼力没你好,但我确信我看到了,还是那些咒印,只不过咒印上有一点莹绿色的光芒闪烁着。”

闻言,严靳昶若有所思。

安韶:“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脸上的咒印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掩盖住了,能掩盖住它的力量,就藏在那块木简当中,你不是说那块木简将一股纯净的木灵力传入到你的身体里了吗?在那股力量进入你身体之后不久,你脸上的咒印也就消……不,是被掩盖了吧?”

严靳昶点头,“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韶:“假若你真的是苏菁素要找的人,而你们又没有分开,那么她是不是在得到这木简之后,就会立刻将它交给你?

现在的你已经学会了制作人皮面具,会刻意遮挡自己脸上的痕迹,以免不必要的麻烦,也知道该如何修炼变强,就算不入宗门,也能保护好自己,所以这个东西对于你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但是对于一个年纪尚小,涉世未深的孩子来说,这就是一个保命利器,它能遮挡住你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还能给你力量。”

严靳昶扶额:“以前我日日都能看到脸上的那些咒印,每次都会提醒自己,要尽力克制,不可冲动,而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看到那些咒印了,也是有些疏忽了,方才一气之下,就……”

安韶凑近过来:“你为何生气啊?”

严靳昶:“这还需要问?”

安韶:“说嘛!”

严靳昶:“因为看到那林斓施法将你换到了巨兽的爪下。”

安韶:“我其实可以化作植体,钻进地里的,就是会一次性损失大量的植体罢了,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严靳昶:“那我也会……担心。”更多的是,害怕。

因为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承受不住失去对方的后果了。

安韶:“嘿嘿!”

严靳昶:“……”

安韶赶紧抬起手,压下自己的嘴角:“抱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让你担心受怕了,我却觉得很高兴,别人只会担心我没有死透,担心我死灰复燃,担心我报仇雪恨……”

浅金色的眸中,有水光流转,几道晶莹很快便顺着双颊滑下,落在了安韶紧捂着嘴的手上,他死死地盯着严靳昶的双眼。

因为被手捂着,所以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些爪子罢了,我真的死不了的,没必要的,但是,但是你却为此,移走了那巨兽的爪子,还,还强行控制住了那个庞然大物……”

泪水很快糊满了安韶的脸,他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我明明应该心疼,应该难受,应该好好抱着你,安慰你,告诉你我很厉害,不会有事,然后给你梳理经脉,给你疗伤,为你减轻身上的痛苦,但是,我现在几乎被这种过分愉悦的心情填满,完全静不下来。”

严靳昶愣住了,看着正用手死死地捂住嘴的安韶,下意识地握住了安韶的手,试图将他那只手拉开。

安韶却道:“不要,我好像在笑。”

严靳昶:“我又没阻止你笑。”

安韶:“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扭曲,很过分……”

严靳昶:“你再不放下手,就会显得我们俩很幼稚。”

安韶:“……”

安韶最终在“幼稚”和“扭曲”之间,选择了后者。

严靳昶拭去安韶脸上的泪水,又揉了揉被安韶按出了指印的脸,柔声道:“我心悦你,当然会担心你的安危,你也不用这么……不,你可以高兴的,不管你是哭还是笑,还是做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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