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出来寻觅食物,毒蛇毒虫,只要兽人咽得下的,她势必也咽得下。她庆幸上天让她拥有了极阴血,能够抗衡万毒,否则在这里一定活不下去的。
血蜘蛛能让她补血,但味道极其恶心。她很难逮到血蜘蛛,便常抓了赤玉蛇去和别的兽人交换。兽人喜欢赤玉蛇胜过了血蜘蛛,约摸味道很好,所以兽人很乐意和她交换。
如此她能让自己吃得饱饱的,才能坚持得住每天用血喂养北九渊。
北九渊的伤在一点点地复原,他复原得很慢,萦绕在他周身的灰败的气息一直不曾消散。
清池抓住他冰冷的手,试图给他暖和,晚上回来躺在他身边抱着他跟他说着话。
她笑着说:“九渊,现在我们不用害怕了,兽人好像接受我们了,看在我的面子上,等你醒来它们也不会为难你的。等你醒来,我们就去东边,太阳就是从东边升起来的,不知道能不能看见那美丽的日出呢。”
说着说着,她笑着流了泪。蹭起身来,亲吻北九渊冰凉的唇,温热的眼泪滴淌在他的眼窝里。
或许这是她这一辈子最为暗无天日的日子。她都这么一天天地熬过来了,她想,九渊一定也可以的。
她把他照顾得极好,身上的血衣换了下来拿去水塘里洗干净,晾干了以后又用细小而韧性的藤茎把背部破掉的衣衫缝补起来,她做得很烂,像蜿蜒的小蚯蚓。但好在他不用穿得破破烂烂,清池知道北九渊素爱干净整洁的,他平整地躺在石床上,就似睡着了的清贵公子。
这天清池照例出去觅食,把九渊安放在洞穴里。
一道人影出现在南荒的结界外。那是一名女子,穿着水色衣裙,身姿窈窕,模样美丽至极,端端往那邪煞的地方一站,宛若九天下凡的玄女,能净化周遭的一切污浊。霞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高贵而圣洁。
她面色有些缥缈,皮肤白得有两分透明,似看穿了世事,不是活在这红尘凡世中。
兽人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她收敛声息,气息消散于无形,抬脚踏入结界,宛若踏在寻常土地上一般。
女子来到了洞穴外,连洞穴外的八卦阵对她也没有任何作用。她径直走了进去,一抬眼便看见了石床上的北九渊。
女子在石床边站了一会儿,亦静静地看了北九渊一会儿,忽轻声道:“将自己作践成这样,也是你能耐。”
随后她便坐下身去将北九渊扶起来,给他嘴里喂了一颗药,又往他背后的伤口上洒了细腻的药粉,药粉一旦与他皮肉融合,便消失于无形。
女子探了探北九渊的眉心,神色一动,眼里显现出悲悯的神色,道:“若非阴阳血相合,你这副身躯失去了愈合的能力,早该灵魂湮灭了。这也算你幸运。”
做完了这些,女子便起身离开了。但是她并未离开这个地方,能躲过兽人眼线对于她来说易如反掌,她在不远处的山坳里发现了清池,便站在树荫背后看着清池在阳光下和别的兽人一起进食。那裸露在空气里的手腕上,全是斑驳的伤痕,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女子震惊得久久无法言语,心口像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窒得人难受。后她不忍再看,转身离开,自言自语叹息道:“原来如此。”
后清池一离开洞穴,女子便会出现在洞里,帮北九渊调理身体。清池见北九渊气色渐渐好转,并不知道有其他人在帮他,高兴得像个吃着了糖了小孩子。
女子帮北九渊梳理气血时,淡淡道:“那个傻姑娘,每天用阴血喂养你,若是你知道她为了你活成了那般模样,定是会活活心痛死的吧。我见了也忍不住心酸。”
北九渊许久未动的眼帘,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难怪你总也不肯取出她心里的碧海珠。”女子又道,“可诅咒渐渐显了灵,眼下只是让你丧失了愈合能力,再后面你会灵魂湮灭永不超生,至于身躯会是个什么模样,约摸是以人世间最惨的方式慢慢死去。至多还有三年,你的日子便要到头了。”
这轻声的叹息,久久萦绕在洞穴里,像魔咒一样。北九渊意识渐渐被唤醒,可身体仍在沉睡,他睁不开眼。
随着时日的休养,北九渊渐渐有了知觉。他能感觉到黄昏日暮以后清池回来,空气里的血腥气蔓延开,温热的液体在他唇畔间滴答。他拼命排斥着,咬紧牙关不肯咽下。
为什么要用她的血……为什么她要如此伤害自己……
清池的声音充满了精神,安抚道:“九渊,喝吧,不怕,我血很足的。你不肯喝,这些就都浪费了,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养回来呢。”
清池把手腕贴在北九渊的唇上,捏着他的下巴坚持把自己的血灌也要灌进他嘴里,口中还道:“乖,听话,我很辛苦的,你不要浪费好不好?”
他这样清醒地又躺了两天。那个女子来了。
他敏锐的感官渐渐复原,能感觉得到女子身上的气息似曾相识。终于,在女子抬手轻触他眉心的时候,他倏地睁开了眼,那一刹那银白的眼卷着混沌而迷离的光,却是直直地看着女子。
女子微微一愣,道:“我还以为至少还有几天你才会苏醒,没想到已经这副样子了还能强撑开眼皮。”
北九渊面色仍旧苍白,眼神渐渐有了锐利的冷色,手掌紧握着她的手腕道:“是你。”
女子淡然道:“没错,是我。”
北九渊记忆里不曾见过她,但是却知道那天晚上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书房里的人,正是眼前这人。
“你是谁?”
女子巧妙一抽手,便脱离了北九渊的手掌,拂了拂衣裙起身,退开两步看着他道:“仅剩的三年,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北九渊,不要让你的娘失望。”
北九渊瞠了瞠眼,空洞地望着头顶的石壁,那抹倩影眨眼间已经消失在了洞外。
后来她再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