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敏公主从一旁走过来,笑着说:“慧慧今日起了个大早,用心给自己脸上画了只小猫。”
……元敏公主担心寒酥瞧不出来那是一只猫。
元慧公主眼巴巴地望着寒酥,忐忑等夸奖。寒酥点头称赞,却并不盲目夸奖:“元慧进步许多,画得很好。”
元慧公主弯起一双眼睛笑得很开心。
坐在上首的宸妃也不由弯了唇。
元敏公主在一旁道:“先生,我瞧着慧慧脸上这只小猫好像蹭掉了一点,您帮忙给她修一下吧?”
元敏公主让寒酥帮忙描补,不是元慧公主脸上的小猫真的蹭掉了一块,而是希望寒酥帮忙修一修,至少更像一只猫。
寒酥听懂了元敏公主的憾事,含笑说好。宫婢捧着笔墨过来,寒酥接过笔,在元慧公主的脸上描画起来。
宸妃略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望过去。她之前听说宫里如今正流行在脸上作画,而寒氏女正是源头。她倒要看看寒酥的手艺。她以为寒酥要专心描绘许久,却不想只是简单的两笔,快到她还没怎么看清,寒酥便将手里的笔放下了。
而元慧公主脸上那只又像鸭子又像狗的小猫,竟神奇地在寒酥两笔之下洗脱了变种嫌疑,真的成为了一只猫。
一旁的几个宫女也都看呆了。
元敏公主瞧着宸妃和一众宫人震惊神色,她颇有几分骄傲——这可是我的老师!
她看向寒酥,心道她要像老师这么厉害才行!
“镜子呢,我看看!”元慧捧着镜子看了又看。
宫婢禀告四公主和五公主到了。
元慧立刻跑过去,仰着自己的小脸给静萍和静鸣看:“好不好看?我和老师一起画的!”
“好看。”静鸣捏捏小公主的鼻子,目光落在寒酥身上,不由轻蹙眉。
寒酥站起身,向两位公主行礼。
“免礼。”静萍公主和静鸣公主仿若不认识她,拉着小公主说话,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送给她。
不多时,三公主也到了。
寒酥有些惊讶地看向三公主。几个月的宫宴上,她曾见三公主和四公主光鲜亮丽地出行。如今四公主还是那个尊贵模样,三公主却消瘦了一圈,且毫无精神。
元敏公主悄悄将寒酥拉到一旁,道:“老师,你知道宫里为什么突然给我和元慧换先生吗?”
寒酥摇头。她刚进宫时也曾向宫人询问过,可宫人只是微笑着说不清楚。
元敏公主回头望了一眼三公主,低声对寒酥解释:“三皇姐和她的琴筝先生私定了终生。被发现了,父皇一怒之下就把几位公主年纪的老师全换掉了。”
寒酥恍然,原来是这样。
不过她并不怎么关心三公主的私事,她对元敏公主温柔笑着,心里只欢喜这两个学生是真的喜欢她。
不多时,昭礼县主也来给小公主庆生。昭礼县主来时宸妃已经走了。昭礼县主见寒酥也在,她含笑走过去,道:“上次用你的《四时景》献唱时,还不知道你是程雪意,你写的词我很喜欢。”
“县主的改曲,我也很喜欢。”寒酥款款而言。
她发现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可以自然地接受别人当面对她的赞扬。
那一边,静萍公主悄悄将一包药粉洒进酒樽里。
静鸣公主坐在一旁,皱眉看着。
静萍公主望了一眼远处的寒酥,端起这杯酒站起身。静鸣公主突然也跟着站起身撞了她一下。
“呀。”静萍公主吓了一跳,脚步踉跄,手里的酒樽也跌了。
这处的响动惹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人望过去。
“皇姐,我不小心撞到你了。我们去里面擦擦。”静鸣公主转身又吩咐宫婢回去给静萍公主再拿一身干净衣裳。
嬷嬷快步迎上来带他们进里面擦洗。只两个人的时候,静萍公主突然恼了,质问:“你干什么?”
静鸣公主皱着眉说:“皇姐,够了。当初我在宫外当众当她下跪已经给过她一次难堪了。真的已经够了。”
“我想帮你出气,你这是怪我多管闲事吗?”静萍公主很生气,“她身为贱民,惹了皇族不悦,就是她的罪!”
静鸣公主眼圈迅速红了。她快急哭了,闷声说:“我只是觉得不值当呀。那个祁朔喜欢谁关我什么事情呀?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出出气也就罢了,再刁难寒氏……也太刁蛮了,那……那岂不是太坏了吗?”
“你说我坏?真不知好赖!”静萍公主生气地转过头去。
“不是说姐姐,姐姐不坏!好姐姐……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你别生气了。”静鸣公主抱住皇姐,泪珠儿吧嗒掉下来。
见她哭了,静萍公主顿时心软:“好了,好了。我再不管了!一介草民值得你掉眼泪吗?”
她再嘀咕一句“不知好歹”,皱着眉伸手给妹妹擦眼泪。
等她们两个换好衣裳出去时,寒酥已经不在这里,被皇贵妃的人带走了。
寒酥跟着引路宫女进了皇贵妃的宫殿。
皇贵妃坐在铜镜前,她刚沐浴后,脸颊未施粉黛,长发也不挽披散在身后。
“民女参见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皇贵妃倨傲地瞥向她,道:“把你脸上的面纱摘了。”
“是。”寒酥略偏头,解下一侧鬓上的夹扣,让面纱缓缓落下来,露出她的脸,也是露出她右脸上描画的睡莲。
皇贵妃在寒酥脸上的睡莲看了一会儿,轻“嗯”了一声,道:“是手艺不错。起来吧。”
“谢娘娘。”寒酥站起身。
皇贵妃手中握着象牙梳缓慢地梳理着长发,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道:“来给本宫上妆。”
“是。”寒酥端庄款步地走过去。
“需要什么胭脂颜料尽管提。”皇贵妃仍旧是傲慢的口吻。
“是。”寒酥从梳妆台上取出胭脂,认真给皇贵妃上妆。
皇贵妃要了引枕放在脖子后面,她仰靠着闭目休息。寒酥动作轻柔,于她娇贵的面颊落笔,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温柔惬意。
皇贵妃发自内心地嫉妒皇后,因为她有着强大母族,即使她面红耳赤与帝王争执,惹圣上大怒,圣上也不会真的要她的命。
而她呢?她是不是永远都当不是皇后?她还要……和一些新人争宠!
“娘娘,画好了。”许久后,寒酥放下笔。
皇贵妃睁开眼睛望向铜镜。
一朵正红的牡丹盛放在她的脸颊上,皇贵妃慢慢眯起眼,冷声:“寒氏,你好大的胆子!你不知道不能画牡丹?”
还是正红色的牡丹……
寒酥立刻跪地,道:“娘娘宽宥,民女确实不懂,民女只知道牡丹最配娘娘的容貌。”
皇贵妃转头望向寒酥,盯着她看了很久,冷笑了一声,道:“退下吧。”
寒酥悄悄松了口气。虽然皇贵妃口气仍不好,可是没有降罪,她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是第二赌。
第一赌,是赌皇贵妃并不知道其兄长汪文康与她的过节。寒酥算了算,自汪文康第一次对她起意时,皇贵妃已经入宫三年。寒酥分析之后,认为汪文康不会将这样的小事说给宫里的皇贵妃。
寒酥又跟着带路的宫婢离开皇贵妃的住处。她揪着眉心,满目担忧地询问带路宫婢:“这位姐姐,我是不是惹怒了娘娘?”
宫婢摇头:“奴婢不知。”
宫里的人,每个人的嘴巴都好似上了一把无形的锁,想要探出一二难于上青天。
“就送先生到这里了。”宫婢停下脚步。
“多谢姐姐。”寒酥朝她福了福身,然后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寒酥转身刚走出两步,一阵风吹来,和煦地吹拂着她脸上的面纱,吹出细细的波漾。
面纱之下,寒酥轻轻勾唇。
她好像什么也没做。
可是就这样“被动”地成功接触到了皇贵妃。
接下来的十来日,寒酥一边精心准备两位公主的课程,一边打算出诗集。而这十来日中,皇贵妃一共召见了她三次,每次都是让她上妆。
她从最初的趾高气昂,到最后一次时,打赏了寒酥一对镯子。
转眼快到三月下旬。
封岌脸色越来越沉,身边人做起事都谨慎起来。北齐之都距离这里千里迢迢,就算从今日出发,赶到时已是盛夏时节,不是作战的最好气候。
然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征的日期。
他故意将几位驻守边地的大将调离,企图让北齐人有所动作,主战派就能说服主和一党。可惜北齐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怕了,竟完全按兵不动,不仅对触手可得的城池视而不见,还要送上和亲公主、贡品。
一统天下的大业只差最后,却因为后方朝堂的党派之争不能迈出这一步,这让封岌非常烦躁。
“殷蔷近日可有动作?”封岌沉声问。
长舟禀话:“没有。她一直待在房中,闭门不出,不与外人联系。”
云帆从外面走进来,瞧一眼封岌的脸色,他挠挠头,欲言又止。
封岌不耐烦地看过来。他最烦这欲言又止的一套,仿佛云帆再不主动开口,就要将人踹出去。
云帆咧嘴一笑,道:“表姑娘出去应酬了,听说有酒局。虽然都是些学子,可毕竟是个姑娘家,要是喝醉了被人欺负了……”
封岌视线下移,落在指上的那枚墨绿的扳指。他起身,大步往外走。
长舟皱眉看向云帆:“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云帆将小臂搭在云帆的肩上,“表姑娘出去应酬是事实啊!唉,将军心烦,对着咱俩只能越来越烦。让他去找表姑娘换换心情嘛。”
长舟拿开云帆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云帆站在门口呸了一声,笑嘻嘻打趣:“你干嘛去?找叶南吗?”
长舟完全不想理这傻子。
云帆的话说得没错。寒酥确实出门应酬了。她已经将诗集的最后一首诗写完,十分忐忑地将全部诗篇交到了青古书斋,等着制成册。
一些文人学子通过青古书斋的老板李拓,想要结识寒酥。寒酥第一次赴约时,心里确实有些抵触。毕竟她自小养在深闺,和一些外男相见,总是要避讳些。可他出于对李叔的信任仍旧赴约。
出乎她的意料,寒酥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其中两个熟面孔,正是她上次与封岌出门闲逛时,认出她找她搭话的学子。
寒酥心里的忐忑便又散去了些。
一番交谈下来,谈的都是诗词篇章。寒酥从最初的局促到谈霏玉屑,慢慢和这几位文人学子熟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