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华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
轩辕広的脸色沉了一沉,朝着太子道:“玹儿果然还是记挂着弟弟,将父君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玹华行礼道:“儿臣不敢,二弟为斩杀判臣鞠躬尽瘁,儿臣只是想助他一臂之力,为父君分忧!”
“为我分忧?”轩辕広冷冷道:“那就去寻胤龙翼吧!得到胤龙翼,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玹华望着躺在地上个眼神空洞,似乎已无知觉的璟华,突然跪下道:“儿臣现在便去寻胤龙翼!但儿臣求父君,能将胤龙翼传给二弟以救他性命!待二弟脱离危险后,儿臣愿与二弟一起,扫平这三界六道,保父君千秋万代!”
轩辕広冷笑道:“玹儿的意思是,若我不答应,你和璟儿就不保我千秋万代,也要像这逆贼一样反我不成!”
玹华自知失言,“父君,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知是不是刚才玹华输入的那些灵力起了作用,璟华清醒了点,发出极低的一声呻*吟。
轩辕広眉头一皱,立即大步走了过去。
“父君,恕儿臣……”他精神似好了一些,在阿沫的搀扶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不必多礼,璟儿此次辛苦了。”破天荒的,轩辕広示意安慰了一句,还示意他不要乱动。
“姜贼逆反,儿臣……理当尽责。”他的精神也就撑得那么一两句话,说了几句声音又低了下去。
许是此战大捷,又一举擒获了姜赤羽,轩辕広语声中竟了几分久违的慈祥。这让神思恍惚的璟华顿生一种错觉,似乎回到了他小的时候,他病发在宸安宫中,父君下了朝过来探望。
这种错觉让他陡然间生了软弱,大着胆子说了平时不会说的话,“儿臣有一个心愿,求父君成全。”
“你说。”
“儿臣想知道,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璟华苍白的唇色间映出一个凄然欲绝的笑,轻轻道:“儿臣指日便要归去,报仇自是无望,只求在死前得知真相,也能……能去得安心。”
姜赤羽突然插了进来,“轩辕広,你就快说吧!省得他老赖在我身上!哼,空穴来风!八成是生病生得脑子都坏了!”
璟华拉住轩辕広黑色蟒纹的龙袍道,争辩道,“不是的,母妃确实是中了赤胆情毒发而死,儿臣有证据!父君,如果不是姜赤羽,就一定另有他人!”
玹华道:“父君,二弟说的也并不一定没有道理。说不定有人下的是慢性的毒药,让母妃看上去和病死的症状一样。”
轩辕広似乎很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原来眉目间因打了胜仗而充盈的喜气荡然无存。
他一把拂过璟华刚才情急下拉住他的袖子,愠色道:“璟儿常年久病,又思念亡母,神智难免糊涂。这九重天上,她贵为天妃,又有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对她动手?”
他凌厉地扫视了玹华一眼,“弟弟病得神智不清,你也跟着糊涂不成?成天不务正业,将来如何承我大位!”
他顿了顿,带着君王不容置疑的威严,“此间事务已了,不必回九重天再审,三名姜贼悉数就地正法!”
青澜闻声大急,跪下道:“求天帝陛下开恩!放过天后娘娘!此次兵反,是姜氏父子主谋,与天后娘娘无关!”
轩辕広恨恨道:“无关?她以天后之淫威,逼迫璟儿去漠北封印夸父,以毁璟儿修为,更害得璟儿病发险些送命!青澜将军,你之前不是也甚是为璟儿抱不平的么?怎的现在却反过来要替她求情了呢?”
他走过来,伸手捏住姜懿的下巴,幸灾乐祸作弄道:“听到没?原来我们天后你与这位小将军还颇有渊源,他拼着大好的前程都要为你求情,你的福气还真不小啊!”
姜懿狠狠地一扭头,甩开他的手,“呸!要求你什么!我姜懿早就活得够了!杀了我,正合我意!”
姜赤羽却对玹华吼道:“小子!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放了金戈,我才把轩辕璟华还给你们的!你若敢食言,信不信我现在还能杀了他!”
玹华看了他一眼,拱手对轩辕広道:“父君,儿臣确实曾答应过他,会放了姜金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在刚才这样生死关头下,莫说太子,就是普通士卒也能够从权处事。
以一个无足轻重的姜金戈,换二弟璟华一命,父君怎么样都应该会同意的。
轩辕広嘴角是一丝轻蔑的笑。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姜赤羽,求我!”
姜赤羽一声不吭。
轩辕広将他一脚踢翻在地,疯狂地在他身上踢打,怒吼:“求我!求我放了你儿子!”
姜赤羽只是冷笑。
轩辕広点点头,“好,你们炎龙都是硬骨头,那我就来看看,你的种是不是也跟你一样的硬气!”
他朝着姜金戈就是一脚!
姜金戈被阿沫刺了那么多剑之后,一直不怎么清醒,此时吃痛,就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含混着“父王,父王……”的求救声。
这叫声确实不怎么有骨气,但听在姜赤羽的耳朵里,却只觉得痛如刀割。
璟华说,这就是战争。
他说的时候,其实姜赤羽也看到了。
在这场由姜赤羽挑起的战争中,他害死了自己五个儿子。现在,这唯一剩下的一个,命悬一线!
“求你!”姜赤羽终于低头,“放了金戈!”
“哈哈哈哈!”轩辕広放声狂笑,“姜赤羽,你记住这一天,你们炎龙终于败在了我的手下!”
他高高举起剑,朝姜金戈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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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失态。
奚落姜氏兄妹,折磨姜金戈,并不符合他天帝的身份,也完全不是他一个三界至尊该做的事。
他也许不近人情,但一直气度雍容,断不会如此歇斯底里。
他喘了口气,平复下汹涌起伏的情绪。
是压抑得太久了吗?
姜赤羽!炎龙!这几个名字,就像毒瘤一样,深深扎根在他的脑子里,整整几千年。
每当夜深人静,便钻出来,啃噬他的神经,吸食他的血肉!搅得他痛不欲生!
他一夜夜地梦到那个女人,那个他唯一爱过的,差点白头偕老的女人。
阿梅,你还怨我吗?
你没有白死,今天我终于拔掉了炎龙这颗毒牙,稳定了我大天朝!
璟儿,你不是也要为母妃报仇吗?父君这就让他们,全都死在你的面前!
“啊!”——姜赤羽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吼!
他这个世上唯一还剩的儿子,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就死在了轩辕広的剑下!
“轩辕広,我要你赔命!”
姜赤羽大怒之下,以自身元神为祭,挣脱捆灵绳,身形暴起!
玹华和青澜急忙抢上一步,将天帝护在身后。谁知姜赤羽这一招乃是虚招,待将他们引过来后,立刻运十成法力朝璟华攻去!
轩辕璟华,给我五个儿子赔命!
他来势太快,阿沫抱着璟华,竟来不及做任何闪躲,只是凭本能扑在他身上!
而璟华反应更快,虽然已奄奄一息,却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开!
“砰!”
那一掌落下的同时,姜赤羽也元神寂灭!身体爆裂成无数片,化成飞灰散散飘落。
“璟华!”阿沫凄厉大叫,手脚颤抖着,爬过去。
“我没事,是母后……”璟华也是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
姜懿就倒在一边,胸口被掌力所震,龙骨尽碎,连内脏也悉数破裂。
阿沫仿佛劫后余生,刚想庆幸璟华没事,却听到青澜急匆匆奔过来。
“娘亲!娘亲!你怎么样?”他摸索着跪倒在她身前,惊慌失措。
“澜儿!”姜懿虚弱地笑,抓起他的手,让他摸到自己。
“母后……何必如此?”璟华让阿沫扶着自己,咬唇道:“璟华已是必死之身。”
“我姜懿从不喜欢欠人东西!”她语声低弱,却仍是一贯的高傲,“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母后,我却毁了你一身修为,现在就统统赔给你!”
她一把抓过璟华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一份不漏地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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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这样的结果才算得上圆满!姜懿想。
胸口火烧般剧痛,但心里却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宁。
璟华还在挣扎,青澜也阻止自己这样做。呵呵,这两个傻孩子,这可是我这些年来做得最让自己舒坦的一件事啊!
为什么要救璟儿?
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看到那个小姑娘。
大哥那一掌打过去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抱住了璟儿,而璟儿也是一把就推开了她。
阿岚,这一幕和当初的我们多么相似啊!
只可惜,那时候没有人来救你。
今天既然我在,那么我就救一救他。至少这个姑娘,以后不会像我这么惨。
阿岚,过了那么久,我是不是还挺任性的?
灵力抽空,让她的气息越来越衰败了下去,终于软绵绵地垂下了手。
青澜伏在她身上,埋着头,恸到肝肠寸断。
他没了眼睛,早已哭不出来,紧闭的眼眶间,流下的便都是血。
“傻孩子,别哭。”姜懿摸着他的头,心疼道:“你眼睛不好,不能哭的。”
她朝璟华吩咐,“一会儿,记得把我这双眼睛换给他。我们炎龙家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比一般人家都要神气的多。”顿了顿,又道:“以后,多照顾他。”
她转向青澜,目光立刻转为柔和,叮嘱道:“你用娘亲的眼睛好好地过,以后功成名就、成家立业的时候,我就也都能看到了。”
最后她说,“把我带回漠北去,葬在你爹爹身边。”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调子依旧趾高气昂,没有一点的临终哀戚的样子。那是她惯有的语气,仿佛在蕴秀宫中吩咐下人,今晚瑶池的夜宴要用哪几道精美的菜式,上演哪几个歌舞。
阿沫竟从心里,对她产生敬意。
并不因为她最后牺牲自己,救了璟华。也不因为她是青澜哥哥的娘亲。
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死得很潇洒。
也许在活着的时候,她有着种种的苦衷。被大哥挟制,被迫抛弃自己的孩子,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年纪轻轻便当了两个男孩的继母。
但她却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尊严和傲气。
她永远都没有放弃自己曾经的挚爱,她把那人的名字埋藏起来,刻骨铭心。
她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念念不忘,艰难地苟活,每一天都在挣扎、在误解、在勾心斗角、在尔虞我诈中度过!
如果她试着放下,试着去做她的天后,也许会轻松快乐许多,但是她没有。
这是一个骄傲、倔强,值得尊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