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这个电话前,陆双不过也是和自己赌一把,若是陆栖迟在吴晓晓身边,那就一网把两个人全部逮过来,若是不在,那她再想其他办法……
但好在,他在。
陆双只觉得是自己某种没有理由的直觉,让她能清楚的感觉到,电话的另一头,有陆栖迟的气场。
然而刚好,她的直觉对了。
对于陆栖迟而言,从来不需要过多的时间去适应手术、适应手术台。
就好像他天生便具有这种做手术的功能,可以信手拈来。吴院长的情况对于陆双而言虽然棘手,但对于陆栖迟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想当年在英国的时候,陆栖迟的成绩一向是他们专业的第一名,陆双总是那个中间位置的人。
或许陆双从骨子里便和陆栖迟不同。
她从不追求第一名或是最好,属于在合理范围内更喜欢得过且过的平庸的人。
在陆双专心研究心、肺这几个器官的时候,陆栖迟的研究范围已经拓展到了全身。
陆双在国内专业研究胸外科的时候,陆栖迟不知道在非洲研究了多少疑难杂症,还顺便拿了个在职博士学位回来,发表了几篇很有影响力的论文。
陆双只想赌一把,赌陆栖迟能救手术台上的这个老头子,甚至比外面的那些人更甚。
就这样,陆栖迟被赶鸭子上架的推上了手术台,陆双做他的助手。
碰到大脑的手术绝对不是一个小手术,可陆栖迟却好像连陆双都不怎么需要,完全可以独立完成一切。
动作优雅,不慌不忙。
半个小时过去后,陆栖迟便迎来了麻醉医师的赞叹。
“天呐,陆医生,这位医生的手术实力真的让我长见识了!”
麻醉医师轻声叹了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请问您在哪所医院高就,一定是副院长级别的人物了。”
陆栖迟这个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总有一种可以让人没来由便尊敬起来的气场。
麻醉医师的年纪明显要大陆栖迟很多,可偏偏她还能一口一个‘您’字,叫得恭恭敬敬。
“我现在不在医院工作,在非洲服务过三年,手术基本上可以独立完成。”
陆栖迟谦和有礼的淡淡答道,手上的速度却完全不减,一派行云流水。
“等到吴院长痊愈,我一定要告诉他今天您的手术情况,让他把您挖来第一医院!我看了那么多医生的手术,没有一个像您做的这么漂亮。”
麻醉医师对于陆栖迟充满了崇拜,就连跟刀的小护士都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不停的瞧。
大家都很好奇,这口罩后面到底该是怎样的一张脸。
这是陆双升职以后的两年来,第一次在手术台上找不到存在感。
她这个人虽然低调又不喜欢抢尖拔上,但在手术台上却有着无人能及的霸气,可能只是出于一个医生治病救人的使命感吧。
然而陆双一向自以为是的手术能力,在陆栖迟面前被秒成了渣渣,只能做些打下手的小活。
整台手术下来,除了陆栖迟和麻醉医师偶尔的两句对话外,他没有和陆双说一句话,只是径直投入在手术中,态度认真刻板。
手术结束,用时一个半小时。
不知道那些去支援的人有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外面迎接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暴风雨。
总而言之,吴院长情况问题应该不大,只要可以度过昏迷期醒过来,没有其他并发症,便没有大碍了。
“二位,希望可以把今天我出现的事情忘掉,这台手术就当是陆双一个人做的,我知道国内医院的规定,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她这个副主任可以不用做了。”
陆栖迟站在手术台上轻声说道,见到小护士和麻醉医师面面相觑的样子,又立刻补了句化解她们的疑惑。
“陆双是我姐姐,我得为她多考虑。”
“原来是陆医生弟弟啊,哈哈,没问题!我们肯定保密。”
麻醉医师和小护士皆是点头称是,各自完成各自的收尾工作。
陆双和陆栖迟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手术室,摘掉口罩和帽子,并肩站在洗手台旁。
这样的画面和这样的感觉对于陆双而言并不陌生,在英国的时候,他们有无数次同进同出手术室的机会,只不过那些机会都和今天的感觉不同。
陆栖迟打开了水龙头,呼呼的冲着手,他好像憋着话没有说,当然,陆双也没有开口问。
只见身边的男人忽的关掉了开关,盯着眼前的白墙冷声道了句。
“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陆双一愣,想要从这八个字中读懂陆栖迟的意思,显然的是,她并没有读懂。
当然,陆栖迟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清理好自己后便转身要走,却被陆双立刻叫住。
“等等!这台手术你不想做?”
“是,我不想做。”陆栖迟冷声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口罩捏得格外紧。
“我以为……凭你和晓晓的交情,是肯定要义无反顾的。”
“和我有交情的女人那么多,我每个都要义无反顾吗?”
陆栖迟冷声反问,和在手术台上让所有人保密的模样截然不同。
不像陆双的弟弟,更看不出他们之间的过往。
只是冷然,再冷然,用他极大的自控能力佯装着冷然。
陆双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丝嘲讽。
“呵,是啊,和你有交情的女人太多了!”
比如说吴晓晓,这个他公开承认的女朋友,还有冷颜,那个怀着他孩子却见不得光的情人。
陆双庆幸自己没有成为他万千女人中的一个,如此看来,嫁给韩乾还真是一个极好的决定,至少她可以成为一个男人的唯一,而不是一个男人的万分之一。
“陆栖迟,今天算我欠你一次,下次你有江湖救急的事,我也会挺身而出。”
“为我挺身而出?不怕你老公吃醋?”
陆双没有回答,陆栖迟也没有再搭话,就这么快步的离开了。
直到他离开之前,还不忘把自己换下来的所有医疗废物带走,生怕给陆双带来麻烦。
看到陆栖迟出来后,吴晓晓立刻抱着他的外套捏着他的手表迎了过来。
她往陆栖迟的身后瞧了瞧,没看到陆双。
“我爸爸怎么样了?”
“没事,手术用的微创设备,颅骨只开了一个小洞清创,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功能。”
陆栖迟淡淡解释着,接过吴晓晓手中的东西便要往外走。
此地不宜久留,任是谁看见他这幅装扮都会多想。
吴晓晓立刻跟了上去,像是鸡妈妈身后的小鸡,紧紧的跟着。
“谢谢你救我爸爸。”
“没事。”
陆栖迟将自己换下来的手术服、口罩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团成了一个团扔进垃圾箱,潇洒的为自己带上手表,边走边将外套穿好。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手术的事情?一会儿问陆双吧,她会交待你。”
“我刚刚上网查了查医疗法,你给我爸爸做手术,好像不太符合规定,不仅仅是陆双,如果被人发现,你可能也……”
“我知道。”
陆栖迟不想听吴晓晓向他细致描述医疗法的各种内容,他自己明白自己的处境,陆双可能会被开除,至于他……违规操作,或许会被吊销行医资格证。
简单来说,就是他和陆双一个都跑不了,全部完蛋。
“你那么理智的人,怎么会做这个手术?是担心我失去爸爸,还是想帮陆双姐解围?”
陆栖迟的脚步终于停下了,不再让吴晓晓在他的身后追逐。
“想听实话?”
他将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女孩。他的眼睛中写着某种奇异的情绪,让吴晓晓读不懂。
“是,我想听实话!”
“实话就是……因为陆双叫我来,而那个人又碰巧是你爸爸。”
吴晓晓跟着陆栖迟走出了医院大楼,看着那个男人从怀中拿出烟盒,取了烟放在唇边。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被戒严起来的急诊部方向,明明是个医院,却忽然戒备森严起来,像个军事基地,怎么看怎么奇怪。
一个医院,能够把所有可以做手术的医生全部调走,里面的那个大人物或许还真是朝不保夕。
“我猜你百分之九十都是为了陆双姐,百分之十才是因为我,可即使是那样,我还是很谢谢你。”
这大概是吴晓晓第一次如此诚恳的对着陆栖迟道谢。
说不上为什么,好像在他进了手术室的瞬间,自己某根紧绷的弦便彻底断裂了。她好像更加喜欢他了,不只是多了一点点。
“我想答应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情。”
吴晓晓忽的说道,她转过身望着陆栖迟,目光认认真真的定在那张俊脸上。
“我还可以做你的教学秘书吗?我想帮你完成那个实验,你可以利用我!我的血和我的病都可以给你,我不怕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如果没有把握的药你一定不会给我吃!我相信你!”
吴晓晓的眼睛,在这阳光下散发着熠熠光芒,她在等待陆栖迟的答案,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向上次一样,愿意接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