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格外漫长。
尤其是对于除了陆逢灯以外的人来说。
年轻的男人睡得无知无觉,别人怎么把他摆进的囚车,他就怎么睡的觉。
两条长腿无处可放,只能委屈地蜷缩起来。毛绒绒的脑袋压着囚车的一角,脸面朝外,黑色的碎发从稀疏的栏杆里钻了几根出来。
即使是保持着这样一个憋屈的姿势,对方依旧睡得很好看。
顾雪中原本靠在隔壁囚车的木柱上,这会儿忽然蠕动了两下,姿势怪异地朝着陆逢灯的方向扭去。
跟他被关在同一辆囚车里的程振华连忙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脚,好给对方腾出蠕动的空间。
现在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夜晚最黑的时刻。囚车停在粗壮的神树旁,火把却没有随着他们过来,而是直接熄灭了,被远远地扔在石板围成的圈中盖住。
也许是因为夜色浓重,周遭看守的耶利城人看着昏昏欲睡,精神懈怠。
正是解开束缚逃跑的好时机。
程振华看着蠕动到跟陆逢灯同一水平线上面对面的顾雪中,心想对方可能有什么把人喊醒的好方法。
比如耳边私语,又或者是用嘴扯对方的头发,朝着面门吹气等等,总之赶快用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办法唤醒他们队伍里的最强战力,让他爬起来解决困境。
尽管嘴里被塞了布团不能说话,程振华仍然对顾雪中同志寄予了深厚的期望,并且为了配合这位小同志的工作,他还努力控制着自己七歪八扭的四肢。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顾雪中爬到跟陆逢灯面对面后,竟然就这么直接侧躺下了!
一句话不说,一个动作没做,这小年轻仿佛得偿所愿一般细细地,心满意足地将最强战力的睡颜看了一遍后,就闭上眼睛也跟着睡了。
还头对头,脸对脸,彼此相隔不过一掌的距离,要是不看外面这囚车,两人简直就是同塌而眠,呼吸相缠!
程振华看到这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真是深深辜负组织对他寄予的深厚期望!
程振华有些凄凉地想。
得,现在两大战力都躺倒了,他一个凡人也别挣扎了。
反正他们现在手脚不听使唤,就算他一人解开了束缚,估计也爬不出囚车,不如多睡一会儿,保存点体力。
等到天亮的时候,说不定体内的药效就过了,这俩也醒了,到时候再找机会反杀。
程振华想到这儿,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倒到囚车里。
别说,这囚车底下垫了不少稻草,空间也宽敞,比帐篷里那个简陋的炕也没差到哪去。还四面透风,微风拂面,简直就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程振华平心静气,竟然很快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忘我境界,睡着了。
康余坐在尾部的囚车里,眼见前面三人都放弃了挣扎,心里不但没慌,反而原本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
都被绑起来关进囚车里了,不说陆哥,顾哥和程叔他俩都还能继续睡,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现在的情况并不危急啊!
既然还没到危急的时刻,那他有啥好慌的呢?
就像平常学校布置的论文,课题之类的,只要不到最后期限,他绝不会奋起狂写。
拖延症严重的康余心大地想。
既然他什么也干不了,不如再睡一会儿。反正漫漫长夜也挺无聊的,就算想睁着眼睛捱过去,也禁不住眼皮子自己要打架。
康余脑袋一歪,靠在囚车上,心中敞亮,直接呼呼睡了过去。
眼看整个队伍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依次倒下,王明月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她这人遇到这种情况,又刚好是黑夜,脑子里瞬间就蹦出许多可怕的想法。
她想到失踪的赵嘉,猜测对方是不是也曾这样被关在囚车里,现在又在哪儿,会不会因为所谓的仪式受了更重的伤,又或者已经失去性命。
她又想到今天下午探访山洞时看到的石壁上的景象。石壁外的人中会不会有一个是赵嘉?那些人是不是他们明天的下场?
王明月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他们处境危险。
然而她现在出声只有呜呜,行动好似蚯蚓,连最基本的自救都做不到,只能在激烈的头脑风暴过后精疲力尽地睡过去了。
月转星移,天幕原本黑沉沉的颜色渐渐变浅。
当天际透出第一块鱼肚白的时候,休眠程序结束。
陆逢灯睁开了眼睛。
他刚醒过来,眼底一片清明。在察觉到自己和同伴的处境后,他的脸上也依然神色平静。
空地上传来脚步声。
天亮了,萨拉被人簇拥着过来了。
躺在囚车里的陆逢灯漆黑的眼睛如同两台无声运行的摄像头,静默地捕捉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来的人不少,听声音的来源,这些人不止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看数量,可能耶利城中的人都来了。
今天的萨拉很兴奋。
五个人的血肉,足够神树消化,结束这突然提前的萎缩周期。
一想到这五个人即将遭受血肉剥离的痛苦,化成一摊累累白骨,萨拉的眼中就现出狂热的色彩。
尤其是那位陆逢灯。
当他看到神树的真面目时,是否会露出震惊的神色?当他被神树汲取血肉的时候,脸上会不会露出痛苦的挣扎?会不会向他求救?眼中原本希冀的光芒又会不会黯淡下去,变成绝望?
萨拉被自己的想象引起了身体激动的颤抖。
他转过头去,就见年轻的男人躺在单独的囚车里望过来,神色无波无澜,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惊讶,也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萨拉的兴奋当即转为了愤怒。
这个人怎么还能这么镇定?!他为什么不慌张,不挣扎,不隐隐流露出脆弱的神态,让自己饥饿的欲.望得到满足?!
萨拉本想将陆逢灯留到最后,让他看着自己的队友一个个化成白骨,然后将对方的神色变化作为最美味的一道大餐来享用。
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让陆逢灯成为第一道菜,来满足自己饥饿的欲.望。
当整个队伍里最镇定的人都被神树吞噬,剩下人浓重的绝望和被打击的恍惚也会成为一道不错的甜品。
天已经亮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囚车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醒来。
他们一醒过来,看见的就是穿着白袍的萨拉走到了陆逢灯囚车前。
顾雪中猛地坐起身,一双眼睛凶狠地注视着对方,眼神好似护食的狼,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动作很大,两旁看守的人立刻架过来长矛。
长矛顶端削尖的石器很锋利,正对着顾雪中的眼睛。只要他再往前进一步,这双凶狠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程振华轻轻地踹了对方一脚,示意对方不要冲动行事。
萨拉望了一眼顾雪中,轻蔑地笑起来:“不急。他完了,下一个就轮到你。”
一个从头到尾觊觎自己大餐的人,光是让神树吸成白骨还是太便宜他了。
萨拉示意看守的人打开关押陆逢灯囚车的门。
对方终于坐起身来,行动迟缓,重心不稳,脑袋磕到一旁稀疏的木柱上,一双玻璃球似的眼珠映着他的身影。
仿佛昨晚下的大量的号角叶汁液药效还没过。
看到陆逢灯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人,萨拉的心情很好。
虽然对方仍然面无表情,但自己心里那种饥饿的欲.望得到了些许缓解。
等到陆逢灯被神树吞噬时,自己一定会非常满足。
想到这里,萨拉愉快地对身旁的两位年轻男人道:“把他拉出来,马上开始仪式。”
陆逢灯被人从囚车中费力地拖出来,脚下的步伐似乎不受他自己的控制,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最后被人用长矛架着才勉强站稳。
萨拉开始念咒。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这颗粗壮的巨树第一次在陆逢灯一行人的面前变形。
黑色枯朽的树干逐渐露出了一个人形的凹陷,已经开始发黄的叶片在头顶飒飒作响,树枝摇摆,像是在邀请。
萨拉念完咒语,高声道:“开始!”
他们本来就站的离神树挺近,这会儿看守的人直接抽回长矛,大力一推,陆逢灯就踉踉跄跄地朝着黑色的树干上撞去。
囚车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坐起身,将脸贴在稀疏的木柱上。
萨拉的眼睛紧紧追随着对方运动的轨迹,就等着他皮开肉绽,面上的神色破裂的那一刻。
然而他没有等到。
陆逢灯在即将撞上人形凹坑的那一刻,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根撬杆,长长的,呈j型。
在顾雪中看来十分熟悉。
萨拉猛地睁大眼睛,他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立刻朝前跑,尖声叫喊:“不——”
然而陆逢灯速度极快,已经伸手将这根撬杆深深地插入了黑色的树干中。
瞬间,一道尖锐的,非人的声音从巨树中传来,灌入所有人的耳朵。
发黄的叶片开始变干变脆,最终变成枯萎的落叶。青色的果实变得干瘪,表皮起皱,逐渐腐烂恶臭。
黑色枯朽的树皮一片片掉下来,头顶的树枝剧烈摇动,似乎在极力挣扎。
空地上已经乱作一团。
囚车里的顾雪中和程振华趁人不备用积分商城中的道具剪开了绳子,砍断囚车门,将看守的人打晕,去救剩下的人。
所有站在空地上的耶利城人在尖锐的叫声中露出痛苦的身色,对着神树的方向下跪,拼命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巨大的树木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树冠开始剧烈抖动,长长的枝条开始胡乱抽打。
而离神树最近的陆逢灯却不为所动。
他的侧脸专心致志,即使双手被反绑,也依然坚定地操纵着撬杆深入,最终轻而易举地将神树捅了个对穿。
乌黑的血液顺着洞穿的伤口流下来。
眼看着神树逐渐失去生机,萨拉双目赤红,赤着双脚踩着草坪飞奔而来:“不!不,不,不!不——”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直接朝着陆逢灯奔来,伸手就要抓住对方。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陆逢灯衣领的时候,原本一心一意捅神树的年轻男人忽然松开手,转了个身,转到了他的身后。
对方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萨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后背被人猛地踹了一脚。
美少年重重地栽到了神树黑色枯朽树干形成的凹坑中。
身上的皮肉瞬间被剥离,剧烈的疼痛刺激着萨拉的神经。
他痛苦扭曲地转过脸,就看到陆逢灯站在他身后。
整张脸沐浴在初升的太阳下,神色平静,一双黝黑的眼睛里无动于衷地映出他血肉模糊的身影。
很快,萨拉就被吞进树中。
化为一堆被吐出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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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更新也有可能推迟到晚上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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