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门一号佛郎机炮,只见子母炮膛已经同时被炸开,铁茬翻出,就像一朵被暴力强行撑裂的菊花。
庆幸的是,没有人身亡。
只有两个士子擦伤脸颊,也真是命大。
瞿纱微也只是被炮膛中溢出的硝烟熏了个大花脸。
惊魂未定的爬起身,瞿纱微惶然说道:“皇帝陛下,我想退出行吗?”
这份工作太危险了,如果说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可这只是在训练,搞训练居然也有生命危险,这死亡概率就属实太高,受不住。
“不行!”崇祯断然予以拒绝,“退出就是临阵脱逃,得按逃兵论处!”
瞿纱微便立刻闭嘴,逃兵论处,那岂不是要被斩首?我刚才啥也没说。
崇祯又问瞿纱微道:“还没问你,刚才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就炸膛了?”
“陛下,这都怪我。”瞿纱微挠了挠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之前测量过这几门一号佛郎机炮的口径,发现其公差并不大,因而想着子炮或能通用,所以就偷懒了下,结果就炸膛了,陛下你该不会责怪我吧?”
崇祯道:“朕不怪你,但是朕必须警告你,在大明兵工厂铸造的新式火炮到来之前,你就不要再做这样的尝试了,兵仗局和兵器局之前督造的火器,无论是鲁密铳、鸟铳、三眼铳还是虎蹲炮、佛郎机炮或者红夷大炮,都不具备标准化条件。”
“是是,再也不敢了。”瞿纱微连连点头,“再不偷懒了。”
说话间,一骑快马忽然飞奔而来,将一份急递交给王承恩。
王承恩又赶紧拿着急递快步来到崇祯跟前:“圣上,山东急递。”
崇祯当着马化豹等十几个总兵面划开火漆,匆匆看完塘报后说:“建奴南下了,兵力据说有二十万!”
“什么?!”
“二十万?!”
“这是倾巢而出了?”
马化豹等十几镇总兵相顾骇然。
崇祯摆摆手说:“二十万大军只是建奴号称而已,实际兵力绝不会超过十万人,朕估计也就是七八万人,没准只有五六万。”
听到这,马化豹等总兵官的脸色果然好转了许多。
七八万建奴,跟二十万建奴的震慑力显然差太多。
沉吟了片刻,崇祯吩咐王承恩道:“王大伴,给淮安府发急递,让路振飞立刻率运军赶赴邳州,再给夏镇发急递,提醒靖南侯做好防备。”
因为上次的夏镇大捷,黄得功已经晋封侯爵。
崇祯很清楚,建奴的这次南下就不同于上次。
上次南下只是一路偏师,充其量也就万把人。
但是这次就不再是偏师,而是多铎率领的建奴主力。
所以这次,明军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不光是夏镇,徐州和邳州也会遭攻击。
夏镇有大将黄得功坐镇,他麾下的十镇精兵也已经有过一次战胜建奴的经历,再加上夏镇的铳台工事变得更加完善,所以崇祯其实并不太担心。
至于徐州,自然是有他崇祯亲自镇守,唯独邳州还缺个主帅。
邳州原本就有八镇边军,左梦庚、金声桓的两万人到徐州后,崇祯又从徐州调了两镇边军去邳州,所以现在邳州也是十镇兵。
邳州这十镇边军分别来自刘泽清、刘良左及高杰麾下,十个总兵官资历相若,能力也差不多,所以从中选拔一个总兵当提督,肯定是没办法服众。
但是崇祯手头又没有可用的帅臣,总不能临时把王家彦从山东召回吧?毕竟,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山东的位置也是极其重要。
思来想去,崇祯觉得也就路振飞能行。
首先路振飞的资历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本身就是总督,而且与刘泽清麾下的十镇总兵也是旧相识,所以相处起来应该是问题不大。
能力方面不好说,但也只能让他试试。
谁让他现在手底下没有可用的帅臣呢?
士子营倒有几颗好苗子,但是缺乏历练。
比如说阎应元,此时正被派去淮安府练兵。
又比如说郑森,带兵能力和战阵指挥都不错,但太年轻,骤然之间放他去邳州独当一面那是害他,邳州的十镇总兵也绝不会服从他指挥。
所以,只能让路振飞去邳州,把他的运军也调上去。
前往夏镇和山阳的急递很快派出,崇祯也开始巡视城防。
徐州的防御设施跟夏镇的防御设施一脉相承,唯一区别就是夏镇防线的核心只是个没有城墙的运河边小镇,而徐州防线的核心是徐州城。
但是,崇祯仍旧让徐州的边军在外围修筑了十二重铳台。
而且徐州防线的铳台数要比夏镇多一百多个,总共达到六百多个。
此外,夏镇大战结束后,崇祯又下令对夏镇、徐州以及邳州外围的铳台进行加固,壕沟挖得更宽,从之前的三十步拓宽到五十步,深度也从一丈加深到三丈,还有铳台前缘的护墙全部从木栅栏改成了夯土墙,厚度为五尺!
不过,相比起夏镇防线,徐州防线和邳州防线存在一个致命隐忧。
遥望着明显高过地平线、甚至高过徐州城墙的黄河大堤,崇祯眼中掠过一抹忧色,这个致命隐忧就是黄河!
好在,还有刘鸿逵以及郑彩叔侄率领的水师。
之前在崇祯一再催促下,郑芝龙不得已又从福建调来五十艘鸟船,现在用来拱卫徐州防线的水师已经有150艘鸟船,足足6000水师官兵。
此外在洪泽湖以下河道,还有郑彩所率领的水师分遣队。
这支水师分遣队总共由4艘洋船(戎克船)、20艘乌尾船所组成,遇到荷兰、萄萄牙或西班牙的远征舰队肯定够呛,但用来对付三顺王带到建奴那边的水师却绰绰有余,因为双方战船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
建奴其实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压根就没有想过动用水师。
一是因为水师实力不济,二是水师战船过不了运河桥闸。
多铎根本就没有调用水师战船,而只是调用水师的漕船,帮着运输辎重粮草,减轻大军的负担,仅此而已。
多铎大军的速度并不快。
十月廿四离开的北通州,一路南下到德州差不多六百里,却走了足足半个月,也就是说平均一天只行军不到四十里。
多铎大军到达德州之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五。
听闻多铎率领大军到来,清廷委任的山东巡抚方大猷以及德州知州张有芳赶紧率领所属大小官员出城跪迎。
先介绍一下山东的局面。
之前崇祯给王家彦和胡心水的旨意是,东昌府直接放弃,济南府和兖州府能守则守,不能守也放弃,但是青州府、来州府以及登州府必须全力死守。
遵照崇祯的这道旨意,王家彦和胡心水做了大量的战备。
主要是把济南、兖州及东昌府的百姓迁移到青州、徐州以及淮安。
顺便再说一句,范中杰在淮安府招募的二十万乡勇之中,其实有不少山东人,这些山东人因为遭受过建奴的兵灾,深知建奴有多么残忍冷酷,因而比淮安府本地人更加的积极,淮安府本地人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受到国难戏班的感召。
但是王家彦和胡心水并没有完全放弃掉济南府和兖州府。
到现在,两人都还呆在济南府城历城,兖州知府凌駉也仍旧还呆在府城任城,半个兖州府还有半个济南府其实仍然还在大明的治下。
所以真正归清廷管辖的就只有东昌府、半个济南府加半个兖州府。
甚至连方大猷的巡抚衙门都躲在德州,害得张有芳成了附廓知州。
“都起来吧。”多铎示意方大猷和张有芳起身,又把山东总兵佟养量叫到跟前说话,相比方大猷和张有芳这两个降官,佟养量才是自己人。
佟养量这才啪啪一甩衣袖,单膝跪地给多铎请了一个安:“奴才佟养量,叩见主子。”
方大猷、张有芳和一众属官都是一脸羡慕的看着佟养量,他们其实也很想自称奴才,但是没这资格,因为只有入了旗籍成了包衣才有资格自称奴才。
别看人家只是个奴才,但是地位却比他们这些降人高得多。
多铎对待佟养量也要比对待方大猷和张有芳亲近,先是笑着轻轻的踹了佟养量一脚,又骂道:“你这狗奴才胖了不少哇?看来在山东的日子过得挺不错。”
“嘿嘿,这还不都是托了主子您的福。”佟养量一脸谄媚的道。
多铎一正脸色,接着问道:“你跟本王简单的说一下山东的情况。”
“嗻!”佟养量答应了一声,又把山东的情况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遍。
“是吗?”多铎微微皱眉道,“这么说,济南府和兖州府都没啥油水了?”
“回主子的话,油水还是有。”佟养量压低声音说,“这两府的百姓虽然迁得差不多,但是缙绅世家都还在,这些缙绅世家才是肥羊,富得流油。”
多铎怦然心动,多尔衮虽然特意叮嘱过,不可分兵。
但是多尔衮并没有说不能更改进军路线。
沿运河是南下,走历城、任城也是南下。
可就在这时候,有快马从北边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