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瑶是数月来扮男子扮出了瘾,便真以为自个儿十成十的相似了。
到底男子和女子间是有区别的,即便祁国不乏说话翘着兰花指的脂粉男儿,单凭她那点气度,这么长的时日没有被谁识破,多是因为没有在哪个地方多加逗留。
小圣女会看穿她的女儿身,实在不足为奇。
而经过一番波折,祁云澈已然对阿岚儿有了怀疑膣。
大汗想的是,小圣女手无实权,眼下唯独与他们做交易,保全性命,再言其他。
身份被试穿也不得打紧,只他不曾想,这人会如此大胆妄为,分明可以在言语间说通的事,她偏要动手……摸了他的妻!
结果,他还不好同一个吃了妻子豆腐的小丫头计较。
这摸妻之仇只好暗自记下了。
之余汐瑶却很欣赏阿岚儿,不但大方亮出身份,更与她说了此行的目的。
阿岚儿是个爽快利落的女子,听闻之后,只道他们可以将袁雪怡一并带走,把南疆的事交由他们苗人自己解决便好。
毕竟当初袁雪怡受制于祁云澈,这些年苏克桀也在暗中查到了些许蜘丝马迹,一直苦于抓不到真凭实据罢了。
眼下得汗皇亲自相助,阿岚儿身为圣女,终归肩负着让百姓安居乐业的责任。
有了图亚汗皇的一句承诺,将来无论南疆谁人为王,圣女的地位无可动摇。
……
夜幕来临,被炙烤了整日的群山深岭在夕阳西下后,终于在黑暗里得到一丝炎夏的凉意。
向王城行了半日,落日前来到一座建在山脚的苗寨。
苗寨不大,统共百来口人,都是老实种地自给自足的苗人,先见到有生人来,一个个都躲回家中,从门窗的缝隙里偷偷的看。
后而望见阿岚儿,便都一齐涌了出来,把汐瑶他们当成贵客招待。
寨子建得颇为诗情画意,阁楼间相互挨靠着,里里外外,不管是竹楼还是用的器皿,大多为竹子所造。
竹楼高的依附山体有四、五层,矮的就只能容牛羊等牲畜栖居,偶时望它们探出脑袋来叫唤,实在有趣。
还有那些围着蓝色肚兜,头上顶着虎儿帽的嫩娃儿,映着月光在寨子旁边的浅溪里玩耍,水花四溅,咯咯的笑声不断。
享用了一餐别具南疆风情的晚饭后,汐瑶先沐浴洗漱了番,依照当地的习俗,换了蓝色的衣裙,和阿岚儿比肩坐在溪边拿凉水泡脚。
在她们对面宽阔的空地上,篝火冉冉,香醇的米酒四处飘香。
祁云澈和死士们被热情的苗人拉着斗酒。
按照这里的习俗,没有让来客醉到明日,叫做招呼不周。
老远的,阿岚儿望见祁云澈挽起袖袍,与寨中年轻的族长划酒拳,心底很是不可置信。
那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当今北境的霸主!
可联想到几日的相处和他行事作风,阿岚儿又觉得,自己应该早些察觉这行人的真正身份才对。
兀自里稀奇了一会儿,她转而看向坐在身边的汗妃娘娘……她最先看上的,斯文尔雅的慕风公子。
淡而柔和的月色下,穿着蓝色群袍的汐瑶美好的脸容上焕发着只有成熟女子才会有的韵味。
她那一头乌亮的长发,犹如质地最好的黑色绸缎,别过耳后,蜿蜒的斜搭在肩侧,长长的垂下,盘旋在身上周遭,和身旁的大小不一的石头上。
她双肩虽单薄,肩头却圆润丰盈,连带让冒犯抓了她胸的阿岚儿回想起之前的手感……
而她的视线始终望着远处,尤为见到祁云澈饮酒的豪迈模样,尤为听到那个人阵阵朗笑,她就会不自觉的勾起柔润的唇,眉目间溢出无尽的爱慕。
偶时,祁云澈在与哪个将杯中的酒饮尽之后,还会回首向汐瑶寻望来。
彼此的目光毫无偏差的相对在一起,一双眸柔情似水,一双豪情万丈。
委实羡煞旁人。
看着,阿岚儿就忍不住由衷叹道,“大汗和汗妃的感情真好,就是我与朵朵在南疆也听过你们的故事,那时朵朵还说,世间哪有这
tang样的感情,原来不是没有,只是我们不曾遇到罢了。”
打从开始,阿岚儿和桑朵朵就惧着那位云漠公子。
总觉得这人不会笑,心里要盘算个什么,真的要算计谁,那是躲都躲不过的。
不曾想,得到他的心的女子此刻正与自己比肩而坐,谈天说地。
堂堂蒙国的汗妃……
世间的事真是奇妙。
汐瑶转头望了阿岚儿一眼,明白她的艳羡全来自于苏克桀的背弃。
说到安慰,圣女年纪虽小,却不是别人说什么,她便相信的傻子。
要对她说的那些话,恐怕她自己说起来更加头头是道。
“其实你与我从前的境遇有些相似。”
默了少许,汐瑶笑着说,“我娘亲在我出生时便去了,爹爹战死巫峡关,是天下人都晓得的事,那时我一人在京城,二叔不仁,小叔不济,皇上想收回慕家的兵权,京城那个地方,人心都被兽皮裹着,你不吃人,就会被人吃了去。”
回想起那段往事来,她幽长的叹息了声。
竟是没想到凭她歪打误撞,装腔作势,还有几分小聪明,活到了如今。
“我与他也并非相识就一直好,好到而今。”
举目望向远处豪气畅饮的男子,汐瑶有些不知该从何讲起。
前世?今生?
那些回忆在日复一日的流逝中,不知不觉就淡去了。
待到有一天忽然发生了一件与从前相似的事,她才猛然间想起,原来这样的事也有过。
阿岚儿问,“那最开始是怎样的?”
汐瑶回了她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太长了,我都有些不记得。”
阿岚儿露出孩子本性,缠着她道,“那就捡你记得的说,我想听!”
一扬眉,汐瑶努力的回想了番,才慢慢的说道,“最开始……我只是一颗棋子,先皇想在千秋节上将我指给那时的云王为妃,一则为收回慕家的兵权,一则为云王做掩饰。母妃身份成谜的皇子娶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大抵也就与皇位绝缘了罢。”
“为何千秋节上天烨帝却下旨让你入宫做女官?”
“这你都知道?”
“都是你们祁人酒楼茶馆里那些说书先生最爱讲的段子吖!”
在祁国游玩的日子,阿岚儿和桑朵朵都能把汐瑶这一段倒背如流了。
“可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是怎么知道图亚大汗的身世的?还有那颜莫歌,原先不是在京城与你求过亲么?他真的喜欢你?可是这几日,我看他虽总喜欢与你找茬,却对你不得那个意思,莫非是人云亦云?”
亏她还能想到人云亦云!
汐瑶侧目,“你知道得还真不少……”
阿岚儿又变回羡慕的表情,目光闪闪,“谁叫你们的故事太动人。”
“那是因为你们只看到了动人之处,不知其中艰险和心酸。”
若她说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谁会相信呢?
“曾经我也想过与他断绝往来,离开京城,只后来,不过是应了一句世事难料,不得不认,我确实将一生的运气都用尽了,还好,他没有负我,我也没有轻言舍弃他。”
汐瑶对阿岚儿道,“我想假若你是我,或许会做不同的选择,或许你有了我的际遇,知我经历的那些悲欢离合,就不会对我多有钦羡。”
每个人都会有过痛,有过伤,有过喜悦,有过难以忘怀的记忆。
那些旁人无法体会分担,苦乐哀痛,唯有自己尝过,自己知。
……
夜深了。
汐瑶被领到一间干净的竹楼里安置,远处的篝火全然熄灭时,祁云澈才归。
房内亮着一盏昏黄的孤灯,彼时汐瑶半倚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从魅玥哪里讨来的话本。
他走近,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她眼前,道,“斗酒赢的。”
汐瑶低头一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