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过来!”
轻软嗓音透着几分颤音,乍一听像是哭过。
轮椅停下,傅司衍抬眸,看向病床上那道娇小的背影。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那病号服宽宽大大,显得她身形愈发瘦弱。
单看背影,她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布,其他地方没缠纱布,也没包扎的痕迹。
看来奶奶没撒谎,的确没有重伤。
傅司衍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少倾,他放缓嗓音:“你…还好吗?”
舒云念没回头,也没立刻答。
直到身后再次传来轮椅滚动声,她掐紧掌心,低低道:“都说了,你别过来。”
轮椅声又是一停,而后男人更加低缓的嗓音传来:“让我看看你。”
“看我?一张破了相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也不等他答,舒云念闭了闭眼,继续沉声道:“而且你上回不是说,离异夫妻应该保持距离。怎么,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了吗?”
傅司衍神情微变。
深深缓了一口气,他道:“没忘。”
舒云念:“既然没忘的话,那你可以出去了。我这也有人照顾,不敢劳你费心。”
这夹枪带棍的话,让傅司衍一时哑然。
他怎会听不出,她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
“舒云念。”
傅司衍低声唤了句她的名,嗓音透着几分艰涩:“之前是我不对。”
床边那道身影似僵了下。
短暂静谧后,她低声道:“你有什么不对?是我没有自知之明……”
稍顿,“不过你放心,我说了会离婚,就不会反悔。就算我今天倒霉破了相,我也不会用这个为借口卖惨,继续纠缠你。”
“……”
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拢紧,傅司衍沉声:“你的情况,奶奶都跟我说了。只要人平安,其他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
舒云念语气淡淡:“我破相了。这道疤会永远留在我脸上,除非我下半辈子再也不出门见人,或者以后都戴着面罩,否则只要我出门,每个人都会看到这道疤,对我指指点点,嘲讽讥笑……”
话没说完,傅司衍打断她的自怨自艾,“谁议论你,我把人带到你面前,让他们给你道歉。谁嘲笑你,我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舒云念一怔,又听身后的男人继续道:“你不想出门,我给你建一片别墅区,让你不出家门也能娱乐消遣。你要戴面罩,我找设计师给你做,什么材质、什么风格,随便你选……只要你愿意,你的脸,我会请世界上最顶级的皮肤科医生给你修复,无论花费多少、耗时多久,我会陪你一直治下去。如果你不想治了,也没关系,一切都按照你的心意。”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静谧病房响起。
一阵恍惚后,舒云念才稍稍侧身:“为什么?”
傅司衍蹙眉:“……?”
“不是要离婚了吗?为什么还要管我?”
她的肩颈纤长单薄,昏暗光线下隐约显出一个清婉柔和的轮廓,嗓音却暗着一丝讥诮:“是你满腔善意无处施舍,想普度我这个倒霉前妻?还是你想博个不离不弃的好名声,让一个破相的丑八怪继续当这个傅太太?”
这熟悉的话语,仿佛回旋镖,隔了半个月的时光,直击傅司衍的眉心。
他喉头一阵发涩,好气又好笑。
舒云念背对着他,也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但见身后之人迟迟不出声,她紧咬唇瓣,再次下了逐客令:“傅先生,你出去吧。如果是同情的话,我也不需要。”
“不是同情。”
男人沉哑的嗓音在昏暗屋内响起:“是动心。”
舒云念愣住,又听他仿佛溃不成军的哂笑:“舒云念,我对你动心了。”
第51章 chapter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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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出来了。
他承认, 他喜欢她。
舒云念的心跳也不禁快了,心间像是下起初见时的那场暴雨,雨点噼里啪啦落在心湖, 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就连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翘起,却牵动脸上伤口, 刺痛感让她吸了口凉气。
傅司衍听到那声轻嘶, 浓眉拧起:“你还好吗?”
是被他吓到了, 还是, 觉得他可笑?
明明是他先提离婚,现在又来和她说动心, 的确突兀又荒谬。
舒云念抬手, 轻轻摁住上扬的嘴角,连同她心底的雀跃。
她依旧没有回身,只低声道:“如果动了心, 为什么还要离婚?你想安慰人, 逻辑好歹也编圆满点。”
事到如今,傅司衍也没什么好再掩饰。
搭在轮椅两侧的手不动声色拢紧,他语气平静:“如你所见, 我是个残废。”
残废两个字, 宛若尖刺,扎在舒云念的心上。
她差点想转过身,但理智让她克制住, 她掐紧掌心,保持不动。
“你和我结婚, 本来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并没有感情。”
男人磁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在身后响起:“现在你妈妈已经痊愈出院,你也没必要再浪费三年青春耗在我身上。舒云念, 你值得一个更圆满的人生。”
一个健全的丈夫,能够爱她、照顾她、保护她。
而不是反过来,让她照顾。
“所以,你怕耽误我,才把我推开?”舒云念问。
傅司衍默了片刻,垂下眼:“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
舒云念再憋不住,转过了身:“感情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由你一个人做决定?你说离就离,说不想离就不离,这难道不也是一种自私么。”
窗外的天色已经很暗,只剩下一缕暮紫色的残霞。
饶是这样,傅司衍还是能看清,床边女孩的状况。
她头上缠着一圈纱布,那张瓷白漂亮的小脸上虽然也有伤,但并没有傅老太太说的那么夸张——
左边颧骨处轻微擦伤,涂了点碘伏,泛着一片黄色,右边的嘴角贴了个创口贴。
除此之外,其余皮肤白净娇嫩,没有丝毫损伤。
什么从眼睛到嘴巴划得皮开肉绽,缝了二十九针无法修复,完全是子虚乌有。
刹那间,傅司衍的脸色变了又变。
错愕、惊喜、庆幸……以及被戏耍的愤怒。
他眸光沉下,双臂转着轮椅,一言不发就要离开。
舒云念见状,一时懊恼。
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本来还能再套路一会儿的。
“傅先生,你别走……”
舒云念连忙起身,追过去。
傅司衍置若罔闻,依旧朝门口去。
“傅……啊!”
忽的一声吃痛,让傅司衍的背影一僵。
“好疼。”
那虚弱呼痛的女声仍在响起:“疼死了……”
傅司衍:“……”
搭在轮椅上的指尖轻动,少顷,他还是转过了身。
只见一身宽大病号服的女孩站在病床边,弯着腰,一只手撑着床尾栏杆,一只手捂着膝盖处,清丽脸庞在黯淡光线里显出几分苍白。
似是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她缓缓掀起眸,蹙起的眉尖蕴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委屈:“虽然没有破相,但车祸是真的。”
傅司衍薄唇轻抿,驱着轮椅上前。
行至她面前,他下颌依旧绷得很紧,幽深视线在她脸上寸寸逡巡一遍。
确定再无其他伤口,才沉沉出声:“哪里疼?”
舒云念望着他:“膝盖破皮了,腿也磕到了,淤青了一片……”
傅司衍皱眉:“能自己回床上?”
一个“能”字刚到嘴边,舒云念眼珠轻转,忽然想起杨奶奶说当初心软,是因为周爷爷嚷嚷着要去卧铁轨。
可见必要时候,卖惨还是管用的,于是“能”字咽了回去,她蹙起细细黛眉:“膝盖好像流血了,很疼……”
说着,她还垂了垂眼睫:“你别管我了,反正这么点小伤,哪里就疼死我了呢。”
傅司衍:“……”
静了一秒,他朝她伸出手。
看着那只伸到眼前的修长手掌,舒云念眼睫轻动,目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