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想起什么,起身从挎包里搜罗一下,而后拿出那个方形礼盒递给他。
“这个礼物,你现在能收了么?”
迎上她盈盈期待的目光,傅司衍抬起手,接过。
舒云念手上一轻,郁闷了一整日的心情也随之变轻。
误会解开,礼物也收下了,看来今晚这趟没白跑。
傅司衍垂下眼,缓缓拆开礼盒,里面是个瓷杯。
算不上有多精巧,细看瓷杯把手都有些歪,更别提杯身上那两条大小不一、略显粗糙的红色小鱼。
但也正是这些不够完美的地方,一眼看出这是非卖品。
“这是你做的?”他掀眸看她。
“嗯……”舒云念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做,可能做的不是很好,但我检查过了,挺结实的,用来喝茶或者泡咖啡都成。”
“已经很好了。”
傅司衍缓声道,视线又落在杯身:“这两条…是鱼?”
舒云念:“......”
这不确定的口吻是怎么回事,难道很难看出是鱼吗?
“这是两条锦鲤。”舒云念道:“你看,杯子是用来装水的,你用这杯子喝茶,就是如鱼得水,万事顺遂。锦鲤又象征好运,我做这个杯子,就是希望你能加持好运,快快康复。”
她认真解释着礼物含义,傅司衍垂着眼,长指摩挲着杯壁那两条呆头呆脑的红色小鱼儿,眸光不觉闪过一抹柔缓。
再看杯底那个“to f”,薄薄嘴角微翘一抹浅淡弧度,很快又压下。
“谢谢。”
傅司衍看向舒云念:“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再没比送出去的礼物,能被收礼人肯定更叫人高兴的了。
舒云念眉眼也舒展开来,清凌凌眼底泛起笑意:“你喜欢就好。”
她弯起的笑眸,蓦得让傅司衍想起今夜看到的松间明月。
皎白温柔,仿佛能照亮黑暗中一切尘垢。
然而,川上清风非有着,松间明月本无尘。[1]
她本不用,忍受这一切。
“傅先生,时间也不早了……”舒云念道:“我明天还要上班,就让方秘书收拾了另一间房间,我先去休息了。”
傅司衍回神,略一颔首:“嗯。”
见他并没留她的意思,舒云念和他说了句晚安,便提着她的包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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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躺在客房床上时,舒云念还不忘和宋滢分享进展。
宋滢也是个夜猫子,听到她说起解开误会的过程,连声啧啧:“你也是真行,竟然大晚上追了过去。不过还算老傅识趣,知道顺着台阶下。”
舒云念道:“我说了他人其实不坏的,就是出了车祸后,心思比较敏感。”
“唉,这我也能理解,但人的运气,真的是无解题。”宋滢叹了口气,又道:“不管怎样,你们俩误会解开,就是好事。接下来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专心把中秋晚会应付了,正好国庆中秋七天假,我回苏城找你玩。”
舒云念欣然应下:“好。”
眼见时间不早,小姐妹俩聊了一会儿,就挂了语音,各自睡觉。
翌日清晨,舒云念起个大早。
一推门,就有佣人在门口守着,领着她去用早餐。
至于傅司衍,佣人说还在休息,舒云念也没多想,用完早餐就坐车,赶回市区。
当天晚上,舒云念下班回到家,傅司衍也在御湖华府。
除了晚上仍是分房睡,一切好像并无不同。
转眼到了中秋当日,早上出门前,傅司衍还和她说了句:“今晚的演出,一切顺利。”
舒云念笑着和他说谢谢,又让他回老宅后,和老太太她们解释一下,她不能回去聚餐的歉意。
傅司衍颔首:“工作的事,他们都理解,你不用担心。”
他这样说了,舒云念也不再有压力。
演出前,她先去了趟医院,陪沈丽蓉过中秋。
哪怕沈丽蓉还在监护病房,不能吃月饼,也不吃桂花糕,但有女儿陪着,也算是过了个团圆的节日。
舒云念从病房出来,医生还和她说了个好消息:“舒小姐,你妈妈恢复得很不错,今天再观察一晚,没有异样的话,明天就能转去普通病房。”
能转去普通病房,便是一大进步。
舒云念喜上眉梢,连连和医生道谢。
下午到达电视台,林文轩看到她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不由发问:“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高兴成这样。”
“是件大好事。”舒云念笑道:“我妈妈明天能转去普通病房了。”
林文轩也为她高兴:“的确是件好事,恭喜你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状似随意地问了声:“你和你男朋友的误会,解决了吗?”
舒云念:“解决了,就一点儿小误会。”
“……”
林文轩微怔,眼底略过一抹失落,面上却不显,只轻笑了笑:“那挺好的,看来你最近势头不错,顺风顺水万事顺心。”
他这么一说,舒云念也觉得,好像熬过前一阵的阴霾,总算迎来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应该就是否极泰来?”
她笑着由化妆师给她上妆,眉眼温柔而坚定:“希望今晚的表演,也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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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八点,夜色迷离,明月皎洁,傅家老宅一片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中秋家宴七点正式开席,到了这个点,除了傅家两位大伯和傅家两位姑爷还在酒桌上喝酒聊天,女人们和小辈们大都离了席,或是围坐在客厅前看晚会,或是陪孩子们一起玩游戏,或是品尝着各式月饼糕点,聊家长里短。
“再演两个节目,就到小嫂子的节目了!”
苏灵灵翻着省台官方发布的节目单,抬头扫了眼客厅,却没见到傅司衍的身影,不禁去问一旁的傅二姑姑:“妈,怎么不见阿衍哥哥?刚才还在这里的。”
傅二姑姑正拿着鲜肉月饼喂小孙子乐乐,听到这话,也抬头看了看,发现老太太也不在,忽然想到什么,道:“他应该陪你外婆去小佛堂了。”
这么一说,苏灵灵也明白了。
每逢清明、端午、中秋、春节这样的日子,傅老太太都会在小佛堂静坐许久。
小佛堂不单供奉着菩萨,还供奉着傅老爷子、傅三爷和三太太的牌位。
对于外公傅老爷子,苏灵灵还有些印象,老爷子去世时,她也有七岁了。
但对于三舅舅和三舅妈,他们去世那年,苏灵灵还没出生,唯一的印象就是一些旧照片。
三舅舅高大俊美,三舅妈温柔尔雅,光看照片就极为般配的一对。
可惜老天心狠,让这对夫妻英年早逝,唯一的独子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又变成这样。
苏灵灵心下惆怅一阵,望着小佛堂的方向,低低道:“那等节目要开始了,我再去叫他们。”
与此同时,小佛堂内,檀香袅袅。
一排不染一尘的黑色牌位前,摆着新酿的桂花甜酒和温热的鲜肉月饼。
“闻声呐,这是你最爱吃的鲜肉月饼,你多吃些。”
傅老太太颤颤巍巍站在桌前,又拿起酒壶,将三个空酒杯满上:“往年都是阿衍给你们敬酒,今年阿衍不方便,就由我来。你们呀,多吃多喝,但吃了喝了,也做点事,在地下多保佑着阿衍一些。尤其你们夫妻俩,早早抛下阿衍去了不说,就这么唯一一个孩子,也不多庇佑着点,哪有你们这样不负责任的爹妈……”
听到老太太神神叨叨,连鬼都骂,傅司衍薄唇轻扯:“奶奶,大过节的,让他们耳根也清静些吧。”
傅老太太才不听,瞥他一眼:“我这可是帮你讨公道。再说了,我骂我老头、我儿子儿媳,他们都没说什么,哪轮到你个小辈说话。”
傅司衍:“……”
他们能说话,那真是有鬼了。
傅老太太那边不管不顾,依旧念叨着:“其他的我也不指望你们了,当下就两点,第一,保佑阿衍的腿快快好。第二,保佑阿衍和云念好好的过日子,争取过两年让我抱曾孙。本来今晚云念应该来给你们添三炷香,敬三杯酒的,可那小姑娘晚上要上电视演出,忙着呢。不着急,改天再让她给你们敬酒,也是一样的……”
待她絮絮说完,又示意傅司衍说两句。
傅司衍看着那三块冰冷漆黑的牌位,深邃眉眼间并无多少情绪,薄唇也始终未置一词。
傅老太太催他,他只垂下眼,语气淡淡:“没什么好说的。”
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早逝的爷爷,和奶奶一样无条件偏爱他,却因病早逝,未等到他尽孝。
至于父母,离去的太早,关于他们最为深刻的记忆,是妈妈捂着他的眼睛,带着哭腔叫他别看。
他从漏出的指缝里,看到父亲身中数枪,倒在满地血泊。
再之后不久,是奶奶捂着他的眼睛。
他看到抢救人员,从房间里抬出蒙着白布的母亲,看不清脸,看不清身子,只看到她垂下来的一只手,鲜血染红她指间的钻石戒指。
这便是关于父母的最后记忆。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而后是苏灵灵的提醒:“外婆,阿衍哥哥,要到小嫂子的节目了,你们快出来看呀。”
“来了。”
傅老太太将酒杯和糕点摆齐,转身看向孙子:“你一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是在惦记媳妇吧?”
傅司衍薄唇轻抿。
也不等他答,傅老太太就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笑道:“可别嘴硬,我还不知道你?走吧,去看看她唱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