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240节

萧扬听着,没忍住,露出“我是谁我在哪儿在干什么”诸如此类的表情。

而明远也不以为意。

他知道此间与萧扬原本的生活差距过大。但这样一个全新的环境,或许能够帮助萧扬从过去的生活与伤痛中慢慢走出来。

两人在休息区吃喝休息过一阵。明远又寻几名过路的客商攀谈了一回,便笑说道:“没啥大毛病。走啊,扬哥,跟我回扬州去!”

*

明远与萧扬在扬州没有耽搁,当天便从瓜州渡口过江,在钟山脚下逗留一夜,然后沿陆路从江宁前往杭州。

一路上,明远都在考察路况,脸上似乎随时都写着:“下一条路,修它!”

而越接近南方,萧扬就越觉得双眼不够用,毕竟这里的草木、风土、地貌……都是他极不熟悉的。

两人就这么并辔到了杭州。

杭州城外,种师中早已得到消息,在钱塘门外的一座茶亭迎接明师兄归来。

种师中这时已有十四岁了,身量开始迅猛地蹿高,骨架依旧偏瘦。他独自一人在此等待明远,无数次跑到茶亭外向来路张望,谁知却盼来了明远与萧扬并辔而来。

种师中一张小脸顿时不客气地垮了下来。

而萧扬是曾经在长庆楼上见过种师中的,见到这小孩,竟然一阵心虚,眼神躲闪,不敢直视。

这下,种师中便似乎更加认定了明远“不对劲”,赶紧将明远拉到一边。

“明师兄,这人的来历是——”

明远本就想借种师中和苏轼来试验一下萧扬的“伪装”是否合格,因此没有直接透露真相,而是对种师中打起了官腔:“啊哈,这位嘛,是我的远房表弟,姓萧,名扬。这次随我南来,是想跟着我学做生意,因此最近会一直陪着我。”

种师中板着一张小脸,紧紧地攥着明远的衣袖,将他拉到一边,凑到明远耳边,极小声极小声地问:“我记得某人与我阿兄好像有白首之约的……”

明远顿时涨红了脸,瞪着眼睛望着这小孩。

“这才过了一年半啊,师兄你就……”

师兄你就带了俊俏少年回来?

原来种师中这副表情,不是因为认出了萧扬就是当年长庆楼上的那个令人讨厌的辽国副使,而是在帮种建中“喫飞醋”啊!

“端孺,别闹——”

最终明远不得不回应。

“我对你阿兄的心意……从未有半分改变!”

明远一边红着脸一边解释。

种师中一听说这个,脸色顿时好看了,转脸向萧扬看过去,显露出几分友善的笑模样。

“但这人有莫大的干系。端孺,你帮我去请子瞻公,无论如何要把他请到望湖楼来。”

明远千万拜托。

现在杭州的这些熟人里,见过萧扬的就是种师中和苏轼两位。明远不想瞒这两人,所以叮嘱种师中去将苏轼请来。

“远之,这趟从扬州回来,又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明远带着萧扬在望湖楼上坐定之后不久,苏轼与种师中便匆匆赶来。苏轼脸上带着一团孩子气的兴致勃勃,见到萧扬,便微微一怔,然后向明远询问:“这位是……”

萧扬似乎天生对苏轼这位文采出众的大家存了一份敬重,不等明远介绍,就已站起向苏轼行礼。

明远按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向苏轼介绍了这位“表亲”。

然而苏轼思忖了片刻,问:“这位平山兄,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萧扬平和地笑笑,开口回复:“像我这样一张路人脸,苏公纵是见过也不出奇。”

苏轼觉得这句话答得甚是精妙,顿时拍着手笑出了声:“平山贤弟莫要如此自谦,你与远之两个并肩一站,谁敢说你们两位是路人脸?”

这是夸赞两人相貌出众,并肩而立,宛若双璧。

明远见状,知道苏轼确实是没能认出萧扬。

他便推说萧扬有择席的毛病,每到一处新的地方,都要适应一下才能睡着,让两个长随先带萧扬去凤凰山自己的宅院落脚。

等到萧扬离开,他才将苏轼与种师中请去能安全说话的地方,向这两位坦白了萧扬的身世。

不用说,两人都是震惊无比。

种师中瞪着明远,似乎在说:师兄,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我这好久……总有一个时辰了吧?

而苏轼却已经从朝报上得知了契丹皇后枉死,太子失踪的事,忍不住拈着胡须,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也是个可怜人。”

“但是……远之,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他毕竟是辽国的太子,是辽主唯一的儿子。如果此事被爆出来,辽主兴师问罪,在宋辽之间再度挑起战事,该当如何?”

苏轼的这个问题,明远自从遇到萧扬的第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心内反反复复地想过,揣摩了不下千遍。

“我倒认为,此事,是我大宋占据主动。”

苏轼闻言“啊”了一声。

种师中却“哦”了一声,四平八稳地坐回座位上去,似乎已经理解了明远的意思。

“辽主唯一的继承人在我国境内,无论辽主是回心转意想要迎回太子,还是恨到极点欲置于死地,都不能绕开我大宋。”

苏轼点点头,表示有道理。

但他拈着胡子,又提出了一种可能:“除非辽主续弦,再度生下嫡子,或可以与那位一争。”

明远却心知:按照历史,耶律洪基的生儿子命和赵顼一样不好,耶律洪基的直系继承人就只有耶律浚和孙子耶律延禧两个。

而现在的局面,与他所知的“历史”并不完全相同,萧扬还未成婚,辽国的末代皇帝耶律延禧还未生出来。

所以辽主必然有求于宋。

“那么……”

苏轼想了又想,觉得明远的说法并无太多破绽。

“我们如今又该如何做呢?”

明远自信已经深思熟虑,能够给出答案:“就把他当成是萧扬来看待。”

“万一辽主真能找到他,我们就推得干干净净,就说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

苏轼想了很久,用于眼露狡黠,望着明远,笑道:“远之啊远之——”

“你不厚道!”

第225章 千万贯

从此, 萧扬作为明远的“远房表弟”住进了凤凰山上明远的宅子。

萧扬并没有择席的毛病,纵使有,也在他自北而南逃亡的路上全都治好了。

但是他自从进了明远的家门, 便觉得处处新鲜, 处处不懂,自觉像是个傻子一般。

首先是计时。

明家从上到下都认得钟表, 几乎每个房间内都悬挂着自鸣钟。

在萧扬抵达杭州之后,明远也送了他一枚怀表,方便他每日看时间。

萧扬却得从大食数字开始学起, 努力将各个“小时辰”和早已习惯了的“时辰”一一对应。

而与明家宅院一墙之隔的,就是刻印作坊。

这件刻印作坊里的刻印技术完全不瞒萧扬。萧扬背着手走进去,工匠们至多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称呼一声“萧郎君”,然后各自去忙。

而萧扬却只有看着那些眼花缭乱的活字,在熟练的排版工匠手中迅速组成一幅一幅的版面,然后那些“报纸”, 就这么一页一页地印制出来……

萧扬想起在他昔日的国度里,所有的文件全靠人手抄录,抄写一张需要好半天。

他再看看眼前……

于是萧扬抱着这些刻印坊印出的报纸, 如饥似渴地读着。他甚至还有不少汉字不认得,需要请教那些排版和印刷的工匠。

工匠们并不以为意。

这年头,谁不是在报纸期刊一类的物事普及起来之后,才开始学着读书认字的?

再说了,人家是东家的远房亲戚, 从北方来的, 据说那边报纸什么的还未普及, 认字不全十分正常。

于是明远就见到了这样一个,通过报纸和刻印的各种期刊文集来了解整个大宋的萧扬。

明远:哟,看起来学习曲线十分陡峭啊!

在萧扬身上,他几乎做到了毫无保留。明远手下的所有生意,玻璃、瓷器、自鸣钟……只要萧扬有兴趣了解,他就安排人手带萧扬去参观。

很快萧扬也像不少掌柜与管事一样,报名了“会计学校”,去学习记账,以争取能够看懂账本。明远大手一挥,让萧扬去报了“速成加强班”,让他接受最高强度的商业知识熏陶,快速成长为掌握这门“商业语言”的人才。

当然,明远也有完全不让萧扬参与了解的内容。

例如萧扬来之后,整个凤凰山宅院里的人,就都没有提起过“北高峰下的僧院”,而明远也再没有去那里礼过佛。

而萧扬也似与他有默契,明远从来不提山阳镇上的那一段往事,萧扬也就绝口不问。

萧扬刚到杭州的时候,种师中对他的敌意很重。

但因为清楚萧扬的特殊身份,种师中轻易不会将这种敌意显露——尤其不会在明远面前显露。

时间久了,种师中也渐渐发现,萧扬只是一个普通少年郎君,而且当年身为辽国副使时那副颐指气使的态度、傲慢跋扈的性格,早已随着一场宫廷变故而被荡涤得一干二净。

如今的萧扬,为人非常敏感,小心谨慎。

种师中对萧扬的态度,这才稍稍缓和。

至于种师中,这名少年最近比较空闲。

秦观和宗泽都通过了府试,要积极准备明年春天的礼部试。秦观是经义考得平平,但是诗文出众,所以“加试”得到了一个很好的评价,得以顺利通过府试。

而宗泽则是连“加试”成绩都不用,直接就通过了。主考苏轼看了他的卷子,也大赞这个少年,称赞他前途无量。

三人之中,只有种师中在经义考试中表现平平,算学“加试”中所写的“会圆术”也是照搬沈括的旧作。

因此只有种师中一人没有通过府试。

有时明远望望隔三差五就来“探望”自己的小孩——这个小师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向自己讨便当吃的馋嘴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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