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明远连雇人的工夫都省去了。
他的忠实小伙伴踏雪,在这里会被照顾得很周到。
当然,如果明远愿意,还是可以自行雇佣一些专业人士,比如他可以按照自己的饮食习惯雇佣一位厨娘,也可以自行打理事务的管家,和雇佣贴身服侍的仆人等等。
明远问了价格。
史尚答得清楚:“一座价值1万贯的住宅,每天的租金是4-5贯,连仆佣的工钱在内,整体价格在8贯上下,一个月就是240贯,一年就是近3000贯。2”
明远听了一下,竟觉得还好,不算太便宜。
连他都觉得不便宜!
可见对于普通人而言,住在汴京,真的是“居大不易”。
“就不能再贵一点吗?”明远想了想又问。
史尚在一瞬间露出了少许“凌乱”的表情,但马上恢复了正常。
他马上恭敬地回答:“明小郎君,只要是在汴京,只要您想花钱,总是能花出去的。”
明远对史尚的回答很满意,开始低头思考他租房的几个选择。
最终他相中了一座坐落在蔡河边上的宅院,院子看起来外表低调,入内之后却甚是宽敞。后院对着蔡河,可以算是“河景房”。
朱雀门外蔡河一带的住户,大多是在汴京居住的中等级别官员,宅院里外十分安静。但只要沿街道走上不远,就是热闹的朱雀门外街巷,各种商业设施应有尽有。
明远里里外外看过了院子,又将在宅院中供职的仆从请来打了个照面,处处都觉得满意。
他唯一还不够满意的是:这座宅院毕竟是租的,不方便改建。
“改建?”
史尚迷糊了,这大约是他在整个牙人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听到这种需求。
明远便将他在长安城自己家里改建宅院的事说与史尚。
这名年轻牙人越听越觉新奇,睁圆了双眼,颇觉不可思议地望着明远,似乎在说:真看不出来啊,明小郎君……
但听完了一切,史尚将双手一摊,说:“您说的都好有道理,但是……为什么需要在家里建浴房呢?”
他伸手向不远处热闹的街巷一指:“那里就有一间老字号的浴室香水行,甚至您想要什么样温度的热水,只要进门时跟伙计说一声就行。”
明远一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额头。
他倒是忘了京兆府与开封府的区别。汴京城中人力丰沛,各种生活服务极其便捷。别说是洗澡了,他连早上起床洗脸刷牙都可以在外面的店铺里完成。
如此说来,明远确实没有必要改动在汴京租用的宅院。毕竟当年他在京兆府改建自家院子,一大半是为了母亲舒氏。而这次舒氏没有跟着他上京。
“多谢史兄,一语点醒。”
明远赶紧向史尚拱手。
“好说,好说!”
史尚也笑着还礼,心知这一桩租赁生意应当是谈成了。
果然,明远拍了板,然后便是立契,在开封府过档,缴税,交第一季的房租,付仆佣们的工钱。
整个过程,有史尚在,明远没有多花半点心思。
一切手续办完,蔡河畔的这座宅院便暂时是明远的了。他拿了钥匙,却转头向史尚看去,问:“史经纪,我倒想问,你对于物色人手这方面可有经验?”
史尚眼光一闪,笑嘻嘻地问明远:“小郎君这是要雇人?”
明远: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史经纪应当不是本地人吧,但是口音却已经妥妥是汴京口音了。”
明远笑眯眯地问史尚。
史尚的眼光顿时在明远面孔上一转,应当是已经看出了明远的意思。
于是这位房产经纪笑着回答:“确实是外乡人,但只想在汴京出人头地。”
这回轮到明远轻轻摇动手中那柄写有“1127”字样的折扇了。
“我想要雇佣一名汴京城中的大管家,这人必须是汴京城中的‘百事通’才行。”
史尚听见明远说只是“大管家”,略沉吟了片刻,探寻着问了问:“小郎君准备付工钱几何呢?在下有专门为官宦人家介绍雇佣的牙人朋友,可以帮您问一问。”
明远微微一笑:“一年的工资是300贯,不包括奖金……赏钱。”
史尚的脸色一变。
300贯的工钱,在汴京城中,一名管家要干一辈子也未必能攒下,同样的,一个牙人,别说一年300贯了,一年能净赚30贯,已是一个好年景。
史尚听了这个工钱数目,吃惊固然是吃惊的,却并没流露出半点眼热,而是换了一副肃然的表情,沉声问明远:“那明小郎君您的要求是……”
“要求很简单:汴京百事通,必须对汴京城了如指掌;但凡我要求的事,我的大管家都能为我办到。”
“当然了,我不会有那么多强人所难的要求——我最多会临时起意,下午的时候突然想起,晚上要在汴京城中最好的酒楼里包下最好的閤子。”
史尚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飞快地思考。
“我可能会随意去逛各家瓦子,我的大管家必然熟悉每家瓦舍最优秀的表演和最出名的艺人。当然了,每次我去瓦子,大管家都能为我事先订下最好的位置。”
史尚至此已经听得眉飞色舞,脸上的神色似乎在说:这有什么难的?
“每到节庆,我的大管家会为我提点京城中的风俗;我要宴客,大管家知道如何指点四司六局,如何雇佣白席人3……”
“总之,”明远伸手,潇洒地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说,“钱我有的是,但我需要大管家帮我花出去——我只出钱,不愿费力。”
“汴京城如此繁华阜盛,我需要一个能够帮我享受繁华的人;当然了,此人也能与我一道,在汴京城内大展拳脚,得偿所愿。”
史尚至此已经完全明白明远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管家”,便向明远拱拱手:“晓得了,明小郎君放心,在下一定将这要求说与行会的行老知道。”
明远矜持地点点头:“好!”
史尚便告辞了。
明远便带着向华自行回转,一路上在想,该怎样向种建中提起这件事,该不该邀种建中与他同住。
汴京城中房价如此昂贵,种建中单凭他一介小文官的俸禄,应该也难以住得起。
明远:不如邀师兄同住……哎呀呀,这样就真得每天早上起来练拉弓扎马步了不行不行……
“明小郎君——”
明远忽听身后脚步声急匆匆而来。
他一回身,只见史尚正快步穿过汴京城繁华的街道,向自己这边跑过来。他的步子太急,连鬓边簪的那朵碧桃花都掉了。
明远顿时扬起嘴角——和他想的一样。
跑到明远面前的史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是望向明远的眼神全是兴奋与期待。
“明小郎君……”
史尚气喘吁吁地开口:“我想了半日,您想要雇佣的……大管家,‘汴京百事通’……眼前就有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您看……您要不要先试用上一个月?”
明远笑了,明知故问地开口:“哦,是哪位?”
史尚也大笑,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是区区在下不才我啊!”
第51章 百万贯
明远邀了种建中去公共浴室洗浴。
汴京城中的公共浴室往往与茶馆相连。前院是茶馆, 供人饮茶休息;后院则水汽蒸腾,乃是供人沐浴的浴池。这种公共浴池,通常被称作“香水行”。
通常来说,浴资也不算贵, 每个人只需花费十文左右。
但是明远挑的这间“香水行”, 浴资却要三十文起步。
种建中原本是舍不得的——他在城南驿馆中还有最后一日好住, 完全可以蹭驿馆的热水,好生洗一个热水澡。
但明远以“饮茶”相邀, 将种建中骗来此处。一进门就有伙计上来,帮助两人宽解下外袍, 顿时将种建中吓了一大跳, 以为这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若不是及时见到悬挂在门口的挂壶1, 种建中恐怕会袒着上半身直接逃离这里。
正如史尚所言, 在汴京城中能开得长久的“香水行”,服务必定细致入微。
浴室的伙计分别询问了明远与种建中两人对水温的要求, 便将他们二人分别引至两座紧邻的“汤池”中。
汤池那里哗哗地放着水,种建中便盯着面前坦然宽衣的明远。
说来惭愧, 他还曾经怀疑过明远是不是女扮男装, 毕竟他这明师弟也太“文弱”, 而且那容貌身材,生得也太精致太好了。
现在……毫无疑问了。
明远是个如假包换的关西文弱美“汉子”。
种建中觉得以前竟然对此生出怀疑的自己,是个十足十的傻狍子。
明远却不管种建中是何反应, 自顾自解衣, 迈入浴池, 顿时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说:“种师兄, 你来试试这水温, 真是,热一分则烫,冷一分则凉。”
种建中飞快地甩去衣物,大踏步地迈入浴池,瞬间就将全身都浸入水中,溅出大幅大幅的水花。
溅出的水流便顺着浴室内事先安装的浅槽迅速流走,浴室内除了水汽氤氲,地面上并没有半点积水。
正如明远所言,这水温,热一分则烫,冷一分则凉。
种建中是种家子弟,从小打熬筋骨,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加上在军营里待的时间最久,就算能洗澡也不过是用随意舀几瓢凉水就完事,几乎就从没有体会过自己想要的温度。
此刻他在水中肆意舒展肢体,只觉暖意上涌,四肢百骸无不舒适。
种建中体会着这样的舒适,默然不语。
久而久之,在这弥漫着草药香气的浴池里,他渐渐有些困意,昏昏沉沉地几乎要睡去。
然而他只要一闭眼,似乎便见到西北瀚海戈壁的茫茫大漠,耳边便响起那沙场上征伐的喊杀声,兵器互斫声……
相比起来,汴京城当真是温柔乡了。
种建中想:他既然已经通过“铨试”,眼看就要在这温柔乡里安定下来了。
只是……真的能安定下来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种建中的身体轻轻扶起,让他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轻轻地趴在浴池一侧。
紧接着,就有人将手搭在种建中背上,一枚触感粗糙的物事突然重重在他脊背上一搓。
种建中猛地惊醒,双眼一翻,眼中射出精光,只听“啪”的一声,水花四溅,种建中右手猛地扣住了来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