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跪在地上,面露犹豫之色。
尚楚雄拿着镜童新奉上的茶碗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催他。凌剑也是地下宫的人,他办事能力极强,虽然还年轻,才二十岁,尚楚雄已经内定他为旬具以后的接班人了。万卷堂里十分的静谧,能听到前街上马车行进的声音,尚锦楼坐在尚楚雄下首的圈椅上,他可没有父亲沉稳,追问道:“你说不止下毒之事,这都要灭我满门了,难道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
凌剑觉得自己脊背发凉,这都叫什么事啊,公主和岳父与女婿都有情?凌剑看了看尚锦楼,声音更低了:“是与公主有关的事情。”
尚锦楼立马觉悟到凌剑的迟疑是因为自己在场,便站起来道:“我去后面花园里转转,父亲有事再找我吧。”说完转身欲出去,却被尚楚雄叫住:“你去庆晚堂看看,阿雨初来乍到,为父担心下面的人安排不妥当。”
尚锦楼不免心中有一丝烦躁,父亲这是让他多照应水跟班吗,当妹妹一样照料吗?虽然水跟班救了自己,但报答的方式有很多种,现在怎么这事儿这么别扭,为什么非要当妹妹一样照料呢?他边想着边不情不愿的出了书房。
凌剑本来还想斟酌两天再来汇报给王爷的,却又觉得今天若是不说,恐怕会影响王爷决断。
他觉得自己喉咙里干巴巴的,极难启齿:“属下查到一些宛华长公主和博远侯的事情,他们在一起很久了.........四年前,博远侯为了和公主私会,在永安坊置了一个两进的宅子,当然,大小姐并不知道这处宅子。”
凌剑这时候想象不出摄政王的表情,他也不敢抬头看。
想到摄政王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翻云覆雨,除了发妻之外,就宛华长公主这一个女人,却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和自己的女婿,这传出去实在太荒谬了,哪个男人受得了。
尚楚雄闭了闭眼,似笑非笑的问:“刺杀之事,下毒之事都是宛华长公主的主意吗?”
凌剑马上否认:“不是,以属下查到的蛛丝马迹来看,公主她只是少不更事又轻信他人,将博远侯当作初恋......”他觉得自己越说越糟糕,越说越会伤王爷的心。
他抬起头发现摄政王是前所未有的淡漠,仿佛自己所说之事与他毫不相关,他不知道摄政王都在想什么,也许他是把这些情绪都压在心里,凌剑丝毫不敢再想,便又说言栩:“昨日博远侯从永安坊出来后,又去了百花阁。”
百花阁是长安最富盛名的秦楼楚馆,尚楚雄其实心中很不是滋味儿,他的长女怎会遇到这样的相公:假装和她恩爱异常,实则处处留情、到处风流。
却没想到言栩并没有说完:“百花阁是老博远侯在世时就建立的暗人组织,因为生意十分兴隆,一直都很隐秘,里面的姑娘专门打听朝中官员的隐私,现在还不清楚有多少官员的七寸握在博远侯的手中......而且,博远侯每次去都是进头牌念奴娇的房间……”
尚楚雄苦笑道:“这么多年来,他把本王父女当傻子一样玩弄呀。”他的笑在凌剑看来十分令人心酸。作为暗人,本应该在主子面前表现出毫无感情的,但凌剑很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博远侯府老早就落魄了,若不是言栩娶了大小姐,他们哪里会有如今的荣华富贵。
言栩还没有想好怎么安慰他家摄政王时,就听他淡淡道:“除了他和宛华长公主的事情,你把对本王说的事情全部去告诉大小姐,然后你听候大小姐的差遣。”
凌剑迟疑道:“若是大小姐不肯让博远侯死......”
长女一向喜欢博远侯,尚楚雄很清楚,但尚氏一族到如今的地步已然不允许他们一家任何人出任何失误,交到她手里吧,尽管对长女很残忍,但是这事能让她迅速成长起来,现如今长子受伤,幼子还未及冠,正是需要她成长的时候。
凌剑又问:“百花阁也交给大小姐处理吗?”
尚楚雄道:“交给她处理吧,但你要告诉她,处理百花阁最好是通过京兆尹狄磊的手处理。”
凌剑心中暗自惊讶:这京兆尹狄磊年方二十五,只比大小姐大两岁,当年求娶大小姐未果后至今未婚,难道王爷此番一边铲除博远侯一边又在为大小姐的未来铺路?
尚楚雄见凌剑依旧在那里磨磨蹭蹭,蹙眉道:“你还有什么事?”
凌剑这才回神,忙恭声退下。
这时候灵童进来禀报:“蒙先生在廊庑下等您召见呢,是关于河北幸勋的事情。”
尚楚雄略一思索便知,多半是幸勋称帝,请大儒写“讨贼檄文”的事。他难得露出了一丝疲惫,摆摆手,道:“让他先回去,明日再来找我。”
灵童出去了,尚锦楼却敲门进来了。
他边走边问:“父亲准备怎么处置姐夫?”
尚楚雄道:“等你姐姐自己来处理,这涉及到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也可以让你姐姐通过这些事情认清现实,将来才不会再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骗。”又问他:“你去过庆晚堂吗?”
尚锦楼摇摇头道:“我过去的时候,大嫂正在里面说话,我听到大嫂在里面哭哭啼啼的,我就没有进去。”
尚楚雄蹙眉问:“她哭什么?可是你大哥身边的姬妾不安份?”
尚锦楼道:“她们哪能啊。且说大哥一向很严厉,她们根本不敢生事,再说了,大嫂年幼,还有母亲帮着操持呢。我听到江都护也在里面,应该是在说江陵王抵抗邢峰失利的事情。”
尚楚雄道:“你大嫂年幼又懦弱,是早该让你大哥再娶位夫人回家帮着管他府中的事。”
尚锦楼道:“我真是搞不懂,当初直接让江都护作大嫂的媵侍不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吗?江陵王何必让江都护去营中受这许多苦。”
尚楚雄一针见血:“媵侍永远都是姬妾的一种,这到底有些委屈了江都护。江陵王还是想让江都护做别人的正头夫人吧,这样既可以照应郡主,她自己也是正妻,不用看正妻的脸色,江陵王的心思其实不难猜。”他上前揽住幼子的肩膀,道:“走吧,咱们先去看看你大哥,为父也要跟你母亲说说博远侯的事情。”
谢氏听说了女婿做的事情后,真是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想将他剁成肉酱的心都有,枉她一向疼爱这个女婿,常常教导女儿要多关心多体贴女婿,没有想到他做的事情样样都是要灭尚氏满门的事情,哼,这是想谋反不成?再说了,就凭他们言氏也敢眼热那个位置,凭他们也配?
她不由有些埋怨尚楚雄:“王爷何不亲手处理掉言氏,免得凝儿下不去手。”
尚楚雄肃容道:“做我的女儿岂容她下不去手。”
谢氏叹息了一声,道:“也好,她总要长大成熟才行,我们也不能替她做一辈子的主,也不能一辈子替她打杀那些该打杀的人。”
尚楚雄搂过谢氏,柔声道:“是为夫不好,让你们母子受了这许多罪。”
谢氏却是大吃了一惊,他这是多久没有抱过自己了?
尚楚雄却是抱了很久也不放开,谢氏惊喜过后才觉出了他心里的感伤。
忙问:“王爷,您今儿是怎么啦?”
尚楚雄道:“宛华公主若不是因她的公主身份,本王也是不会留她的。”
谢氏不知道宛华长公主和言栩之间的事情,以为夫君只是因为对长子有愧,忙出言安慰:“王爷,这其中的道理我和三个孩子都懂。”
妻子的话尚楚雄却是没有听到,他心里只有对宛华长公主的失望,若说自己对她有情,那也不尽然,那份情到底也没有多少吧,自己只是看在庆国公和晚娘的份上想好好照拂她一番而已。
去年她主动投怀送抱时,尚楚雄想着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也好,至少那些想杀了她谄媚于自己的人会就此作罢。那时候还以为她有多聪明呢,知道选择庇护她自己的人,现在看来,她接近自己,不是在选庇护她自己的人,而是伺机想帮助言栩置自己于死地!她以为她是谁呀,置自己于死地,笑话!若不是自己给她机会,她又怎能进得了自己的身?
......
三日后,博远侯府的管事四处报丧,博远侯言栩于头日夜里中毒身亡。
同时,博远侯夫人尚氏敲响了京兆尹府的鸣冤鼓,她要状告小叔子毒杀自己夫君之事。
这事一时引起了长安城的巨大轰动,长安城百姓的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但很快长安城的热闻又变了:隔日,京兆尹狄磊亲自在百花阁搜到了突厥奸细,因此百花阁一夜之间被查抄,昔日开得千娇百媚的百花都被斩首示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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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剧透一下:水听雨就是晚娘和益王的儿子,益王是先帝的长子,所以宛华长公主即是水听雨的姑母又是她的表姐,现在的小皇帝即是水听雨的小叔叔,又是她的表弟,就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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