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众人都被淋的落汤鸡似的,虽然是夏天,却也冻的一个个嘴唇发紫,浑身发抖。

丁玉英娘三还好点,有一块塑料胶单可以遮挡住风雨,但她们身上也淋的湿答答的。裤管虽然卷起老高,但也被水浸湿贴在腿上。

陈芳的鞋还跑丢了一只,光秃秃的脚沾满了淤泥,在漆黑的夜色中也分辨不出,一直到山坡上安定了下来,丁玉英才发现。

但是也没办法,现在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哪里还能顾得上鞋,三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取暖。

雨还在不住地哗哗地下着,狂风也呼呼地刮着,山坡上的树木接受着狂风暴雨的洗礼,发出唰唰的巨响,在漆黑的雨夜,让人人听了毛骨悚然。

经过韩庆军和村里男人们的努力,终于把全村的人都接到了山坡上,韩庆军照着花名册点名,一个都不缺,他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也不管地上潮湿,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显然是累坏了。

韩庆斌他们也来了,还给丁玉英娘三带了几件衣服,韩晓棠穿上干燥的厚衣服,不停颤抖的身子才停住。

丁玉英把塑料胶单全部打开,让他们也钻进去,一家人站在一起,虽然不能全部阻隔风雨,但相比那些站在雨地里的却强多了。

韩庆斌叫韩庆军也过去,却被他拒绝了,韩庆军一瘸一拐地走到,聚集在山坡下的大水前,一直观察着水位的升降。

住在河边有好处,可以灌溉稻田和菜园,洗衣做饭,吃水什么的方便,但也有这个坏处,一旦发大水,就会越过水坝,越过田地漫到村子里。

麦地和玉米地都在位置较高的山坡上,旱涝保收,但稻田地和菜园地势都比较低,这次是全部被淹了。

好在早稻谷已经成熟收割了,但秋稻谷是没救了,不过这也没法子,现在只要能保住命就是好的。

大人还好些,但那些孩子正睡的香甜,却被抱进了大雨中,听着周围狂风肆虐,暴雨如注的声音,一个个吓的哇哇大哭,怎么哄也哄不好。

大人们也很忧愁,秋稻谷毁了,自家的菜园也毁了,今年的收成肯定会减产,明年粮食就不够吃了,一个个唉声叹气的,商议着怎么办。

韩晓棠睡的晚,刚才淌水过来,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会又累又困,也不管狂风的呼啸声,大雨倾盆的哗哗声,她竟然爬在丁玉英的背上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天已经亮了,大雨渐渐小了,山坡下的水位也降低了很多,有些地势较高的地方,已经裸漏出了黄褐色的地皮,还有很多枯枝败叶,一片狼藉。

有人担心家里的物事,就趟着水回家去查看,韩晓棠一家也互相搀扶着往家赶,水面上漂浮着很多东西,有扫帚,有搂枯叶的竹耙子,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家的,都先打捞起来,堆放在大队部,等一切安排好了,各家各户再去认领。

韩晓棠他们回到家,上屋地势高,还好点,没有进水。但灶火和厢房却进了一屋子的水,韩晓东他们就拿着盆,还有瓢什么的往外舀水。

韩晓棠也去帮忙,可是她却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沉,还晕乎乎的,头还开始隐隐作疼,嗓子也发炎了,好似肿起了大疙瘩,咽口水都疼的难受,没到下午就病倒了,还发起了高烧。

她昨天晚上虽然穿上了厚衣服,但里面的衣服却是湿的,风雨交加,穿着湿衣服睡觉,受了凉就生病了。

虽然大水退了,但路面泥泞不堪,驴车根本就无法行走,韩晓棠烧的迷迷糊糊的,浑身无力,走起路来举步维艰,驴车也没法用,韩晓东只得徒步跑到红旗大队去抓药。

但到了卫生所,才发现卫生所里围满了人,可见昨天晚上病倒的人不少。卫生所只是县医院在乡下设的点,里面只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平常根本没这么忙。

面对这么多病号,根本就应付不来,忙的晕头转向,外面排起了长龙,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但韩晓东是红旗大队的女婿,认识他的人不少,见他过来,就询问家里是谁病了。

韩晓东实诚,就说是自己的妹妹病了,有人还刨根问底:“你哪个妹妹病了。”

有人就嘲笑他:“晓东就只有一个妹妹,就是那个在省城上大学的韩晓棠。”

一听是韩晓棠病了,很多人都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让韩晓东先抓药。

医生也趁机轻松了一会,仔细的问清了韩晓棠的症状,开了一些退烧药,还有消炎药,让他带回去。

韩晓棠年轻,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吃了药,没两天就好了,但丁玉英也担心的不行,催促着她赶紧去省城。

以前,韩晓棠去省城上学,她难舍难分的,这次却是催着她走了,但韩晓棠怎么放心得下。

只是他们这届学生,要比应届的学生提前半月开学,阳历八月十五就开学,她和徐浩约好了,十号从家里出发去省城。

韩晓棠以和同学说好为由一直托着,在家里帮忙收拾,一直等到十号,韩庆军亲自驾驶着驴车,把韩晓棠和父母一起送到了车站。

韩庆军要到县里办事,把他们送到地方,和韩晓棠告别以后,就去忙自己的了。

韩庆斌夫妻一直等到徐浩如约而来,等到汽车开动,等到汽车的影子消失在公路尽头,才依依不舍的去找韩庆军,然后一起回去。

徐浩是接了赵旭阳的电话,要他来当护花使者的,虽然万般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好在也是顺路。

两人坐上车,等车开出很远,回头还能看见韩晓棠的父母,还在依依不舍的张望。

徐浩忍不住道:“你父母对你挺好的,大老远把你送到县城来。

徐浩是男孩子,行李比较简单,就一个书包,还有一个小包裹,里面是衣服鞋子什么的,他的父母就没有过来送行。

韩晓棠却是大包小包的,丁玉英给她带了很多东西,大半都是给赵鸿家的,谢谢他照顾自己的闺女。

有在山里采摘的野生木耳,还有晒干的蘑菇,割的蜂蜜,还有红薯干,甚至还装了一包玉米仁和麦仁。

韩晓棠也很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只得笑了笑道:“父母的爱比海深,比山高,你羡慕不来。”

徐浩大笑:“一会,你提着上火车的时候,会发现比山还沉。”

韩晓棠斜眼撇他:“我很担心你会不会孤独终老。”

“求之不得。”

知道徐浩的嘴损,韩晓棠不愿意和他多说,徐浩却不甘寂寞,抗力抗她的胳膊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你们队长竟然逼婚,想让你嫁给他儿子,这是多想不开啊。就你这样的媳妇,白给我都不敢要,他还敢抢,真是嫌死的不够快。”

“我要是有针线,就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对于她的挖苦,徐浩不以为然,继续接道:“听说当时,赵旭阳连夜从省城赶了过来,真的假的。”

韩晓棠点了点头:“蒸的。”

“听说当时市公安厅都来人,去解救你,你的面子真不小啊。”

韩晓棠转首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听说赵书记要请你吃饭。”

徐浩往旁边挪了一点,警惕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以为你是我男朋友,所以想要多了解你一点。”

徐浩双手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状,然后又往外让了一些,距离韩晓棠远远地坐着,再不敢多说一句话,韩晓棠的耳朵终于清净了。

虽然徐浩嘴损,但人还不坏,没让韩晓棠真的一个人提,到了孟楼县,下车时候,帮她拎了大半的东西。

这次等火车,有了徐浩一起,韩晓棠放心了很多,徐浩穿着不凡,一副桀骜不驯的嚣张模样,看起来就不好惹。

一路上风平浪静的,到了火车站也没出任何意外,也许是徐浩真的起了作用,也许是火车的不法团伙,被铁路治安队治理的差不多,平平安安的就到了。

赵旭阳一如既往在火车站接他们,先把他们送到学校,安置好后就接韩晓棠去他家,徐浩说什么都不去。

赵旭阳也不勉强,就带着韩晓棠回到了家中,知道她回来,晚上赵鸿特意提前了一点下班,赶上和他们一起吃晚饭。

晚上吃的就是韩晓棠带来的玉米和麦仁一起煮的粥,赵鸿赞不绝口,对于丁玉英送的山货也很喜欢,还嘱咐赵旭阳,明天晚上就让田阿姨做来吃。

等吃过晚饭,赵鸿才详细的询问张家的事,韩晓棠把前前后后的事,都仔细的给他讲了一遍,很多细节是赵旭阳都不知道的。

赵鸿也是第一次听说,对于刘家的仗义援手,他也很赞赏,还夸赞刘奶奶深明大义。对于张家,赵鸿也很不满,只是碍于身份,不想出手对付一个小人物。

他被下放到大兴生产队时,张永顺给派到了最脏最累的牛棚,这他可以忍受。可是张永顺还把自己的妻子也挂在牛棚,白拿工分,诺大的牛棚,那么多活计都是赵鸿一个人干的。

而他当时下放的时候,还带了很多东西,但是都被张永顺给没收了,最后都落到了他的腰包,只给赵鸿留下了几本书。

所以张永顺一直担心赵鸿会报复,才会一直那么紧张,好在赵鸿宽宏大量,没有与他计较。

但对付他可以,对付韩晓棠,却是赵鸿不能容忍的,张永顺之所以被重判,其中不乏他的关系。

毕竟赵鸿亲自给秦立民打电话,拜托他尽力营救韩晓棠,还联系了管辖兰溪县城的,上级市区的公安厅出警帮忙,可见重视的程度。

张家敢逼婚他的学生,他心中肯定恼怒,只是不能宣之于口。但秦立民是心知肚明,毕竟赵鸿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轻易不会开口命令自己的下属。

可韩晓棠放假回乡,赵鸿却亲自打电话,拜托他帮忙捎回去,可见对韩晓棠的重视程度。张家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找死去招惹韩晓棠,其结果可想而知。

而张永顺两罪并罚,自然加重了他的刑罚,这也是他咎由自取,但赵鸿和秦立民在其中,肯定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个道理韩晓棠也明白,但她却没有丝毫提及,一如既往的平静。

在赵家休息了两天,她便回学校报名,准备开学。应届的学生还没开学,只是他们这一批冬季高考的学生,人数不是很多,因此课程抓的不是很紧,星期天会放一天的假。

赵鸿平反,补发了几年的工资,家里不缺钱,但赵家父子也很勤俭节约,在饮食上也不是很讲究。可到了星期天,赵家一定会改善伙食,做好吃的。

吃过午饭,赵旭阳习惯午休,韩晓棠却是精力旺盛,不肯去睡,就窝在沙发上看书,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邮递员自行车的铃声,这是在提醒家中有信。

韩晓棠就放下书,跑出去拿信,下午二点多,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她拿了信就往屋里走。只是随意的撇了一眼信封,但看清上面的字,她的眼睛顿时瞪的老大,瞳孔却开始收缩。

她也顾不得避嫌还是什么,就直接走过去拍响了赵旭阳房间的房门,赵旭阳迷迷糊糊的起来开门,一边打着哈欠问道:“怎么了?”

因为天热,他只穿了一件长到膝盖的短裤,上身光裸着。赵旭阳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身材英挺矫健,肌肉线条流畅,腹肌特别明显,块垒分明。

但这样的好身材,韩晓棠却没心情欣赏,她举起手中的信道:“有人状告赵叔叔,这是法院的传票。”

第103章

闻言,赵旭阳惺忪的睡眼,立刻变得清明起来,连忙接过了信。即使关系再亲密,但这是赵鸿的信件,韩晓棠不能打开去看。

但赵旭阳可以,他们毕竟是父子,赵旭阳打开信件,只是匆匆看了两眼,便神色凝重的回房,等他再出来时,已经穿的整整齐齐的。

韩晓棠不知道信件里面的内容,赵鸿在省政府上班,难免会有政敌,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被人状告。

关于赵鸿的工作,韩晓棠不便过问,而且也没有解决的能力,所以她就坐回到沙发上继续看书。

但是见赵旭阳穿戴整齐要出门,显然赵鸿接到的法院传票,并不是关于工作的,见他脸色沉重,还隐含愤怒,韩晓棠忍不住问道:“赵旭阳,怎么了,是谁要告赵叔叔?”

赵旭阳本不愿意说,但是思索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奶奶状告我父亲不尽孝道,不肯赡养她。”

韩晓棠闻言瞠目结舌:“这老太太安生了没几天,又出幺蛾子。”

想到胡搅蛮缠的赵奶奶,韩晓棠不禁一阵头大,她可不是好对付的,何况她年纪大了,赵旭阳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把自己的亲奶奶怎么样,就立即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赵旭阳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外面很热,你还是不要去了。”

韩晓棠摇了摇头道:“没事,对付你奶奶,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赵旭阳想想自己那难缠的奶奶,也是一阵头疼,也就没有拒绝。两人一起出了门,刚走出房门,便有一股热烈扑面而来,轰的一下就包围住了全身。

但韩晓棠也不能退缩,毕竟自己出事的时候,赵鸿不惜违反原则,都要帮她,现在赵鸿有事,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赵鸿是省委副书记,虽然位高权重,但也受人瞩目,而且他平反回来,官复原职,打破别人即将到手的利益,暗中对他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

如果赵奶奶状告他,必然会引起广发的关注,大家不知道真相,只知道赵鸿身居高位,却不赡养自己的母亲,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赵鸿一家的。背上不孝的罪名,对于赵鸿的工作和以后的前程,肯定是沉重的打击。

下午二点多,很多人午睡刚醒,有的赶着去上班,有的去学习班,有的去玩,有的去办事,公交车上人满为患。

这个时代的公交车还没有空调,即使打开车窗,车里还是闷热难耐,而且这么多人挤在一起,那滋味就被提多难受了。

赵旭阳怕别人挤到韩晓棠,就把她护在自己怀里,让她靠着车座,把她于人群分开,用自己的背部抵挡着人来人往的撞击。

虽然赵旭阳尽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好让韩晓棠舒服些,也稍微凉快一点,但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很难保持距离。

韩晓棠也觉得自己的后背,不时的靠在赵旭阳的怀中,夏天天热,两人都穿的很单薄。韩晓棠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裙,赵旭阳也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衫,身体接触的时候,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温度,还有皮肤的触感。

赵旭阳的怀抱坚实而富有弹性,刚才他初睡刚醒的模样,不禁浮现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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