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榆秋从傅桉那里要来了章祈嘉的微信,加了好友之后,时不时地来找她聊天。
章祈嘉疲于应付,但碍于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每天放学和叶榆秋聊几句,时间长了竟也成了习惯。
「天呐,嘉嘉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没有朋友?」
章祈嘉在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我不怎么擅长和人交往」,还没按发送,那边又发来了消息。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被排挤了。」
章祈嘉无可奈克地否认。
「没有,是我自己的原因。」
叶榆秋说什么也不信,说她这样美丽又温柔的小仙女,怎么可能缺少朋友。章祈嘉和她解释不清,最后任由她误会去了。于是叶榆秋找她聊天的频率越发高了,每天都要给她分享趣闻,即使有时章祈嘉不回复,她依旧兴致高昂。有些时候吐槽学校的老师的口癖,讲学校里的趣事,更多时候,都在说傅桉。
「哎嘉嘉,你说,你们家的基因怎么这么好呢?傅桉长成这样也太人神共愤了!」
章祈嘉很想摇醒对面犯花痴的叶榆秋,让她认清傅桉的真面目。
「不仅长得帅,成绩好,而且文艺也很擅长啊!」
「他之前文艺表演的时候拉小提琴,我真的要沦陷了!!!」
章祈嘉叹了口气,决定放任叶榆秋去。
傅桉会拉小提琴,这她从来不知道。傅桉小学初中都和父亲在一起,他父亲又常年出差,满世界各地跑,他小时候不知换过多少所学校。他和她不过才相识几年,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她或许还没有叶榆秋有资格评判他。
高一下学期之后,章祈嘉的成绩开始滑落。她对数字不敏感,物理化学也都一般,重点高中竞争激烈,她压力也很大。宋芝峮有空就回来杭看她,甚至想要给她请个保姆,都被她拒绝了。她报了补习班,课后又用功,好歹在期末把成绩拉了上来,那时候人也瘦了一圈。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的,宋芝珺接她来沪的时候,心疼得抱着她直唤。
傅桉要出国,他功课一直游刃有余,对比显得章祈嘉更加凄惨。
宋芝珺让章祈嘉不要太辛苦,但她骨子里又是个要强的,又有傅桉在前,硬是推拒了小姨的旅行计划,决心暑假继续用功。
傅桉听到她的决定,嘲笑了一声,“书呆子。”
章祈嘉在宋芝峮没看到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她是羡慕傅桉的,他几乎拥有着她想要的一切。那么轻易。他们仿佛生来就为两个物种,就如食草动物肖想拥有猎食者的爪牙,她渴慕着他所占有的,却永远不可能取得。望梅止渴对她不起效果,她只会憎恨永远吃不到口的梅子。
所以,唯一一件好事,傅桉会跟宋芝珺去美国,她终于不用天天看着他了。或许是她的暗喜表现得太过明显,傅桉经过她身边时,刻意停了下来。
他弯下腰,凑近,“章祈嘉,你很想让我走吗?”
章祈嘉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明明是你自己想去啊,不是说要先去考察学校吗?这样正好,正事玩乐两不误。”
巴不得他整个暑假都耗在美国,她可以落个清净。
他轻笑了一声,“这么了解我啊?”
章祈嘉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笑着说,“了解说不上,好歹相处几年,秉性还是略知一二。”
傅桉一听这话,不走了,他拉了把椅子坐在章祈嘉对面。她面前还摊着补习班的练习册,他嫌恶地瞥了一眼。
“那你说说,我是什么秉性?”
章祈嘉合拢了练习册,免得它也遭受这位少爷的鄙视。她假装认真打量一番傅桉,又思索片刻的模样,说,“是个混蛋。”
傅桉哈哈大笑起来,吓了章祈嘉一跳。她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他,傅桉竟然没有生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章祈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这个恶劣的家伙心里又再打什么鬼主意。她有些局促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傅桉倒是自在地起身了,留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第二天,章祈嘉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是真的。傅桉这家伙实在太毒了。
在她愉快地吃着早饭的时候,宋芝珺宣布了这个消息,傅桉不和她去美国了。据她所说,是傅桉自愿留下来,想要帮章祈嘉辅导功课。
章祈嘉一口燕麦粥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来,她拼命咽下去,瞪大眼睛看向傅桉。那个人嚼着煎蛋,笑眯眯地朝她点点头。
章祈嘉还想努力挣扎一下,“小姨,这样太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宋芝珺给她的果盘里添了一把草莓,说,“嘉嘉,你放心,虽然傅桉看上去吊儿郎当,学习这事还没让我们操心过。他留下来,你也有个伴,不然我在国外都担心呢,”
章祈嘉哑口无言,抬头看去,傅桉果然笑得一脸灿烂。
真该死。她想。
章祈嘉用力咀嚼着一颗草莓,好像要把某人嚼碎。但无论她如何表示不满,他们的暑假行程就这样被决定了。宋芝珺飞美国和小姨夫度两人蜜月,章祈嘉和傅桉留在上海,补习。当然真正补习的只有一个人。
章祈嘉在宋芝珺离开前的几天,一直有气无力。宋芝珺还担心她去不了美国,心里难受,再三保证,一定会给她带很多礼物,出发之前又拎着傅桉耳提面命,要好好尽到辅导责任,她回来要检查成果。傅桉自然是一一道好,而章祈嘉怀疑他一直在暗乐。
章祈嘉和傅桉送宋芝珺出门,门锁以落,屋子内便清静了。章祈嘉看了眼傅桉,自顾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门。一副请勿打扰的模样。
章祈嘉在房间里侧头听了一会儿,估计傅桉不会来打扰,于是准备专心学习。谁知片刻之后,就响起了敲门声。
“不在。”  她没好气地说。
傅桉直接推门进来。章祈嘉猛地站起来,冲上前要把他推出去。“你这个人有没有点绅士风度,怎么随便进女生房间啊!”
傅桉顺从地被她推到门外,还嬉皮笑脸,“你不是不在吗?”  还没等章祈嘉发作,他又说,“我可是有任务在身,要是对你的学习情况一点都不了解,我妈回来估计我可有的受了。”
章祈嘉讽刺他,“那不是你自找的吗?”
傅桉摆出一脸受伤的表情,“我可是看你学习太辛苦,自愿放弃美好假期来给你补课诶,章祈嘉,难道你就没有良心吗?”
章祈嘉懒得理他,转身就想进门,傅桉长手一伸,顶住了门。
“你干嘛?”
“没干嘛,给你辅导。”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章祈嘉败下阵来。她松开门把手,自暴自弃地往后一退,“随便你。”
说罢她坐到桌前,继续读她的题。傅桉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练习册不大,B5大小,章祈嘉把它对折,正看着题,傅桉突然凑过来,脑袋几乎要撞上她。她转头看去,那张白净的脸近在咫尺。
她不耐烦地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书页,“你靠过来干嘛?影响我思考。”
傅桉抬头看着她,“我看题啊,不看题怎么辅导?而且,昨天你就在做这道题了吧,都思考这么久了,会做早该做出来了。”
章祈嘉气闷,甩了笔往椅背上一靠。笔尖撞击着书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愈发清晰。
傅桉坐正,审视地看着章祈嘉。面前的少女显然是在生气,只是掩饰得太好,乍一看仅是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光芒,似有火焰熊熊燃烧。
他微微一笑,“被我说对了?”
章祈嘉不想理他,她不想在他人面前露怯,更不想承认,自己做不到,尤其是傅桉。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呢?肯定在嘲笑她吧。这种问题对他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而她呢,她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她永远比不上傅桉。
这样想着,她竟觉得无比委屈,一学期来积攒的压力仿佛瞬间倾洪而下,仿佛海啸,将她压得尸骨无存。她低下头,咬着唇,眼睛发酸,想背过身去,不叫傅桉看见。她紧紧握着手,强忍着情绪。
你怎么这么没用,章祈嘉。当眼泪怎么也抵抗不住,轻轻滴落的时候,她这样狠狠地骂自己。她的脸因为羞耻而烧得通红,她拼命假装着傅桉不存在,似乎这样就会让她好受一些。
傅桉见她低头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得狠了,心下也有些后悔。他靠近过去,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章祈嘉仿佛被惊到的小兽一般,猛然抬头。
然后,他愣住了。那双曾经干涸地,黑宝石一般的眼眸,此时盛满水光,盈盈闪亮,她的脸泛出玫瑰的颜色,目光却好像却好像刺,要将靠近的人扎个遍体鳞伤。殊不知这佯装的凶狠使她的美丽更加鲜亮。他仿佛被蛊惑似得,慢慢伸出手。
章祈嘉狠狠地瞪着傅桉,她的眼睛满是泪光,连眼前人都有些模糊,她仿佛负伤的兽,全无反抗之力,只能试图吓退欲行不轨的来人。她看不清傅桉的眼神,直到他指尖的温热贴到她滚烫的脸颊,她才刹那惊醒,怔忪地望向他,连眼泪都惊地忘记留。
就像幼兽一下子卸下防备,玫瑰霎时间盛开,傅桉轻轻滑动指尖,摸去了她残留的泪珠。章祈嘉仿佛被他的动作烫到,猛地抽身退后,傅桉的手离开了她的脸,在空中微顿,复而又放下了。
章祈嘉别开头去,她几乎不能思考。他在干什么!心里仿佛有另一个小人尖叫,她脑袋嗡嗡地疼,就像运载过度的主机,虽是都要崩溃。
傅桉的手上还残留着冰凉的液体,是她的眼泪。他有些怔怔,仿佛不能理解自己刚才的动作。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有些尴尬道,“别哭了。”  他有些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这种情况他不常遇到,几乎想不到要说什么来解释自己的举动。
“我去给你洗点水果。”他站起身,决定暂时逃离这个他无法处理的困境。
章祈嘉听他匆匆起身,走到门边甚至还踉跄了一下。她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转过头来。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还存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无法理解。她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