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苦不能言的滋味,苏言笙算是明白了。
结果就在这当口,又听有人冷声道:“长庚。”
少年整个人一僵,缓缓看向门边,而后瞬间怂了:“师尊?!”
眨眼间,苏言笙已经不在茶馆里了。
眼前的景象他也认得,真是浮玉门山门,当初那上头的字也还是他提的。山门边洒扫的弟子已经站好了,冲这边一躬身:“恭迎掌门。”
浮玉掌门点点头,让他们各忙各的去了,而后,又是一眨眼功夫,他么已经到了大殿上。
浮玉掌门没管可怜巴巴站着的徒弟,倒是朝苏言笙点了点头:“多谢道友照看小徒。”
苏言笙也依稀认出了掌门是哪位——看眉眼,应当是他徒孙的那个徒弟裴歌,名字看着风流,为人却是严肃板正,言行举止可称典范,在苏言笙还在的时候,也从没听见过他有过什么不得体的地方,整个人就是规矩里的规矩。
倒也是适合当掌门的。
看着晚辈长大成人独当一面,苏言笙难免欣慰,当下还礼道:“掌门客气了,今日纵然没有我,贵徒也是不至于闹出事来的。”
裴歌对这话不置可否,但也终于是想起来了自家这么个倒霉徒弟,便转向慕长庚:“你可知错。”
慕长庚耷拉着脑袋:“知。”
裴歌看着他,神态清冷:“错在何处?”
慕长庚道:“不当冲动,不当拍桌,不当受人激将。”
裴歌表情没变,沈安之一脸无奈,苏言笙则是仿若见鬼。
什么时候门规都严成这个样子了?还讲不讲道理啊?
然而裴歌仿佛是想用实力告诉他如今不需要讲道理,又道:“还有呢?”
这回苏言笙更懵,完全想不出来还能有些什么,结果少年继续道:“不当当街与人出剑。”
他这么一说苏言笙倒是想起来了,刚见面这少年便对自己出了一剑,当时他还在心里头夸少年来着。
裴歌似乎也终于满意了,一点头:“知错了便好,如今该如何。”
慕长庚道:“回房思过,这段时日不得轻易出门。”
裴歌没再说话,看意思大概是同意放少年走了。
慕长庚领了命,黏答答离开了大殿,掌门看着剩余的两个人,也不顾忌着沈安之在场,直接对苏言笙道:“长庚是妖身。”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苏言笙却是恍然大悟。
如若说是妖,那也难怪裴歌如此苛刻,并非针对此人,而是世人认定妖族顽劣,养不熟,若是人犯了错,会有人为其说情,但若是妖犯了错,大多数人都觉得“异族便是如此”。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有人就合该去死,没资格在这世上继续苟且。
慕长庚看着似是天纵奇才,实则也与他血脉有关,但这一点,也叫更多人对他恨之入骨——毕竟一个妖,竟然抢去了浮玉门掌门首徒之位,这难免叫人不满。
只是身为浮玉掌门的裴歌认定这小妖心性纯善可堪大用,实力当前,别人不敢放肆,却是都等着这小少年出丑,毕竟只要慕长庚做错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是,放别人身上是无关要紧,落在他身上却也足够见人说一声“果然如此”了。
裴歌待慕长庚苛刻,一点错都不能容,其实皆因人世不公。
而这些也听得苏言笙心里发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些规矩他是懂的,刚刚来到这儿的时候,这个小世界还不能称之为小世界,充其量不过是错乱的时空,群魔乱舞,弱肉强食,人类早恨透了妖魔,到后来他开辟出天地新规则,好歹是压着这下头和平相处了一阵,只是没想到,如今欺压别族的倒是成了人类。
兴许也不能就说做欺压,毕竟也不是从前一般光凭一声弱肉强食——人类先天不及妖魔,甚至修炼速度也未必能赶上,因着不能完全控制,故而生了恐惧,恐惧之下又是生恨,恨不得对方从未存在。
因此也巴不得能将那些个天生强大的异族扼杀在尚且弱小的时候。
纵然猛兽不曾伤人,也总有人想要拔了他们的牙,叫他们不再有与人抗衡的能力。
这就叫“未雨绸缪、防患未然”。
苏言笙觉得冷,沈安之却是微微笑着开了口:“也不尽然,不还有掌门这样的明理人么?”
“世上哪样多人,也不至于是人人都不讲道理的,既然有主战派,那就必然有主和派——试问大千世界百姓无数,一日战起,必然是劳民伤财民不聊生,试问寻常百姓谁不盼着天下太平呢?有了这太平,再加教化,和平相处也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