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约莫百米开外,那辆高头大马,冒着烟尘滚滚,慢慢腾腾往这边颠簸而来的敞篷跑车,不就是孟紫怡长这么大以来,只在电视上和书上见过的拖拉机吗?嗯,纵使此前未能有幸得见实物,可孟紫怡确定这是拖拉机无疑,所以说,他们是要坐拖拉机进村么?胡靖扬接下来调谑的话语彻底证实了孟紫怡的猜测。
“胡太太出自名门望族,自小荣华富贵,想必是头一次坐这威风凛凛的拖拉机吧。”胡靖扬一手拎着两个行李袋,另一手叉腰,与孟紫怡一起顶着烈日,极目远眺,笑谑。
男人低醇磁性的嗓音染笑,调侃之味甚浓,孟紫怡岂能听不出来,那句“我不坐拖拉机,这是载货的,不是载人的。”乘着恼火,几近发飙,然而,孟紫怡倏地想起这个死男人昨夜小看她的那番话语,若然她此刻发飙,岂非正中下怀吗?哼,她才不要呢。
孟紫怡暗自深呼吸了下,继而,侧头,凝视着身旁勾唇浅笑的胡靖扬,今天的他,难得舍弃一身商务正式的衬衫西裤,换上清爽舒适的休闲装,尤显个性魅力,酷阳倾洒于他阔拓的双肩,活力倍增,瞅得人目眩神迷。孟紫怡则一身纯白色荷叶边修身连衣裙,裙摆堪至膝盖,靓丽的蓬松长卷发随风飘漾披于纤柔的腰背,丽光闪闪的长款耳坠,衬托着颐靥的梨涡,鹿眼精灵,一笑倾城,“挺好的,人活一世,合该什么都试试,再者,这车威武霸气,全景视觉,人坐在上面,既可尽情饱览沿路风光,又可肆意享受阳光滋润,简直非一般的奢华,这次当真是沾了胡先生的光,胡太太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女人笑里藏刀的婉美杏靥,落进胡靖扬浩睿明耀的深眸,胡靖扬随即唇角抽了抽,继而,大手揽过孟紫怡肩膀,然后,凑近她耳畔,低笑,“其实,也很好报,以身相许即可。”
话落,孟紫怡耳根子蹭地一烫,绯红随之爬上脸颊,又羞又恼,当即,拿手肘撞了胡靖扬结实的腰侧一下,小惩大诫,胡靖扬迎视着女人含娇薄嗔的目光,俊爽地笑了笑,孟紫怡咬唇,撇开头,不再搭理这个可恶的死男人。
胡靖扬悄悄攥上孟紫怡的手,孟紫怡抽了几次,没能抽出来,欲就还推,最后,干脆任由他握着了,与此同时,低头瞅着自己的鞋尖,长发倾垂,唇角弧度柔柔。
约莫十多分钟,拖拉机终于在播土扬尘当中辛苦抵达夫妻俩近前,一个风尘碌碌的年轻小伙子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摘下草帽,一边扇着大汗淋漓的前襟,一边迈步走来。少许,小伙子驻足于胡靖扬他们跟前,咧嘴一笑,“靖扬哥,好久不见了,我爸让我来接你,我没迟到吧。”
“没有,时间刚刚好。”胡靖扬笑说,尔后,偏头,介绍身侧的孟紫怡,“大年,这是你嫂子。”
孟紫怡挽着胡靖扬胳膊,亲切丽笑,“你好,大年,严天暑热的,还要麻烦你专程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转而,孟紫怡话语一滞,拧紧黛眉,看向胡靖扬,懊恼接腔,“哎呀,我怎么这么疏忽呢,靖扬,我们难得回乡,合该给乡亲们带些礼物才是啊。”
“嫂子,你有所不知,靖扬哥每年回来,都会提前遣人先把礼物送进村里,人未到,礼物就先到了,并且人人有份。”大年笑得憨厚,爽朗回答,然后,盯着听了他的话后,微微点头的孟紫怡,纯洁干净的瞳仁闪烁着光,由衷赞叹,“靖扬哥,你媳妇长得真漂亮啊,比电视上看到的女明星还要漂亮。”
胡靖扬听闻,笑而不语,反手揽过孟紫怡细腰,孟紫怡羞涩低头。
随后,三人登上了拖拉机,浩浩荡荡往村里进发,不曾想,这拖拉机看似尘土飞扬,实则人坐上去后,还是蛮舒畅的,尽管烈日灼灼,可拖拉机逆风疾驶,狂风自颊边呼啸而过,视野开阔,临风顾盼,山情水意,风光旖旎。
“靖扬,你的家乡真美。”孟紫怡目笑,白净姝丽的面容于阳光下,明艳动人,胡靖扬伸手帮她拨弄着被风吹乱的发丝,俊挺的眉弓笑意温润。
“你多留几天,不叫闷再说吧。”胡靖扬注视着明眸生辉的孟紫怡,言笑。
孟紫怡倾身,挨靠在胡靖扬胸膛,含羞答答,融融细语,“这闷不闷的,得看跟谁在一起,老公,只要有你在,哪里都是家。”闻言,胡靖扬抬手,箍紧孟紫怡细肩。
“靖扬,你瞧,那边有头大水牛。”孟紫怡手指前方麦浪翻滚的田野欢呼,大水牛似乎为了响应美女的青睐,妍音未落,当即,“哞”地一声,仰天长啸。
胡靖扬,“......”
“嫂子是城里人,估计第一次见这大水牛吧,难怪你这么兴奋。”开着拖拉机的大年,回眸笑语了句。
胡靖扬捏了捏孟紫怡纤秀的鼻尖,笑侃,“我终于知道,原来不止乡下人进城,既惊又喜,城里人进乡,也不遑多让。”
三人乘坐拖拉机于村口,下了车,大年有事要回田里去,故而,在此与胡靖扬他们分道扬镳,孟紫怡抬头,仰望着村口的牌坊,赫然刻着“水平村”三个字,牌坊虽则算不得多么华丽宏伟,但胜在简约大气,这里就是他老公的家乡了,孟紫怡欣笑,灿若桃花。
胡靖扬牵过孟紫怡的手,“走吧,我们进去。”
“嗯。”孟紫怡颔首。
孟紫怡跟随着胡靖扬横渡石桥,越过曲水清清,行走于石砖屋瓦、鸡鸣狗吠的乡间小道中,但凡所到之处,都会迎来乡亲邻里一句“靖扬带媳妇回来啦”,又或者是“靖扬媳妇真好看”,诸如此类的欢欣问候。虽然孟紫怡感觉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但是面对一众热情乡亲的问好,孟紫怡是真心的高兴。
孟紫怡挽着胡靖扬臂弯,沿着残破不全的石板巷,三回九转,来到了一间瓦顶石砖屋前,胡靖扬驻足,孟紫怡意会这就是胡靖扬自小长大的家。
房子很简陋,屋顶瓦片年久失修,略有破损,外墙仅以砖块堆砌,甚至都不曾简单的涂上一层白灰,屋子前用篱笆圈了一个小院,院子里种着花团锦簇的杜鹃花,灿若蒸霞。孟紫怡知道以胡靖扬今时今日的财力,哪怕是把这里修建成富丽堂皇的别墅,也不过是小菜一碟,他之所以保持这里的一切,原封不动,无疑是想要留住记忆里的家,留住曾经一家三口的温馨。
胡靖扬推开栏栅,越过小院,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领着孟紫怡进屋,孟紫怡站在客厅中心,恬然自若环顾周围,头顶的横梁支撑着整个房子的架构,客厅里仅有一些简陋的木头家具和生活必需品,说是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孟紫怡不由得有些心疼,她的靖扬就是在这般艰苦朴素中长大的,他的童年是不是过得很辛酸啊?
胡靖扬把手中行李袋搁放在四方桌上,随后,抬步上前,从后揽抱着举目张望的孟紫怡,低叹开腔,“胡太太从未待过如此粗陋的房子吧?其实,我们不是非住这里不可,你若实在不习惯,我们回小镇去吧。”
孟紫怡莞尔,挨靠着胡靖扬,温言细语,“倘若我们回小镇去,那么非但失去了我跟你回乡的意义,还改变了你每年返家的旨趣,不管怎样,这里都是家,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待在家里。况且,家里虽简朴,但满满都是你和爸妈生活过的痕迹,这难道不是你每年回来住一个月的原因吗?我猜啊,如果今天不是我跟随着你,那么你大概下了公交车之后,就徒步走回来了,如此,才原汁原味。”
“我的胡太太,蕙质兰心,得妻如此,何其有幸。”胡靖扬埋首在孟紫怡发间,轻声慨叹,半晌,他松开孟紫怡,温语,“一年不曾回来了,满屋子都积了厚厚的灰尘,紫怡,你先去小院里转转吧,我来收拾整理,待房子拾掇好了,我带你去附近溜达闲逛,这个时节的乡间,稻浪金黄,美不胜收。”
“我不要,哪有丈夫打扫,妻子闲游的道理,我来帮你吧,两人分工合作,笃定更快一些,然后,你再陪我出去走走,我想要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顺便认识一下乡亲们。”孟紫怡扑进胡靖扬怀里,瘫靠在他胸膛,似水柔情。
胡靖扬拗不过孟紫怡,于是,指派了最轻松的活给她,擦桌椅,孟紫怡擦着擦着,就被墙壁上挂着的全家福吸引了目光,继而,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捧在手心,用抹布擦了擦。
胡靖扬从厨房出来其时,恰好瞅见自家老婆正含情脉脉地盯着他小时候的照片犯花痴,遂而,施施然抬步上前,掀眸笑问,“怎么样?胡太太,对你老公小时候的模样,还满意吗?”
满意,简直不能更满意了,虎头虎脑的,多可爱啊,不过,等等…这话是谁问她的呀,孟紫怡倏地抬眸,正好对上胡靖扬自鸣得意的脸,登时,羞得满脸通红,随即,背过身去,矢口否认,“谁看你了,我是在看爸妈。”
话落,孟紫怡捏着照片,转身,注视着胡靖扬,清清嗓子,嘟囔,“再说了,你长得好看,又不是你的功劳,那都是遗传爸妈的。”随而,孟紫怡低头,瞅着照片里笑得欢喜的一家三口,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过每一个人的笑靥,柔婉开腔,“爸爸玉树临风,妈妈温静娴雅……”尔后,孟紫怡把照片递向胡靖扬,风情万种,轻哼,“至于这个虎头虎脑的,纯粹就是命好,会投胎。”
“你啊...”胡靖扬失笑,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孟紫怡光洁的额头,随后,从她手上接过照片重新挂回墙上。
孟紫怡视线一转,落向院子里多姿多彩的杜鹃花,前行至门槛,笑妍,“靖扬,院子里的杜鹃花瞧着不是野生的吧,可是,长久没人打理,怎么还开得这么娇艳啊?”
胡靖扬踱步至孟紫怡身后,怅望着那片生机勃勃的杜鹃花,吁叹,“那是我母亲生前所种,她撒手尘寰后,我便替她料理着,后来,我要去b市了,就嘱托了隔壁的张婶有空帮我照顾一下,张婶是个实诚人,一日不落。”
孟紫怡闻言,点了点头,感戴莫名,遂而,回眸注视着双手揣兜的胡靖扬,蠕动唇瓣,张嘴欲言,恰在此时,一道慈柔温蔼的声音自篱笆外响起,由远至近。
“靖扬,靖扬,你在吗?”张婶挽着竹篮子进门,笑容满面走来,孟紫怡跟着胡靖扬微笑相迎,乖巧地喊了声张婶。
“我刚刚听说了,靖扬带了个漂亮媳妇回来,所以,我赶紧来瞅瞅,果然,貌若天仙。”随而,张婶把手中的篮子往前递了递,温笑,“这是我今早从地里摘回来的火龙果,靖扬他媳妇,你若是不嫌弃,权当婶子给你的见面礼了。”
孟紫怡羞赧一笑,偷瞄了下胡靖扬,眼见他点头,孟紫怡方才轻抬手臂接过,送走了张婶后,不到一小时,又迎来了根婶、李婶,据胡靖扬所说这些都是他母亲生前的好友,她们来时也都热情地带上了瓜果蔬菜,孟紫怡欣然接过之余,心里思忖着如何回礼,尽管乡亲们淳朴善良,可她也不能老实不客气呀。
~~~
金色朦胧的晚霞挥洒在炊烟袅袅的竹篱瓦舍烟囱,胡靖扬牵着孟紫怡迎着落日余晖,穿梭于阡陌交错的巷道,大年从远处赶着一群鸡鸭走来,擦肩而过之际,双方亲和地打了声招呼。孟紫怡和胡靖扬听着身后的鸡鸭鸣叫,挽手前行,余霞散绮倒映在溪中,金光粼粼,幽美恬静,远方梯田层层,错落有致,风景如画。
“全村就这么一个小集市吗?路程倒是不远,只是,东西却不怎么齐全啊,那岂非很不方便?”孟紫怡跟随胡靖扬来到市集,留意着每一个摊位的产品。
胡靖扬抿笑,温和沉厚的嗓音,格外深醇,“这里的人生活简单,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需求,别说电脑了,即便是电视,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假如真有什么东西在市集买不到,那就只好乘车去小镇购买了。”
两人来到鱼摊前,老板先是嘴甜地夸赞了孟紫怡的美貌一番,再是极力推销他的鱼,全是今早才抓上来的,如何如何新鲜。
眼瞅着胡靖扬半蹲俯身,大手在水中游走一圈,最终选了条桂鱼,孟紫怡不由得感慨,这个男人既可在商界鏖战疆场,又可居家安稳度日,而今,连买菜都这么在行,反衬之下,她这个妻子简直一无是处,若然不是公婆去世得早,恐怕长得再漂亮,也是会招人嫌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