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徐如应声,托着个小盘掀帘而入,殷宸好奇的往托盘里看,看见一顶凤冠。

通体由黄金掐丝制成的凤冠,珠翠宝石镶嵌成华丽的凤尾,红珊瑚雕成的凤头,衔着一颗雪一样洁白的珠子。

“我在嘉王私库中,找到了这颗灵珠,让人打成凤冠,搁置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戴在她的主人头上。”魏元衡拿起凤冠,轻轻戴在她头上,灵珠正垂在她额前轻轻摇晃。

他执起凤钗,认认真真为她固定好,打量半响才道:“很好看。”

殷宸抬手,爱惜的摸了摸,冲着他无比灿烂的一笑。

她知道,他想要的不是她的歉疚、不是她的悔恨,是她高高兴兴接受他给的一切,是她给他永远不再离开的承诺。

他想要的,她都可以给他,她希望,他能和她一样快乐。

魏元衡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转身,慢慢走出承乾殿,明黄色的经幢幡麾遮天蔽日,禁军开队、架辇随行,浩浩荡荡的仪仗徐徐往光华门去。

……

光华门前,恢弘的广场东西两侧已经摆好了桌席,文武百官列坐,北侧九条跨河石桥直通广场,而南侧白玉阶架起的高台上,是空着的金龙榻。

今日有大秦使团觐见,场面极为热闹,官员面带微笑谈笑纷纷,貌美的宫女在席间穿梭,端茶倒水平添热络。

秦二皇子颇会做人,言语间尽显和善友好,不见半分倨色,端了一杯酒,亲自走到左席之首的张相面前,微微鞠了半礼,笑吟吟道:“早闻张相贤名,舒倾佩仰慕已久,如今有幸得见,定要敬张相一杯。”

一月过去,张简丰已不见当日吐血虚弱之态,脸色红润、眼神锐利,威严端肃一如往昔。

他端起酒杯,冷淡又客气:“秦二皇子客气,老臣不过是行分内之事。”

秦舒颇为关怀:“张相过谦了,张相为国鞠躬尽瘁,听闻前些日子竟在殿上吐血昏迷,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张简丰道:“多谢秦二皇子关心,老臣年纪大了,身体多有不适,幸得陛下恩宠,赐下御医良药,如今已无恙了。”

“原来如此。”秦舒眼中划过一抹暗光,笑的却灿烂豪爽:“周皇与张相果然君臣相和,实在令人羡慕。”

张简丰忙又谦虚着,两人正你来我往呢,却听远远传来一声声传报: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众人下意识要跪下,却一瞬呆住。

皇,皇后?!

全场一时寂静,百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秦舒瞳孔一缩,下意识看向张简丰,却见张简丰大步走到广场中央,撩开袍角重重跪下:“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百官看他举动,才像是突然惊醒一样,忙也跟着纷纷跪下,齐声道:“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明黄的华盖徐徐停下,禁军迅速排开伫立在广场左右,威严的帝王牵着一身华美凤袍的皇后越过跪伏的众人缓缓走上高台,共同坐在宽大的龙椅上。

台下跪伏的官员,不少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众卿平身。”帝王低沉平静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皇后近些日子身子大好,自佛山归宫,正巧今日大秦使团来觐见,众卿一起拜见过皇后,也免得天下那么多年风言风语。”

百官只得再次跪拜:“参见皇后娘娘。”

这次回应的是一道柔婉空灵的女音:“众卿平身。”

“谢皇后娘娘。”

百官这才起身,不敢正视,只纷纷用余光去看那皇后真容,看过之后,一个个又是倒吸凉气。

皇后容色之艳美,超出他们的想象,便是那惯来有大周第一美人之称的张家小姐,在她面前也被衬托成了庸脂俗粉。

但更让百官惊骇的,却是帝王与皇后之间的相处。只见皇后堂而皇之的坐在象征皇权的龙椅之上,纤纤玉手还一直被帝王握在掌心,两人坐的很近,不时眼神交汇,眉目含笑,亲昵非常。

这…这还是他们那个空悬后宫十载、不近女色到令天下都暗议纷纷的陛下吗?

秦舒自听见皇后这两个字后,便神情暗沉。

尤其是在见过皇后容貌之后,他眼中虽有惊艳,但更多的却是阴郁。

秦国正看上了大周帝王后宫空虚、膝下无子,特意派了公主来和亲,今日却正好冒出来一位皇后。

秦舒深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

这位皇后便是暂得恩宠又如何,听闻她出身平民,如何可堪后位,而他的妹妹是尊贵的秦国公主,带着两国联谊的重任而来,他就不信大周帝王不顾大局。

这样想着,他突然大笑着站起来,在众人的瞩目中冲着帝后二人拱手:“今日有幸拜见周皇与皇后,舒只觉娘娘倾国倾城,陛下龙章凤姿,当真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侣。”

魏元衡看着他,似笑非笑:“秦二皇子很会说话。”

金戈铁马十几载的帝王,铁血强悍的威压和气势早已凝如骨髓,哪怕他只是这么不轻不重的一个眼神,却让秦舒瞬间感觉周身一沉。

他暗暗咬牙,无视渐渐渗出汗水的额头,维持着爽朗的笑容:“周皇陛下,舒等奉父皇之命,为结两国之好而来,除了为陛下奉上的奇珍异宝,更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请陛下欣赏。”

魏元衡淡淡一笑:“秦皇有心了。”

秦舒应了是,不动声色的瞥一眼高台上面露好奇的皇后,拍了拍手,瞬间有蓬勃的擂鼓声应和。

只见两列手持重鼓的秦人自石桥对岸而来,每走一步便有整齐的鼓声响彻,他们中间簇拥着一个含苞莲花一样的高台,身着彩纱的妙龄少女围绕着莲台飘然起舞。

待莲台被推到广场中央,舞女们旋转着扯下外纱扔到半空中,在一阵轻呼中那些彩纱幻化为艳丽的花瓣,纷纷扬扬飘下,与此同时,那合拢的莲花徐徐绽放,一根粉色的水袖甩出,曼妙的弧度却带着凌厉的风声。

一位华衣的美人自莲花花瓣跳出,赤白的脚踩在白玉地面,手腕脚踝都戴着缀满璎珞的首饰,微一动作便是一阵清脆的鸣声,柔美的长袖飘舞,露出一张娇媚如花的容颜。

殷宸呆呆看着她好一会儿,转过头来看魏元衡。

魏元衡没有看那活色生香的美人,却是看着她,眼底是微微戏谑的笑意。

“你瞧。”他凑近她,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垂上:“和你争宠的来了。”

殷宸鼓了鼓腮帮子,掩在宽大袖口的小手挪过去,隔着案桌,在他坚实的手臂上用力掐了一下。

男人低低一笑,握过她的手,轻轻捏着她每一寸骨节,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狎昵暧昧,慢条斯理的把玩着。

“这手啊,有时候就是不安分。”他意味深长的说着:“就该打一个手环,需要的时候圈起来,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也不会一边说着不要一边缠的死紧,那才乖巧。”

殷宸耳尖瞬间红了。

这个臭男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殷宸见众人看的陶醉,悄悄把一条毛尾巴伸过来,圈着他的手臂,自己也凑过去,小小声问他:“你觉得她跳的好看么?”

魏元衡垂眸,指尖散漫划过尾巴尖尖:“大秦五公主,一舞倾城之艳名传遍四方,你说她好不好看?”

殷宸有点不高兴了:“你怎么这样啊,我都问你了,你应该说不好看。”

“公道自在人心。”魏元衡挑眉看她:“我不能睁眼说瞎话。”

殷宸撅起嘴巴,小尾巴不满的一下一下怼他,被他一把抓起来,顺毛一样撸过,他轻笑道:“别戳了,布料一动一动的,被百官看见,不定以为咱们在做什么呢。”

小尾巴被人拿捏住,殷宸一时气馁,她呆呆坐在那里半响,在魏元衡以为她被打击到了、心软想来哄她的时候,她又慢吞吞的凑过来。

“其实我也会跳。”她悄咪的去看那五公主曼妙的舞姿,强调道:“比她跳的好看。”

魏元衡一顿,薄唇微微勾起,似是不信:“是么?”

“真的!”殷宸声音更小,但是带着那么点小得意:“她不行,她骨头太硬了,我行,我是狐狸,骨头软!比她跳的好看!”

妖姬妖姬,没有点资本怎么好意思出来混!

魏元衡看着她,眸光异样,看的殷宸一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才像是被逗笑。

“好。”他眸色深深,意味深长:“我等着看,你跳的能有多好看。”

两人在上面低声耳语,下面五公主一舞终了,香汗淋漓的俯首跪下,纤细挺拔的身形极为姝丽。

“玉瑶参见周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柔媚的嗓音带着无尽风情,她轻轻抬眸,冲着冷峻的帝王笑的妩媚又妖娆。

殷宸尾巴毛一炸。

魏元衡心中好笑,摸着尾巴慢慢把炸起的毛都按下去。

殷宸又伸过来一条尾巴,满是占有欲的圈住他的劲腰。

“五公主舞姿倾城,秦皇的诚意,寡人也看见了。”魏元衡淡淡道:“二皇子与五公主都入座吧,也赏一赏我大周的歌舞。”

他的态度颇为冷淡,让受惯了万千宠爱的五公主有些挂不住脸,她大胆的上前两步,一双美眸直直看着帝王,眼中有情意流转:“陛下也觉得玉瑶跳的好么?这是玉瑶专门为陛下谱的曲,苦练了数月有余,只为了能搏陛下一笑。”

环在腰间的尾巴骤然收紧,魏元衡一瞬都觉得喘不过来气,他低低咳了两声,好笑的拍了拍她,却被她生气的拍开。

招人精!哼!

一个高贵美人如此直白的态度,足以令任何男人有所动容,百官不着痕迹的观察着高台上帝后的神色,却听皇后突然含笑开口:“本宫和陛下都觉得,五公主跳的美极了。”

五公主看向殷宸,眼中隐藏着敌意和止不住的嚣张意味,她昂了昂下巴,刚要开口,就见皇后颇为感怀道:“五公主小小年纪,便能跳出如此美丽的舞,足可见平日勤奋;陛下刚还与本宫说,将来有了小帝姬可不能偏宠,一定要她向五公主学习。”

众人一时呆住,又听皇后颇为热络道:“既然是两国结亲,本宫又瞧五公主面善,五公主何不认陛下为义夫、认本宫为义母,等陛下为你在大周择一良婿,嫁进了大周,皇家便是你娘家,想必秦皇知道他的爱女得了好归宿,也会很高兴吧。”

五公主张了张嘴,皇后却已经开心的去问周皇:“陛下,您看咱们多一个这样聪慧漂亮的女儿,好不好?”

魏元衡屈指抵在鼻下,看着她的眼神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他道:“多个义女添添福气,说不得来年,便能有小皇子降世了。”

皇后羞涩一笑,娇嗔道:“大庭广众的,陛下说这些做什么。”

两个人甜情蜜意,几乎闪瞎了台下众人的眼。

眼看要从妃嫔变义女,五公主整个人身形都晃了晃,她气的浑身颤抖,忍不住上前,却被二皇子一把拉住拽到身后。

“陛下与皇后厚爱,玉瑶感激涕淋,只是事宜重大,还要传回大秦让父皇百官商议一二。”秦舒笑容微微僵硬,几乎是生硬的转移话题:“陛下,父皇还让舒带来了大秦的几位勇士,今日大秦大周汇聚一堂,干脆以武会友,请陛下也派下大周的几位勇士,与我大秦勇士较量一二,不重胜负,只为图个热闹。”

他说着,身后已经走出几个人高马大的精壮秦人,威势过人、气势昭昭。

计划的节奏被打乱,秦舒急躁了,让人上来比试,挑衅的意思格外明显。

大周百官不少都皱起眉头,露出不悦之色,帝王却是反应淡淡:“秦皇想比试就比吧,我大周正好也锻炼出一批年轻武将,也给他们机会试炼一二。”

宴席末尾,几位年轻武将大步而出,单膝跪下问安,殷宸惊讶的发现,为首的人竟然是江越。

但是比起之前他的不修边幅、时刻紧张的像是绷紧的弦,现在他眉宇坚毅正气、一身劲装轻铠,看着英姿勃发。

江越的变化太大,殷宸看得不禁愣住,尾巴却突然一痛,她侧眼看去,帝王侧脸弧度是惯常的冷漠,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醋精,就爱装模作样。

殷宸轻轻咬唇,一直被他握着的手一翻,尖尖细细的指甲刮了一下他的掌心,他的手一颤,慢慢握紧她的手。

帝王平静的颔首,年轻武将们站起来,江越一马当先,拿起宫女捧上的武器,与秦人分列对峙左右两侧。

“不可见血,不可伤人,点到即止。”

张相站起来,话音刚落,秦人与江越猛的冲向对方,刀剑狠狠相撞,发出铿锵脆响。

“所以说,你到底是用他了。”殷宸又与魏元衡咬上耳朵,带着点小得意:“我就说他很有潜力吧,将来能为你开疆辟土的。”

男人的回应只是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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