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舟压抑着怒意,一字一句说:“你差点害死你的妈妈。”
“可是那个玩偶很碍事。”安子墨的脸上写着满不在乎,“我扔掉并没有什么不对。”
裴以舟不语。
安子墨睫毛低颤,轻轻勾了一下唇角,“我知道了,裴叔叔特意拿这个视频看,是想让我愧疚?让我因为这件事就对妈妈好,和她道歉是吗。”
“你根本没意识到问题。”
安子墨靠着椅背,小脚一晃一晃:“如果谈论谁差点害死她的话,不妨说你有很大责任。你给了错误的信息,所以她才去那个地方,如果她不去那个地方,自然也遇不到那个疯子。我没有预知功能,丢玩具和丢垃圾一样只是随手的小事,并不能把我打成差点间接害死她的凶手。”
安子墨的逻辑清晰,继续说着:“何况比起责怪我,更应该去责怪凶手,责怪玩忽职守的工作人员,如果他们不让那个疯子跑掉,谁都不会受伤。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你给我看这个视频没有任何意义。”
安子墨瞥向屏幕。
对他来说,重复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只会浪费时间。
“安子墨,视频里的不是别人,是你母亲。”
安子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算视频里的是我,我也会这样说。”
裴以舟凝视着他的眼睛,妄图想在里面找到一份人情,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看到的是冰冷,是平静,是淡漠。
安子墨不是普通的三岁小孩,甚至连正常人该有的情绪都没有,不妨说他对外界毫无感觉。
“墨墨,如果你的母亲那天死掉呢?”
安子墨说:“人都会死。”
除了时间,没有事物可以长存。
任何形式的死亡都只是轮回的开始,他死过一次,无惧死亡,更不会关心他人生死。
“好。”裴以舟哑口无言,他蹲在儿子面前,大手轻轻放在他头顶,“明天我会联系医生,带你去看病。”
安子墨整张小脸都拧巴在一起,“我不认为我有病。”一开始是担心过牙齿的情况,可是也有了解释,除此之外,身体的其他指标都很正常,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接受检查。
“有病的人从来都不会说自己有病,我认为你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裴以舟从见到安子墨的那天就没有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对他来说隐瞒是无用的,加上那讨人厌的读心能力,不如一开始就说得明明白白,免得这小子第二天又继续闹事。
“今晚好好睡,不要想着跑,你跑不了。”裴以舟弯眼浅笑,笑容里有自得,也有一丝坏。
他在最后又拍了一下安子墨的脑袋,这才起身走出书房。
父子两人在里面谈论了小半天,安想也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一个人等得着急上火,终于等到裴以舟出来,她拖着受伤的脚跟了过去,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答案。
“去那边说吧,看你站都站不稳。”裴以舟搂着安想的腰,搀扶着她向沙发旁边移动。
安想腰肢纤细,离得近,香气也近。
裴以舟情难自禁地开始胡思乱想,眉眼却依旧沉稳淡然。
安想坐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又拿起一个抱枕搂在怀里,神色迫切,“你和墨墨说什么了?他没和你叛逆吧。”
叛逆那词用得好,裴以舟抿唇轻笑,眼底溢出温柔。
“没有。”
安想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准备明天带子墨去看心理医生。”
裴以舟说完,安想眼睛瞪大。
“我发现他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对所有人都无感。陌生人也好,亲人也好,甚至是自己。”
安想不禁笼紧抱枕,眼睛里有茫然,也有惊恐。
她不太懂裴以舟话语里的意思,但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见她马上要哭,裴以舟急忙拍拍她的小脑袋,温柔安慰:“没关系,我的朋友是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如果子墨真的有问题,我们及时发现及时治疗。”
安想说不出话,低头狠狠揉了揉眼睛,片刻看向他说:“那、那我也和你一起去!”
裴以舟低笑出声,“你乖乖的在家养好身体,我一个人去就好。”
安想知道裴以舟很可靠,可是仍不放心,想跟着他过去。
但是——
安想咬唇看向受伤的脚踝,别说走那么长时间的路,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能被痛醒。
“其实这也是好事,如果墨墨真的有问题,说明他并不是真的讨厌你,不想和你过。”
“那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安想始终想不通。
明明儿子之前还很懂事,就算她去送外卖,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也平安无事,为什么偏偏选择在那天离家出走。他一定遇到了问题,但是不肯告诉她,他们之间始终没有信任。
她心生挫败,更挫败的是被情绪掌控,不由分说地打了他。
“墨墨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告诉我们,就算我们强逼着他也不会说。”
安想点头表示认同。
仔细一看时针已指向八点半,安想不禁望向身旁西装革履的裴以舟,嘴唇嗫嚅,半晌才小声翼翼地问:“你、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呀?”
“嗯,刚结束完会议就来了。”
男人眉眼淡然,轻描淡写的语气更加让安想过意不去。
她想起冰箱里好像还有一把面条,于是起身准备往厨房走:“我……我去给你煮面吃,你等我一下嗷。”
“不用。”
裴以舟急忙拉住她的手腕,安想腿脚不利落,这么一拉直接让她的身体失去平衡朝后倒去。裴以舟眼疾手快护住她的腰身,下一秒,安想稳稳跌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空气有短瞬的静止。
安想缩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透过家居服绵软的布料,仍能感觉到男人滚烫的体温。他的胸膛结实,乌龙茶的香气似有似无勾引着她。
安想慌张地眼珠子乱眨,手忙脚乱想爬起来时,再次忽略扭伤的腰。
她又一次跌了回去,并且撞到男人身上的一处柔软。
裴以舟脸色微变,刹那间呼吸紊乱。
“我、我腰动不了。”安想快哭了,更糟糕的是她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抵了过来,不太舒服,安想控制不住地挪了下身体。
“别……”裴以舟喉结滚动,嗓音涩哑。他闭了闭眼按捺下汹涌而来的欲望,调整好呼吸,“你别乱动。”
“喔,我、我不乱动。”安想坐在他怀里,整个人熟透。
裴以舟那双大手紧贴着她柔软的腰身。
嗅着那股香气,他清明的思绪霎时混乱。裴以舟不舍松手,各种疯狂的想法在此刻占据理智。
刚从书房出来,目不斜视路过两人身边的安子墨清楚听到一道心声——
[好香,想要。]
安子墨脚步停下,一脸复杂地看了过去。
小小的脸上写满??????
——他当着孩子的面乱想什么呢?
第48章
他们像连体婴似的黏在沙发上, 半天都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安子墨愈发看不过去,在后头重重地咳嗽两声。
安想一个激灵,手忙脚乱从他大腿滚了下去。
她扭过头, 对着儿子那张小脸着急解释:“我们……我们就是在聊天, 没别的。”
“……”
“真的!”
安子墨盯了裴以舟两眼。
他俊颜淡然, 似羽化成仙的仙人, 脸上写满“超凡脱俗”四个字,这人越淡定, 安子墨越是鄙视他。
安想捂着发烫的脸,不敢看两个人,嗓音闷闷沉沉,“我……我准备给你裴叔叔煮面吃, 墨墨要吃吗?”
安子墨懒得说话。
裴以舟双腿交叠,自然地遮去某处尴尬。
他神色平静:“不用,你都受伤了,不用给我做饭。”
“那、那怎么行, 你大老远跑来, 不吃饭怎么行,何况你不是吃不了其他人做的饭。”安想小时候感冒生病,味觉失灵吃什么都没味道, 可把她难受坏了。她简直无法想象没有味觉的裴以舟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是不是不想吃面呀?”她歪着头, 很认真地问。
安子墨不禁讥笑, 冷嘲热讽道:“裴叔叔可能想吃咖喱。”
裴以舟眸光黯了下。
安想没听出潜台词, 颇为为难地皱了皱鼻子, “……可是家里没咖喱。”
“你别听他胡说。”
裴以舟已经平复下去, 缓缓起身, 敛目看着她, “好好休息,明天我派人给你送吃的,不准再乱动,小心旧伤复发。”
“知道知道。”安想死劲点头,像小朋友一样听话。
她的行为举止里处处透着可爱,裴以舟眼底满是笑意,大掌温柔揉了揉那头毛茸茸的发,感受到不远处安子墨传来的视线,才恋恋不舍把手收了回来。
“那我走了。”
“好。”安想起身想去送,却被裴以舟阻止。
“不用送,你记得早些休息。”
“嗯。”安想双手扒拉着沙发靠背,目送着裴以舟走向玄关。
她视线灼热,裴以舟换好鞋又一次对上那双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