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这样说?
安想直愣愣盯着男人看。
他那张被灯光下打映下的脸异常白皙, 浓眉高鼻,唇形精致,掩藏在眼皮上的妖痣成为这清冷气质上的点睛之笔。
裴以舟长得过于出色,系统没有骗她。
安想呼吸急促,慌乱无比移开视线,嘴唇颤了半晌,最终在那如炬般的注视下说,“……我不知道。”
空气沉默,陷入死寂。
裴以舟的一双视线没有偏离半分,她那剔透的灵魂颜色因不安而染上忧郁蓝,掺杂着几丝明显的谎言黑。
裴以舟没有拆穿,对她展露出从未有过的耐心。
“安想,抬头。”
她别开头,垂在双腿两边的手死死攥紧在一起。
片刻,安想在镜子中看见男人缓缓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惊恐,错愕,怔然。
所有情绪透过瞪大的双眼传达而出。
安想匆匆忙忙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马桶上,张大双眸不可置信盯着他的那张脸。
她知道自己怀的是吸血鬼的血脉,毕竟来酒店前系统就告知过,那个宴会是血族的私人晚宴,不敢保证百分之百,起码百分之八十都是血族。
系统怕她遭受伤害,所以才直接让她进入房间爬上床,就连孩子他爹的脸都没认。
“你、你不是人?”安想小脸苍白,不是被吓得,而是不敢相信。
她一直以为——裴以舟只是个普普通通人类霸总,从未想过会是吸血鬼,毕竟他身上没有一丝血族该有的戾气。
裴以舟的獠牙并不恐怖,反而为那张冷清夺目的脸平添一份妖冶性感,就像是漫画里的吸血鬼公爵,浑身上下透着神秘的贵气。
他沉吟着,“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我还是觉得被冒犯了。”
安想说不出话。
裴以舟是吸血鬼,看样子还是纯血,他是孩子的爹,家里很有钱……
安想越想,心脏越沉。
裴以舟半蹲在她面前,星眸如火,“我不是成心吓你,只是想让你知道安子墨的身份。”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
“墨墨的性情不如你想的那样单纯简单,长久和你生活只会产生出不确定的因素。”
他的话让安想的心神为之一震。
“你什么意思?”
“我……”
“裴先生,你是想抢走我儿子吗?”她声音颤抖,说着眼圈便红了。
裴以舟一愣,显然没想到安想能生出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了。”安想胡乱擦着睫毛上沾染的泪珠,“之前、之前拆迁办突然多给我一笔钱,那个钱是不是也是你的?”
他指尖蜷缩,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对于安想,裴以舟并不愿意撒谎,最后微皱着眉说:“你不想要?”
说不清什么感受,她就是想哭,眼泪大滴大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你别哭。”裴以舟慌张又无奈,“需要我哄一哄你吗?”
她不说话,哭得无助委屈。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蒙着一层水雾,像小扇子似的睫毛如数被眼泪打湿。她哭又不敢出声,雪白的牙齿死死咬着红润的唇,即使如此仍发出些许的啜泣音。
裴以舟知道自己不应该。
可是看她哭时,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那魂牵梦萦的一夜。
——那天她也是在身下这样哭的。
裴以舟环视一圈,着急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包抽纸,“擦擦。”
安想盯着他手上的那包东西,抽了两下鼻子,哽咽声更浓:“……这是护垫。”
裴以舟哑然,尴尬地把东西放回去,直接撕出一张卫生纸,又送过去。
安想抽抽搭搭:“这是擦屁股的纸。”
裴以舟捏着纸的手无所适从,最后拉下衬衫袖子,想接近又不敢接近。可是面对那张满脸泪水的脸蛋时,还是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用袖子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镶在袖口上的纽扣刮得安想皮肤生疼。
她闷哼,捂着脸直接避开,委屈又生气:“你别挨我。”
“好好好,我不挨你。”裴以舟退后,高大的身体只占据门前一片小地方,无端透出几分可怜。
“安想,对于你还有子墨我感觉很抱歉,那笔钱只是我微不足道的补偿。”裴以舟抿了抿唇,害怕再次惊到她,更加小心地说,“子墨需要特别的教育与生活指导。你是人类,让他留在你身边一时还好,可是长久下去怎么办,你有考虑过吗?”
人类对于血族的歧视深根蒂固,安子墨不同于常人,他那般聪明,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不同。
他需要经历教育,也需要认清身份。
安想也清楚这一点。
可是——
她长久不下去。
她会死。
也许半年后,也许一年后。
安想的世界没有亲情也没有母爱,她无法给予孩子永恒,却想让他铭记这片刻。待百年之后,儿子也可以坦坦荡荡地对别人说,“母亲爱过我。”
她曾经将这个孩子当成任务,现在却视他为生命。
她不想让任何人把他夺走。
“我请你吃饭,你就要抢走我儿子……”
其实她早应该想到的。
拆迁办再怎么财大气粗也不会平白无故多给她那么多钱;裴以舟是人上人,鬼上鬼,更不会平白无故帮助她,送她回家,还特意留下来吃饭。
安想也是吸血鬼。
她知道血族正濒临灭亡,愈大的家族愈对子嗣重视。
裴家是大家族,更不会让血脉流落在外。
纯血天生把傲慢刻在骨子里,她一个区区人类自然不能与之生活,而且也不想为了孩子与裴以舟将就在一起,相信裴以舟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们面临的结果只有一个。
孩子走,她拿着那千万补偿款留下。
安想越想越觉得无助。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到别人的圈套里。
“我不请你吃饭了,你回吧。”
“。”
安想一脸固执,让裴以舟看得直叹气。
现在这个情况自然不能再商谈下去,他将门打开,安想如兔子般一个激灵窜了出去,背影慌张,让裴以舟又无奈又想笑。
安想抹干净眼泪继续做饭,刻意背对着安子墨,就怕让孩子看到她的心碎样。
裴以舟还没有走,又跟了过来。
“你干嘛?”安想握紧菜刀,眼角还残留着泪痕,看着他的双眼充满警惕。
“我再和你说句话,然后就走。”
安想鬼鬼祟祟瞟了眼后头的安子墨,见孩子没发现,压低声音,“那你快点说。”
“我并没有想抢走孩子的意思。”他顿了下,“我只是想和你商量,当然我知道你现在无法冷静,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裴以舟悠悠叹气,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磁卡递给她,“这是公司的通行证,你拿着卡可以过内部安检,之后用这卡直达顶楼,我会在办公室等你。”
男人双眸灼灼,加重语气:“不管多晚我都会等着你。”
安想看着那张轻薄的卡片,没有接受。
裴以舟抓起她小小的掌心,动作强势地把磁卡塞进去,“我相信等你冷静下来时,你会好好考虑我之前说的话。等你考虑好了,我们再坐下来谈。”
“安想。”他微微弯腰平视着她的双眸,“那晚是个意外,孩子也是个意外。但当他存在时,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必须要承担这份责任。我不会逃避,希望你也不会。”
裴以舟最后凝望她两眼,转身来到玄关处换好鞋,径自离开。
伴随着门阀合上的声音,安想目光沉沉,缓缓收紧那张卡片。
“他怎么走了?”
安想把磁卡揣回到围裙口袋里,背过身继续切菜,闷闷地说:“裴先生还有事,就先走了。”
“喔。”安子墨懒得多问,半晌又踮起脚尖扒拉住吧台,勉强露出一双眼睛,“我牙痒。”
痒得厉害,他也是受不了才和安想开口。
安想心情不是很好,沉默地揭开锅盖,牛骨汤还没炖进去味儿,不过骨头应该是可以咬了。
安想小心把滚烫的骨头盛出锅,待热气退却,才用刀子把肉刮掉,然后把骨头放在盘子里递给他。
安子墨对着盘子里那根空骨头傻眼片刻,抬头说:“我又不是狗。”
安想面无表情道:“你现在是了。”
安子墨:“……”
安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