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官很快释然,浑不在意一笑。
“怎么也得做做攻城的样子,要不然怎么吓到我们,吓到陛下。”他说道,拔出长刀,“兵马集结,我们与他们一战!看看到底谁能吓到谁!”
依城池防守而战,谁能吓到谁?
......
......
“破营!”
“破营!”
“缴械不死!”
远处传来滚滚的吼声,伴着吼声是大地颤抖,蹲在壕沟里被抓来充当劳役的流民心惊肉跳。
这么快就破营了,叛军的这座城池是他们挖的最辛苦的,一天能死几十人.....
但没想到这才半天不到,就被攻破了。
看着远处潮水般的兵马涌来,叛军潮水般的退回来,蹲在壕沟里的流民很多人忍不住站起来看......
“那么多旗帜,最少也有一万兵马。”
“你真没见过世面?一万人,那分明是三万人。”
大概是看到叛军们不断的被打退,以及这边的叛军们忙着集结布防不管他们,流民们开始大着胆子低声议论,带着压抑的幸灾乐祸以及畏惧。
他们当然希望叛军败,越快越好,否则他们都要被累死了,没日没夜的挖沟背土垒墙。
但他们也不希望楚国夫人来,当楚国夫人兵马攻打的时候,他们要被叛军驱赶当人盾。
那真是死路一条了。
楚国夫人虽然传说很仁慈,但她的仁慈并不是在战场上。
“看到没有,楚国夫人此次进攻势在必得,所有的兵马都压上了。”有人挤过来说道,“我们这里也不可避免马上就要开始了。”
气势的确如此,楚国夫人的兵马进攻已经持续三天了,一座一座营地被攻破,一群群的叛军退回京城外防线,聚集的流民神情惊惧不安。
“叛军们其实并不在意被破营。”那人低声接着说道,“他们可以退回京城,有京城城墙在,楚国夫人兵马再多也不能打进去。”
这个也的确是,诸人再次低低议论,怪不得这些营地被攻破的这么快,原来是有退路而没有战意。
“但我们没有退路。”那人叹口气,“他们守营最先让我们去死,退回城池也不带我们,城池里可用的民众多的是,少我们这些人,还能少些人口吃饭。”
这才是跟他们有关的最可怕的事实,在场的流民们脸色煞白。
“老歪,你是当过兵的人。”一个流民抓住说话的男人,“你快说说怎么办吧?”
这个提醒了在场的流民,所有的视线都凝聚说话的男人身上,男人被称呼老歪,不是流民,是从役夫中选出来管流民挖壕沟的人,役长也是役,只不过能拿工钱,但在真正的叛军兵马将官前什么都不是,要干活一起干,要送死去当人盾也逃不了.....
老歪摇头:“我算什么兵,我当初不过是在京城当个巡夜......”
站在外边的一个瘦小流民向里面挤喊道:“在天子脚下当巡夜,见识比一个县令还大呢。”
是的是的,众人忙跟着点头,抓住这最有见识的一根稻草乱七八糟的询问哀求“你快想想”“你说怎么办吧”“我还不想死。”
老歪叹口气:“谁想死啊,这世道.....”
他大手一挥扇去了感叹,神情变得凶狠。
“我们要想不死,就只能让叛军死了。”
这话让众人听了不解,心想老歪当过京城的巡夜还是太张狂了,竟然觉得他们能让叛军死?那他们岂不是跟楚国夫人的兵马一样厉害了?
大家有的笑有的哭起来。
“别笑!也别哭。”老歪道,“你们听我说。”
有几个流民帮着安抚让大家静下来,听老歪仔细说,大意就是叛军是不管他们死活的,楚国夫人也没办法管他们死活,现在能左右他们死活的只有这两方,那就必须选一方。
当然要选就选楚国夫人,只要助楚国夫人杀敌,楚国夫人就会当他们是自己人。
这个有例子,楚国夫人攻打扬州城,被驱赶着当人盾的扬州民众就掉头去打叛军,然后引领楚国夫人夺下扬州城。
那些死去的好汉被供奉在城外的英雄庙里,他们的家人都得到了楚国夫人的照顾,衣食无忧,而那些活着的想当官吏的当了官吏,当兵的都有职务,当普通人的分了房子和土地.....
听的一群流民们心驰神往激动不已。
“但靠着赤手空拳真能打叛军?”一个还保留清醒的流民问。
他们哪有那么厉害!
“我们虽然没有兵器不能会打仗,但我们不靠兵器也能打乱叛军。”老歪笃定一笑,伸手指着身后,“我们可以放火,烧了营寨。”
放火啊,这个对他们来说再难也是有可能做到的,但放火管用吗?
老歪哈哈一笑:“放火当然管用,叛军一乱,楚国夫人的兵马打过来就容易多了,而且到时候他们也顾不上管我们了,我们就能趁机跑,以前跑,大家没路可逃,但现在不一样,外边有楚国夫人的兵马,只要我们能跑过去,她得知我们为了她放火烧叛军,一定视我们为她的勇士,救下我们。”
听起来好像很可靠但又有些不靠谱,不过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就按照老歪说的,至少能趁乱跑,外边有楚国夫人的兵马,叛军也不敢追杀他们太远......
干了!
一群流民拥簇着老歪,仔细的商议。
蹲在外边的一个流民有些迷迷糊糊,忍不住想,老歪在京城当巡夜,怎么知道楚国夫人的事那么清楚?几乎能把英雄庙上的名字念出来......
信口胡诌骗人的吧?靠不靠谱啊?
真能把这边的营寨烧起来吗?烧起来叛军就乱了吗?叛军乱了楚国夫人的兵马就打过来了吗?打过来就怎么样?
没有人想这些,反正就去做,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事情做的反而出乎意料。
看着一个方向腾起的烟火,这边的主将有些怔怔。
“那些役夫把营寨烧了?”他问,不可思议,“他们怎么突然发疯了?”
“他们跑了。”副将道,“为了逃跑。”
主将恢复了冷静,觉得有些可笑:“真是疯了,他们以为京城防线已经破了吗?他们三步两步就能到楚国夫人的羽翼下?”
副将原本应该笑,但嘴角扯了扯没笑出来,只点头道:“已经去追杀了,一个不留。”
这不是什么大事,一把火还想烧乱营军吗?主将懒得理会收回视线,还是这边的大军对战重要.....
但烟火那边却骚乱更甚,除了浓烟,还有震动传来。
“....楚国夫人的兵马突袭了!”
突袭?主将面色微变,看看前方,又冷冷一笑,这也没什么稀奇,大军对战总有两翼辅助,再有一些暗兵猛将突袭先锋什么的。
他淡然道:“不用理会,让他们撤回防线。”
就算把西城防线舍弃又怎样,又算什么大事吗?主将继续要收回视线,但那边的骚乱震动厮杀声更大,信兵也来的更快.....
“不好了,西城门开了!”
主将愕然:“开,开,开什么玩笑!”
第十二章 闲看城破
二月末的大地尚未解冻,一铁镐下去纹丝不动。
但只要是土就有缝隙,一铁镐不行就两铁镐,三铁镐,一下一下,坚硬的泥土就破开了一个口子,水就争先恐后的涌过去.....
口子虽然小,但只要破开了,就无法阻挡水流涌进来,越来越多很快将整片田地覆盖。
田地里冬麦渐渐舒展身子,蹲在田头的老农嘿嘿笑了,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种下的作物鲜活更开心的事呢?
尤其是在这个根本就没有任何开心事的世道。
急促的马蹄声让老农脸上笑容尽消,又想跳起来又想往麦田里扎,导致很怪异的姿态,他的视线里出现一队兵马,闪着寒光的铠甲各式各样的兵器,兵器上还有血....
但看到他们背后的旗帜,老农惊恐顿消,站直了身子,还主动冲兵马们喊了一大声。
这队兵马反倒被吓了一跳,还有几个抽出了兵器,待看清站在田头的老农,很是恼怒的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趁着人不多,我浇一茬水。”老农指了指田地里的水,又忙问,“兵爷,情况怎么样?叛军打过来了吗?”
这队兵马的首领更生气了:“你还知道在打仗!现在我们宣武道四面都在打仗,北边是楚国夫人在打京城,西边是剑南道和安庆忠打,南边东边项小将军还有江南道在和安德忠打....到处都坚壁清野,你竟然跑出来浇田?”
老农并没有多害怕这首领发怒,连连点头认个错又吹捧:“我这不是看着地不浇水怪可惜的,叛军也没打过来,我们躲在城里也是闲着.....主要是有兵爷们,有危险会通知我们,保护我们.....”
首领不想跟他打嘴仗,这种紧张时候他们可没那么闲,扔下一句“你可长点心警惕点”就走开了。
“这些民众胆子越来越大了。”一个兵说道,“以前听到打仗,看到官兵都能吓的乱跑,现在四周打成一团,他们竟然还敢跑出来浇麦田....”
他们回头看去,见那老农并没有转头进城,而是又蹲在田头看麦田发呆了。
“这都是楚国夫人惯的。”另一个兵说道,“项小将军收整兵马,楚国夫人派人重建官府,让这些民众有吃有喝过的舒坦,都忘了现在是什么世道了。”
首领倒没有兴趣去嘲讽这个老农,这些民众们又不打仗,不知道如今形势的危急,不知者无畏:“不知道最新战况怎么样?”
“项小爷不用说,淮南道那边,安德忠只抢了两座城,还是项小爷故意放给他们,诱敌深入。”一个兵眉飞色舞,“咱们宣武道这边就更厉害了,剑南道那些兵马真是凶猛啊,人数不如安庆忠多,但丝毫不落下风.....”
说到这个大家就顿时来了精神。
“这是我第一次见剑南道的兵马,看起来不起眼,但一个个气势非凡。”
“韩旭应该是把剑南道最厉害的兵都送来了。”
“瞎说,剑南道最厉害的兵马都是跟着那位小都督去麟州了。”
“这你就不懂了,其实那小都督早就被韩旭架空了,剑南道已经握在他手里了,要不然能一挥手就往宣武道送了数万兵马,再有钱的地主也没这么阔气。”
“那你们说,楚国夫人更喜欢谁?韩旭和项南谁对楚国夫人更挖心掏肺?”
听着议论越来越不像话,竖着耳朵听的将官喝断。
“不要胡说八道了!”他喊道,“别说民众们被惯坏了,你们也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给我打起精神,快点把最新的消息探来。”
有兵士精神抖擞的上前汇报最新的消息:“剑南道的兵马让安庆忠的营地往后撤了几十里地。”
将官嗯了声:“京城呢?楚国夫人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那边好像还一直在打,楚国夫人节节推进,应该没问题吧。”信兵道。
将官摇摇头:“问题大了,京城那边最关键的是时间,拖了越久越不利,叛军们有城池可依,再败也无所谓,但如果安康山杀回来,那楚国夫人就惨了.......我们宣武道也就惨了。”
他们宣武道将是第一个被叛军铁蹄踏破的地方,兵士们也都凝重起来。
“都去加强防卫。”将官道,“四周都有兵马在奋战,我们已经很清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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