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这个踏着暖阳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穿着男装的小女儿,那张苍老许多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今日寻你过来,是想与你说储君之事。”
以衡玉如今的威势,这储君之位除了她已经不可能是其他人,但储君一日不立,一些大臣还是觉得心中不安。
衡玉恭敬坐在周帝对面,听着他说话。
周帝叹息,一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你太子哥哥如今依旧下落不明,储君之位空悬四年,朕的身体大不如前,也该先立储君以安民心了。”
“在你太子哥哥失踪后,你以威震诸臣,又恩推百姓,暗地里诸般布局,即使我周朝没有过女帝的先例,这一次也该为你破例了。明日早朝我就会昭告天下,将你册立为皇太女。”
这件事父女两早有默契,衡玉行了一礼,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御书房。
回到暗阁,衡玉坐着把玩长笛,听着主管请报的沈归向她汇报重要消息。
这四年里衡玉一直在大力网罗人才,不拘一格提拔,甚至是宋庆两朝一些有才能但没有得到重用的人才都被她挖来了。
这些人被她安插到各个位置上,不乏身居高位者,因此她所倡议的政令总是能畅通无阻施行下去。
等沈归汇报完,衡玉问道:“这段时间,宋庆两朝可有什么风流人物?”
沈归愣了一下,思考片刻才道:“倒是有几人。世人盛传宋朝叶风眠风流雅致,抚琴一曲余音绕梁,但琴艺再惊为天人,亦不如他的美貌。”说到这里,沈归还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咳,笑得有些促狭。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公主殿下曾经夸下海口,说要寻个天底下最俊美之人当她夫君的。
“听闻叶风眠尚未加冠,亦未有婚配。”
衡玉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沈归的意思。
她低头笑了下,顺着沈归的话道:“若是有机会,自当一见。再说说还有何人?”
“庆朝三皇子和五皇子身边都各有能人,不过要说最值得注意的,还是三皇子岳丈、执掌边境十万大军的乔将军的义子乔瑾。此人过往不可查,但听说他曾经救过乔将军一命,因此得到乔将军赏识,兵法谋略出众,几次对叛军、对宋朝的战争中都取得不错的战绩,如今已是庆朝新贵。”
衡玉下意识坐直身体,“为何过往不可查?”
沈归愣了一下,连忙道:“此人是突然崛起,因他的名声刚传扬开不久,暗探对他的关注度还不够。”
衡玉沉吟片刻,站起来走到地图前,从江城开始,目光顺着河流流向下移,不断注意着河流附近的城镇,最后停留在平城上。
平城再过去,就是庆朝了。
“你手下可有擅绘画之人?给我查清楚乔瑾的来历,包括他的相貌。”衡玉猛地转过身,吩咐下去。
周朝皇室中人,都有一块象征着身份的玉佩,上面会雕刻着自己的名字。如衡玉的玉佩上就刻着“玉”字,而穆瑾身上的玉佩刻着“瑾”字。
沈归很少看到衡玉这般失态的模样,他连忙俯身应了声是,匆匆离开。
关于乔瑾的消息衡玉没有透露给周帝,以免空欢喜一场。
第二天在朝堂上,册封衡玉为皇太女的旨意颁布,册封大典也在紧锣密布筹备着。
册封大典没过多久,周帝外出时染上风寒。一开始他没有很在意,但病情来势汹汹,不过几日的功夫,周帝就没有力气上朝了。
——
宋朝皇太女府。
夜已经深了,孟陶还待在书房里。
她花了四年的时间,借着右相的帮助,还有她父皇以前留下的手段,在朝堂里的话语声越来越大,更是逃脱了宋帝的囚禁监视,住进了专门修建的皇太女府里,势力不断加强。
但她的势力越强大,宋帝就越是忌惮她。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被刺激得多了,一身武将习气的宋帝更是直接与孟陶撕破脸,不断铲除孟陶在朝中的势力,更把右相逼出了朝堂。
孟陶一边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边低头翻看暗探收集回来的情报。
她将新的书信拆开,刚看清前两行字,身体就是一僵。
带着一身夜间寒意的东方正卿推门走进来,瞧见孟陶一副出神的模样,他上前,温柔的把手搭在孟陶肩上,“在想什么事这么出神?”
孟陶把书信放下,苦笑道:“穆衡玉被册立为储君了。”
她还记得三年前被囚禁在院子里时,她问那人,不怕把她放走是在放虎归山吗?
那人轻描淡写,偏偏成竹在胸,“我亲率大军入宋朝取你性命。”
回到宋朝后,她不断在争,疯狂想要掌握大权,顺便报复当日对方轻蔑之仇。但在宋朝不断内耗时,周朝却一直在休养生息……
孟陶转头去看东方正卿,“正卿,你说我争得有意义吗?宋朝不断内耗,我那个叔叔无心发展军队,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如果有朝一日他国军队兵临城下……”
肩膀上有痛楚传来,东方正卿发现自己弄疼孟陶后,苦笑着松开手,“陶儿,如今你与宋帝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现在只要你退一步,不但是你,就连追随你的人也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家族荣辱全系在孟陶身上,一旦落败,家族倾覆之日不远矣。
都争到这个时候了,哪里还容得他们退后任何一步!
东方正卿的视线瞟向书信,看到书信前两句话时,他就明白孟陶的心性为什么会出现动摇了——自从四年前交手落败后,穆衡玉留给她的心理阴影太重了。
“我们还有机会,只要宋帝一死,你就是宋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我们的人手已经埋伏好,只要宋帝离开了皇宫,那么他只有死路一条。”
孟陶深深吸了口气,把那些迟疑全都埋下。如果她担忧他国军队兵临城下,那么就以最凌厉的手段解决掉宋帝,将权势全都把握在她手里就好了。
到那时,她会好好休养生息,大力发展军队,向着天下一统的目标努力。
五日后,越发耽于享乐的宋帝前去西山狩猎,遭遇刺杀,幸而有勇士为他挡了一剑才免于一死。当宋帝从昏沉中恢复些许神志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命人去抄了右相的家,将人斩首示众。
“他们敢狗急跳墙,就别怪朕来一场血洗!朕动不了朕那侄女,她身边的人难道还动不了吗?”
此时是深夜,当孟陶和东方正卿得到消息时,右相和他府中人的尸体早已凉了。
东方正卿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斩草不除根,果真是后患无穷。
被灭了族的东方正卿一改先前的冷静,行事变得疯狂起来。
两方势力开始殊死搏斗,宋帝刚被人刺杀,他将效忠于孟陶的官员全都牵扯到刺杀案里,抄家灭族者不计其数,帝都菜市的地板被鲜血染得怎么清洗都清洗不干净。
孟陶等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边疯狂反击一边在暗地里调兵遣将,在为清君侧做准备。
一时之间,宋朝风雨欲来,无数人仓皇求存。
与此同时,周朝帝都里。
自从周帝缠绵病榻后,皇宫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太医给他诊断过,学过医术的衡玉也在暗地里给他把过脉。
医者不医命,周帝在帝王之位上劳心劳力,身体早就亏空。衡玉一直在暗地里帮忙调理,但多年调理也只是缓解了症状,如今周帝分明是命数将近。
即使是衡玉也不可能逆了命数。
她最近都住在宫里侍疾,陪着周帝说话,宽慰他,还把乔瑾的事情告诉周帝。
靠着枕头昏昏欲睡的周帝瞬间清醒,他抓着衡玉的手,声音有些抖,“玉儿说的可是真的?”
“我只是有些怀疑。这些年我的人遍布整个周国,都寻不到太子哥哥,因此我怀疑他是流落到了其他国家。以太子哥哥的才华,定然不会默默无闻,这个乔瑾的名字里又正好有个熟悉的字,我才有些怀疑。”
“好,好,好,总归有个希望啊。”周帝激动道,但很快又剧烈咳嗽起来。
父女两又聊了一会儿,周帝精神不济,靠着枕头睡了过去。
外面有人急匆匆走进来,附在衡玉耳边说话。
衡玉离开皇宫,去见沈归和影五。
影五一见到她,立刻跪下行礼,“公主殿下,谋划已成,属下幸不辱命。”
衡玉亲自将他扶起来坐下,认真打量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摇头道:“你还有伤在身,不必行如此大礼。你从宋朝脱身可还顺利?”
影五点头,咧嘴笑了一下,“属下受了那么重的伤,出了什么事都不奇怪。那些人果然打算行刺宋帝,若不是臣关键时刻为宋帝挡了一刀,宋帝怕是已经在轮回府里走上一遭了。”
“宋朝风雨欲来,宋帝与宋皇太女都在暗地里调兵遣将,我们取宋朝的时机将来!”
淡漠如沈归,说这句话时神色里都带了几分狂热。
第42章 公主万岁10
宋朝的局势越发混乱。
这几年里,衡玉往宋朝埋了不少人手,这些人不断在暗地里出手,使得宋帝和孟陶的目光都集中在内斗上,短时间内没有心思注意到其他地方。
与此同时,周朝民心所向、国库充盈,早已不复四年前孱弱。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取宋时机了。
但直到这个最好时机摆在周帝、左相、右相等人面前,他们依然是一副懵逼状态。
因为这个所谓的时机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从四年前就开始布局,直到今日才创造出来的。
再说了,就算有了这个时机,如果周朝本身没有发展起来,国库支撑不了一场侵吞国土的战争,这个时机再好也没用,只能干看着。
“皇太女真的做到了。”右相苦笑,勉强压下失态。
右相主管情报工作,比起周帝、左相二人,他更加清楚衡玉布下的诸多后手。
衡玉回道:“事在人为。”
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周帝勉强能坐直身体。他靠着椅背,脸上有几分疲惫,声音里却带着难得的豪情,“朕会在后方坐镇,这宋朝就由你去取了。”
这时候并非优柔寡断之时,衡玉起身,向周帝俯身行礼,“一切就拜托父皇了。”
周帝强撑着身体重回朝堂,坐镇局势,任由衡玉施展开布局。
衡玉安排好手上的事情后,随着沈归等人换上便装,一路疾行赶去周宋边境。
在那里,已经有十万精兵备好粮草兵戈,只等主将一声令下,便豪气出征,振动河山。
与此同时,庆朝的储君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镇西大将军乔双本该坐镇边境,但乔双简在帝心,三皇子为了增加自己夺嫡的筹码,使了手段,向他父皇提议把乔双调回帝都。
乔双将军自从接到军令后,就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在军营里放声大骂,“我已经在信上说了,这是最好的取宋时机!什么叫最好,三皇子看不懂吗,朝中大臣看不懂吗,错过了就没有了!这些人为了储君之争,眼睁睁放过重创宋朝的机会,简直,简直……”
再骂下去就是对三皇子、对陛下不敬了,乔双将军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但还是觉得心头怒意难消,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守在门外的两个亲兵缩着脑袋,生怕被迁怒。
他们将军这些年修身养性,可是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一个亲兵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眼前一亮,待身影走近,他压低声音提醒道:“少将军,你可算来了,快进去吧,将军刚刚发了一通火。”
“什么话不能当着本将军的话说,非要压低了声音!”乔双将军在军营里面咆哮道。
乔瑾笑着与两个亲卫打了声招呼,才走进军帐里,走到乔双面前给他倒了杯水,“将军,你身体不好,不宜动怒。”
乔双叹了口气,示意乔瑾在他对面坐下,接过水喝了一口,“我这些年待在边境镇守一方,也知道几个皇子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但因储位之争牵连一国气运,这就太没有为君者的气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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