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走后,玉痕负手在窗前,直到天幕劈开一道红光,万千光华流泻而下,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他才嘴角微弯,转身看着床上小脸恢复了几分莹润之色的凤红鸾。
须臾,他转身走到凤红鸾旁边的软榻上盘膝而坐。运功调息损耗的内力。
凤红鸾一昏迷便是一日一夜。
熟睡昏迷的她早已经不知道天下已经变天了。
醒来已经是来普陀寺的第三日午后。睁开眼睛,凤红鸾如水的眸子打量着陌生的房间,有一瞬间的恍惚,但看到盘膝坐在房间另一张软榻上的玉痕,才拉回了几分神智。
“醒了?”玉痕几乎在凤红鸾醒来第一时间便睁开眼睛,缓缓收了功,从榻上下来,走到床边,凤目温润的看着凤红鸾。
“嗯!”凤红鸾看屋内陈设就知道还在寺院。缓缓起身坐起来,看着玉痕:“如今什么时候了?”
“你睡了一日一夜。”玉痕见凤红鸾气色很好,笑着开口。
“一日一夜?”凤红鸾蹙眉,抬眼看外面天色,午后的阳光从遮掩的帘幕依稀透进来,她转头看了玉痕一眼:“你没有离开?在这里陪了我一日一夜?”
玉痕点点头。
凤红鸾见玉痕眉眼间洋溢着愉悦之色,不见丝毫清寒浓郁,虽然贵气天成,但隐去了高高在上。就如一个轻衣缓带,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可见心情甚好。
“这两日发生了何事?”凤红鸾微微挑了一下眉,难得的见到如此玉痕。
玉痕对于凤红鸾的通透丝毫不见怪,坐在床前,缓缓开口:“西凉攻陷了凤阳城。君紫钰人马在凤阳城下和西凉兵马对阵已成僵局。蓝雪驻军攻陷池峰城,池峰城守将毙。君紫钰到池峰城之后和蓝雪欲交战夺回池峰城,蓝雪却弃城退出。三十万大军驻扎池峰城外五十里。”
本来是血雨腥风,你争我夺,硝烟弥漫的战场杀戮,但是轻飘飘从玉痕嘴里吐出来。却是如此清淡平缓。就如今日吃什么饭,喝什么茶,去那里游玩一样简单轻巧。
凤红鸾也只是静静听着,面色丝毫未变。见玉痕话落,淡淡开口:“本来可以倾覆东璃江山,却是如今平和出一局僵局。西凉国主怕是要气疯了。”
玉痕嘴角微勾:“气疯的不止我父主,怕是君紫钰和君紫璃才是。”
凤红鸾不置可否。君紫钰御驾而去,被人夺了城池,却是想打西凉又不打。想夺回又夺不回,憋屈可想而知。而君紫璃辛苦决心赶去池峰城。却是不得一战,蓝雪夺了城又撤退,偏偏大军不远不近的驻扎在三十里外。君紫璃想动也不敢动,想离去也不敢离去。这笔怒火同样不小。
“将所有人都玩弄鼓掌之中。”凤红鸾沉默半响,吐出一句话。听不出是褒是贬。
玉痕顿时一僵。
“不过这样的棋局才有意思。”凤红鸾瞥了玉痕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味不明的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凤阳城?”
玉痕墨玉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心叹怕是放眼天下女子,只有这个人儿才最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若无身体不适。午饭后我们便启程。”玉痕温声道。
“好!”凤红鸾点点头,推开被子,就要下榻。
“你难道不想试试自己如今情况么?”玉痕见凤红鸾下地,淡笑开口。
“试试?”凤红鸾眉梢微挑,斜睨着玉痕,忽然对着他出手,只觉随着她出手,丹田内一团火球冲了出来。
玉痕处变不惊,反手躲过凤红鸾的掌势,转眼便飘出了房间。
凤红鸾足尖轻点,身子尾随而出。只觉自己似乎化成了一抹青烟,随风飘去一般,只觉身子轻盈如雪。全身像是冲了一个热气球一般,只要她稍微运些体内的内力便飘起来。
从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未升起丝毫欢喜的情绪。这一刻,凤红鸾是由衷欢喜的,发自内心的。有了内力,也就预示着,从今以后她被人控制伤害有了一个抵抗反击的资本。
寺院中参天古木高立,二人便站在古树枝叶顶端对打起来。
玉痕有意引导下,凤红鸾由开始的生疏不适应到渐渐的熟悉运用自如。
只见一黑一蓝两道身影衣袂纷飞,光华闪闪。如墨青丝飞扬,随着树叶簌簌而落,风景如画。
智缘、天音、忘无大师站在远处看着二人。三双眸子齐齐惊叹。
许久,天音抬眼看了一眼西北天空,感叹道:“从今天下,怕是真的不平静了!”
“姻缘造化,天命所归。总要有定论归属。我们但看吧!”智缘借口道。
忘无点点头:“不错!”
直到凤红鸾熟练引领了门路,玉痕才住了口。凤红鸾退却了清冷淡漠,温和向着智缘、天音、忘无道谢。三人欣然而受,齐齐道:“也算是给已逝的那位故人一个交待。”
凤红鸾自然知道说的是她娘。
“福祸全在自己一念之间,一念则苍生受益,一念则生灵涂炭。一念之差可以斗转星云,改天换地。一念之差也可以是魔是佛。”智缘大师看着凤红鸾,双手合十:“红鸾公主凤星临世,天命所归,历劫而来,应劫而生。总会寻到自己的归属,万勿让心魔困住性灵,以免徒走荆棘。”
凤红鸾微态眸看着智缘。玉痕墨玉的眸子闪过一抹异样光芒。
“阿弥陀佛!贫僧言尽于此,玉太子,红鸾公主,一路走好!”智缘大师话落,对着二人道。
玉痕如玉的手抬起,对着三人拱手:“三位大师慈悲为怀。玉痕便不言谢了!”
三人同时点点头。
客套一番。玉痕和凤红鸾在寺中吃过午饭。便启程前往凤阳城。出了山门,便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车前坐着流月。
凤红鸾对着玉痕挑眉:“若是马车的话,最快也要三日到达凤阳城。你不怕凤阳城有变?君紫钰若是反过来夺回了凤阳城,你这些部署,便功亏一篑了。”
“攻人先攻心!三日之后,才好和君紫钰谈判。”玉痕上了车,伸手拉凤红鸾也上了车,笑道:“你以为我西凉五十大军之外,便再没有设防了?”
“若论算计,天下你称第二,无人敢言第一!”凤红鸾上了车,吐出一句评价。
“若是我真第一的话,便不用担心了!”玉痕不置可否。落下帘幕前,向着云族的方向看了一眼。
声音虽轻,但是还被凤红鸾听了个一清二楚。她也抬眼向着云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如水的眸子涌上一抹不明的神色,须臾,遮下眼帘,沉默不语。
流月一挥马鞭,马车缓缓走了起来。不出片刻便离开了普陀寺,向着凤阳城方向而去。
大概是得了玉痕的吩咐,所以流月赶的马车并不快。
车厢很宽敞,车厢内锦绣被褥,一应用具应有尽有。华丽又不张扬,凭的流畅着一种令人安心舒服的气息。
凤红鸾上了马车,便半靠着软枕随意的躺在那里。一头青丝柔顺的斜披而下,遮住了半张清淡的小脸,眉眼不再是那种清清冷冷,而是浓意着安静静谧的气息。
玉痕坐在凤红鸾的对面,同凤红鸾一样靠着软枕随意半躺着。青丝如墨,头上的墨玉簪子散发着柔和的光熏。整个人也透着一种雍容柔和。
马车稳稳而走,车轱辘压着地面有规律的清响。两个人谁也再未言语。
流月坐在车前竖着耳朵听车内的动静。听了半响,也没听到车内再传出声音,想着主子也真是的。趁此机会还不赶快和红鸾公主培养感情。若是事情有变的话,主子这么些辛苦布置,岂不都白费了。
又听了半响,还没传来声音,流月心中抑郁。主子就是太君子了。在他看来生米煮成熟饭最保险。不过也就是敢想想,他可不敢向主子提议生米煮成熟饭。凭借主子之能。天下女子趋之若笃,还能打动不了红鸾公主的芳心?
出了郁郁葱葱的落环山。玉痕清润开口:“何不趁此机会引导修习内力?你的招式适合近身打斗,搏众家之长,却没有一定之方圆。若是遇上云族掌刑堂四大护法长老,还是会吃亏的。”
凤红鸾抬眼看着玉痕:“如何修习?”这也正是她刚刚在琢磨的事儿。
“早先天音大师不是送了你一本经书?何不拿出来看看。”玉痕淡淡一笑,缓缓开口。
凤红鸾蹙眉,想起救了君紫钰离开青山寺那日智缘大师和天音大师的确给了她一瓶大还丹和一本经书。挑眉斜睨着玉痕:“真怀疑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我知道不过是偶然而已。”玉痕墨玉的眸子轻闪了一下。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日凤红鸾寒毒发作昏迷,他给她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看到的。
凤红鸾怀疑的瞟了一眼玉痕,伸手入怀将那本经书取了出来。
“据说几百年前有三大武功秘籍称霸天下。分别是锦绣乾坤、一指江山、凤缘天下。”玉痕目光定在凤红鸾手中的本子上,缓缓开口:“而你手中的便是凤缘天下。”
凤红鸾一怔。她也知道这三大武功秘籍。据说这三大武功秘籍都失传了。伸手抖了抖手中的很薄的册子:“这就是凤缘天下?”
“嗯!我没猜错,应该是的。”玉痕点点头。
凤红鸾挑眉,什么叫做没猜错?
玉痕淡淡一笑,目光定在凤红鸾手中经书的侧面上,缓缓开口:“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玉痕话音未落,凤红鸾早已经将里面的经书打开。从内测夹层里取出一块薄薄的绢布。上次她打开一次,只是看了一眼,那里面有一半的英语一半的梵语所写,梵语她自然不懂,便将她放回去了。
“你可识得梵语?”凤红鸾将手中的娟帕递给玉痕。
玉痕拿过娟帕一看,顿时一怔,看到和梵语夹在一起的英文字母蹙眉,如玉的指尖扫过那些字:“就算是我知道梵语,这些字迹你可认识?”
原来留下这个绢布的人也是和她这般闯入异世的么?看来那人是留了一手。凤红鸾嘴角微勾:“自然认识!”
玉痕再次一怔,抬头看着凤红鸾。见她不像是说笑。墨玉的眸子闪过一丝什么,笑道:“怕是这天下间如今也就你能看得懂凤女帝所留之书。这个东西和你有缘,怪不得智缘大师会交给你。”
凤红鸾沉默不语。智缘那双通透的眼怕是早就看出她不是这个世间的人。
“我这便说与你听。”玉痕拿着绢布倾身从对面坐到凤红鸾身边,一丝清雅的气息环绕在凤红鸾的周围。如玉的指尖指着绢布上的梵语,温润悦耳的声音解读。
凤红鸾随着玉痕每念一个字与前面的英文串连起来。在脑中快速的吸收着。
玉痕目光偶尔定在凤红鸾认真听着的小脸上,眸中温柔之色加深。直到将最后一个梵语念完,玉痕偏转头轻声问:“可用再读一遍?”
“不用!”凤红鸾摇摇头,无论是她还是这个身体的主人,都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对于凤红鸾不用再读一遍玉痕没有丝毫讶异。她本来就是聪明了。微微侧转了身子,玉痕挪离凤红鸾身边:“三日的路到凤阳城,这三日想来你够用了!”
原来他说三日是因为等着她?凤红鸾抬头看了玉痕一眼,点点头,淡淡开口:“如今这凤缘天下在我手中。那么另外的锦绣乾坤和一指江山呢?”
闻言,玉痕眸底闪过一丝昏暗,很快退去,轻声道:“一指江山偶然机遇被我所得。至于锦绣乾坤……若是猜的不错,在云锦那里。”
听到云锦的名字,凤红鸾心底微颤了一下,秀眉微蹙,声音意味不明:“不知道若论起来,是你的一指江山厉害还是锦绣乾坤厉害?”
“这到没有试过,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试试。”玉痕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凤红鸾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从来没试过?”
玉痕摇摇头:“没有机会!”
凤红鸾不再言语。长长的睫毛低垂落,遮住眼中的神色。
这个身体的主人只关心君紫璃,所以记忆中关于玉痕和云锦的资料有限。来到这个世界利用早前那一段清静日子,她埋头在藏书阁几乎将天下书籍都阅览个遍。发现如此名扬天下的两个人,在外传出来可用的资料实在有限。
只知道玉痕师从袖手樵隐,袖手樵隐是几十年前成名冠绝天下的一代奇才。据说精通天下七大倾世绝技。而外界对于玉痕的评价只是一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就是说玉痕之深,显然莫测。
而云锦则是几百年来云族通天咒的唯一大成之人。通天咒到底有多强大,凤红鸾那日见云锦一人便可控制君紫璃百名隐卫,而又见那日云族两百隐卫在云锦手下一动不能动,更见有人生生在他灵力下烈火焚身。而他还是在灵力屡次受损的情形之下。显然,云锦深浅也未可知……
如果这二人相较量的话,玉痕手中再加上一指江山,云锦手中有锦绣乾坤,何等壮观,实在难以想象。
凤红鸾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期待。仅是那么一丝,便很快的退去,想到了什么,温热的心攸然的冷了起来。
不再看玉痕,凤红鸾看着手中的经书和娟帕。催动内力刚要毁去,忽然想起也许有朝一日如她一般的坠入异世之人,也有可用。将手中的经书拿起,小心的将那娟帕折起重新的放回书页里。揣进了怀里。
做好一切,凤红鸾盘膝而坐,闭上眼睛,双掌调转体内的内力气流,流通四肢百骸。按照凤缘天下功谱,一步步由入门一层层练起。
因为有百年内力辅助,所以凤红鸾每入一层便事半功倍,一掠而过,不出一个时辰,便炼至到第六重。
玉痕凤目一眨不眨的看着凤红鸾,随着她容颜忽幻忽灭,嘴角弧度一直微微弯着。从今以后她便真正的站在一个高度了。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
凤红鸾在这三日彻底进入忘我的境界,即便玉痕和流月停车吃东西,凤红鸾无知无觉一般。不吃不喝。玉痕也不曾打扰。
离凤阳城十里的时候,凤红鸾已经习到了凤缘天下第九重。
剩下的第十重最后一重,凤红鸾到也不急了。第十重她感到困难,不是一日两日之功便可以领会贯通。
闭着眼睛睁开。一双如水的眸子如汇聚了星光。璀璨夺目。
随着她睁开眼睛,整个人似乎如一团玉在燃烧,将整个车厢都照亮了。
“能在三日之间融汇凤缘天下至九重。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玉痕亲眼看着凤红鸾在这三日中脱胎换骨的变化。墨玉的眸子温润含笑。
凤红鸾感觉整个人如置清水中洗礼过了一般,身子轻盈如雪,听到玉痕的话,淡淡一笑:“如今什么时辰了?可是到了凤阳城?”
“嗯!如今响午了。前面十里便是凤阳城!”玉痕点头。
玉痕话音刚落,便听到远处有‘踏踏踏’的马蹄声驶来。蹄声整齐一致,显然是训练有素。而且可以听到金盔战甲的簌簌摩擦声。不下千人,却不见丝毫凌乱,可见是一队骑兵。
凤红鸾见玉痕神色不变。车外流月也未曾传来丝毫动作,显然是西凉军队。
不出片刻,骑兵在马车迎头十丈远处齐齐停住马,只听千人齐刷刷下马,一人恭敬声音传来:“护兵统领李洛,恭迎太子殿下!”
流月勒住马缰,停住马车。
“嗯!”玉痕淡淡应了一声,连车帘子也未曾掀开,吩咐道:“如今凤阳城情况如何?”
虽然玉痕没露面,但是李洛更是恭敬不敢妄动:“回太子殿下,凤阳城一切安好。”
玉痕自然知道这一切安好代表着什么意思。君紫钰倒是挺得住。淡淡开口:“启程!”
“是!”李洛规矩的起身。对着身后一挥手,千人齐齐上马,动作整齐利落不拖泥带水。齐齐一勒马缰,骑兵开路,向着凤阳城而去。
流月一挥马鞭,马车缓缓走了起来。
车内凤红鸾抬眼看玉痕,护军统领可是个不小的职位,玉痕都视若无物。这说明了什么?虽为太子殿下,虽然仅离皇位一步之差。但是在他没登基之前,一切还尚在定论。西凉子息众多,各成帮派。玉痕不是应该礼贤下士拉拢人心,亲自下车以示慰问的么?如今却是高高在上。到是有意思。
迎上凤红鸾疑惑的视线,玉痕淡淡一笑,开口道:“父皇要的就是如此,不亲臣,不近臣。何不做给他看?”
凤红鸾嘴角扯了扯,无语。
自古帝王即便睿智居多,但是更有帝王通病,就是多猜忌。即便那个人是他儿子,再如何惊艳才华,也有恐去夺他的位置。古有案例不胜枚举,就拿大清朝来说。老八败就败在拥护者太多。太亲近那些臣子。岂不是想要那个位置的野心昭然若揭?帝王自然不喜。而老四则是在康熙的眼皮子地下做出一副一心向佛的样子,暗中却是勾结一片。但反而深得康熙之心。
玉痕是深喑此道。太子之位,一直以来二十年至今,怕是都如履薄冰。在西凉群狼环嗣中他能坐到至今,不得不令人佩服。
马车一路走进凤阳城。凤红鸾坐在车中除了听到马蹄声和车轱辘压着地面有节奏的声音外,外面一片沉寂。但是凭着她如今百年内力解封,可以清晰感知方圆十里内外的一切情形。
只觉十里内外,遍地都是人的气息。清清楚楚。
“能探出什么?”玉痕见凤红鸾神色。淡笑开口。
“人!”凤红鸾吐出一个字。
玉痕轻笑。半响,缓缓开口:“通六识,清明目。等到你第十重大成之时,便可以方圆百里所有物事儿都逃不出你的耳了。”凤红鸾嘴角微勾。扬起一抹愉悦。
两个人不再言语。又走了一段路,便再次听到一阵踏踏的马蹄声从左侧方向驶来。也是千人训练有素,但是不同于刚才的那一队骑兵,而是气息清浅,卷来一阵暗沉的气息。这种气息凤红鸾熟悉,正是东璃国皇室隐卫。
而最当前的一人,气息更是令凤红鸾熟悉。龙檀香味随风清淡萦绕进帘幕内。正是君紫钰。
凤红鸾没有丝毫意外。君紫钰等的就是玉痕。如今玉痕一出现,他自然很快便得到消息,自然是要来的。
抬眼看玉痕,玉痕墨玉的眸子随着君紫钰出现,闪过一抹清光。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很快君紫钰便打马来到近前。护军统领带领的千人一见君紫钰出现,立即拉开架势护住玉痕马车左右。转眼间便将马车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君紫钰勒住马缰,看着被西凉骑兵护住的马车。
虽然如今东璃陷入僵局。被西凉夺了凤阳城。但他这几日时间早已经将早先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理顺了个遍。本来就是聪明之人,立时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局。是玉痕给东璃布置的局。
心底有些隐隐明白玉痕的目的。但是不愿去想。
不过这个局摆在这里。他想不就范都不成。
早先的怒和痛沉淀下来。君紫钰一双凤目沉静,端坐在马上,黄袍玉带,威仪不减:“马车内可是玉太子!”
虽然是问话。但是无比肯定。
“原来是东璃君帝。正是玉痕!”玉痕声音清淡如风飘出紧闭的车帘。身子一动未动。车帘也未掀起。
“玉太子好谋略,还棋局,好魄力!”君紫钰如玉的俊颜陇上沉暗。凤目死死盯着马车紧闭的帘幕。听不出是赞是贬。
玉痕淡淡而笑:“君帝通透。玉痕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已。”
真是谦虚!凤红鸾嗤之以鼻的扫了玉痕一眼。
“不知道御妹是否在玉太子马车同来?”君紫钰探了半响也没试探出马车内的气息。丝毫不意外玉痕高深。可是红鸾没有武功,若是在车中自然瞒不过他才对。
“自然在的。”玉痕瞟了凤红鸾一眼。淡淡道。
“可否容见?”如今主导权在玉痕手中,君紫钰袖中的手死死攥着。但也只能客气询问。
“玉痕险险从云族掌刑堂四长老手中救出人。但是红鸾公主受了惊吓。如今刚刚睡熟。君帝忍心打扰?”玉痕睁着眼睛说瞎话。
凤红鸾假装没听见。
君紫钰心底顿时一沉,凤目染上焦虑担忧:“她……她可好?”
“君帝原来是担心红鸾公主的。可是君帝还是狠心将其送去云族,难道君帝不知道云族是何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水深火热,红鸾公主如今有一命回来。君帝是不是该感到庆幸?”玉痕淡淡开口。
身子猛的一震,玉痕的话戮到了君紫钰的痛处,险些从马车坠下。
玉痕最擅长杀人于无形。话语比利剑有时候更甚。
凤红鸾细挑眉梢,目光清淡的看着外面。对于东璃,她已经仁至义尽。只是为了死去的凤红鸾尽了一份心而已。毕竟东璃养育了这个身体的主人。她告诉了君紫钰蓝澈被玉痕带走。虽然没阻截成功,但那只能说明他东璃的防卫还是疏忽。如果若不是全了东璃之意,她断然不会任由太皇太后一杯茶便任其所为送去云族任由云族主处置。
总之,她为东璃所做,已经做了该做的。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别人永远牺牲的。一次,两次,便够了。
而对于死去的凤红鸾,她也已经多出数倍的交待。惩治丞相府那些欺负过凤红鸾的姨娘姐妹。屡次不依不饶的报复君紫璃。后来种种。她完成了凤红鸾没完成的。
所以,以后如何,她对于东璃,对于君紫钰,不会再有丝毫愧疚。因为她毕竟是白浅浅,不是真正的凤红鸾。
她从今以后的路。随心所欲。高兴便做,不高兴便不做。任何人也休想再利用她,为难她。
“玉太子何必拿这些话来伤人。究竟因果如何,君紫钰有如此行为也实属无奈,玉太子比谁都清楚不是么?”君紫钰半响才稳定心神,但眸中的痛苦掩盖不住:“玉太子如此谋略,用局中局将东璃套住。不知道此时是否摊牌?让朕知道你所为何求?”
玉痕沉默不语。
凤红鸾身子一仰,面无表情的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男人的心中,永远是江山比女人重要。君紫钰是如此,蓝澈那小破孩的话里话外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玉痕是否也如此?或者云锦……
云锦……
凤红鸾因为眼前突然幻化出笑的温软无赖的容颜而微微蹙眉。
“玉太子,开门见山如何?”君紫钰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好!”玉痕缓缓吐口。清润的声音如珠玉落地,飘散出车外:“早先父主修书,凤阳城二百里内三洲十郡县割舍给西凉,并让东璃红鸾公主入西凉永远为人质。不知道君帝可有异议?”
“不可能!”君紫钰顿时反驳。沉怒的道:“如果西凉还是如此条件,朕誓必与西凉血战到底。”
凤阳城二百里三洲十郡县正好还包括江云城分水岭。东璃靠西南的两道屏障尽数归了西凉。那么以后西凉想举兵吞并东璃就举兵吞并东璃,东璃如何反抗?自然是不成的。而且要红鸾永久为人质,君紫钰自然不忍。他已经对不起红鸾一次了。如何还能再毁了她?
“既然君帝不同意。玉痕也无法,父主修书言尽于此。玉痕也不敢违背父主之命。”玉痕清雅吐口。依然润如春风。
好一个玉痕!君紫钰心中咬牙含恨:“难道玉太子便不能再让一步?要知道东璃如今虽然势弱。但是若是真和西凉血战的话,即便西凉吞并了我东璃,也是损失惨重。这里面的代价西凉国主和玉太子应该明白才是。蓝雪才是最大收益者。如果云族也想出来分一杯羹的话,收益的可不是西凉一家。没准既东璃之后,第二个便是西凉。”
“玉痕倒是不知道原来君帝也会威胁人了?”玉痕挑眉,凤目透过帘幕凌厉的看向车外君紫钰的方向。
“朕说的是事实。”君紫钰沉声道。
“玉痕做不了主,不过玉痕会上报父主。君帝等父主的修书吧!”玉痕收回视线,对着外面吩咐:“启程!”
“玉太子且慢!”君紫钰一见玉痕要走,再次拦住,双目盯着马车:“不知道西凉国主修书何日能到?玉太子不会是此时回去修书吧?凭借玉太子之能之谋,又如何能料不到朕决计不会答应。”“呵,君帝倒是看透玉痕了!”玉痕嘴角勾起一抹凉寒轻笑。笑意不明:“不错,玉痕的确已经给父主修书了。不过父主修书要明日才到。今日君帝便再耐心等候一日吧!”
“明日午时,三十里外风波亭,如何?”君紫钰沉声开口。
“好!”玉痕淡淡吐口。玉痕话落,君紫钰一勒马缰,骏马向左侧行出十米,闪开了挡住的去路。
随着君紫钰的动作,东璃千名皇室隐卫齐刷刷打马紧随君紫钰身后闪开了拦住的道路。
护军统领一见太子殿下没再指示,又见君紫钰让开了路。立即一挥手,千名骑兵开路,齐齐打马护卫着玉痕的车辆向着凤阳城而去。
流月瞥眼看了君紫钰一眼。一扬马鞭,马车稳稳的走了起来。
马车侧身走过君紫钰身边,君紫钰闻到了一丝清雅熟悉的桂花香,正是他经常闻到的凤红鸾身上的。他一颗刚才不信玉痕的话悬着的心才放下。
只要她没事儿就好。如今在玉痕手中知道她安然无恙,总好过在云族不知道她情况来的要好。如今他只有坐等着西凉国主的修书了。看明日风波亭,等待他和东璃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他有一种感觉。就是肯定和红鸾脱不开关系。玉痕不会放弃红鸾。
直直目送玉痕的马车在千名骑兵的护卫下进了凤阳城,君紫钰才调转马头,扬鞭打马回到了暂时驻扎的营地。千名隐卫紧随其后。
马车内凤红鸾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玉痕也不言语。车内流淌着静谧的气息,二人呼吸清浅,几不可闻。外面护卫的千名骑兵更是人人屏息,大气也不敢喘。可见玉痕在西凉国的地位。
进了凤阳城,没有感受到一个城池被侵占该有的沉重透不过气的讯息。依稀还可以听到有人声走动小声的说话声。感觉气息粗重,普通人无疑。
进了城走了一段路一直如此。
凤红鸾闭着眼睛睁开,伸手挑开帘幕一角向外看去。只见城内门户大多数门户紧闭。只有少有的门户依然开门营业,令人稀奇的是依然有不少人在街上行走往来。自然有士兵,也有东璃和西凉的普通人,大多数都是做商人打扮。
没有半丝扰民状态,更不见小日本侵犯中国南京大屠杀情形。不得不佩服西凉治军有方。转头看玉痕:“西凉真是想谋其大!”
玉痕借着凤红鸾挑开的帘幕向外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都是定律。总有一日,总会打破这世间平衡,西凉不等着被灭,便只有筹谋变强。”
“江山于你来说……很是在意?”凤红鸾斜挑眉梢。
“生于皇室之人,没有选择余地。位置摆在这里,失了这些,便如将命送至他人之手。即便不在意,也是输不起。”玉痕语意中夹杂着多种情绪,但是不细听。依然还是那清清淡淡的。
凤红鸾了然。
身处玉痕这个位置,二十年来各种辛苦怕是只有自己知道。如果他是一个庸碌之人,早被他人食指裹覆。如果没有才华,西凉国主断然不会允许他坐太子高位二十多年。群狼环嗣中谋得一席之位,上又有西凉国主处处监视。都说什么环境养育什么人。玉痕能有今日如此精于算计,超常谋略,也可以理解。
马车在凤阳城城主府邸缓缓停了下来。
护军统领翻身下马,躬身走到车前:“微臣恭迎太子殿下!”
“嗯!”玉痕伸手挑开帘幕,微探出头看了一眼,缓步下了车。亲自打着帘幕,对着凤红鸾温软润声道:“到了,可以下车了!”
随着玉痕的举动,护军统领大惊。眼珠子几乎都快惊掉了。何时曾见过太子殿下亲自打着帘子?而且这次见到的太子殿下虽然也是高高在上,但是他就感觉太子殿下不同了,周身都是温暖的气息流散。虽然一样的看不透彻,但这样的太子殿下还是少见。不,是几乎从来就没有见过。
见到护军统领惊的掉了下巴的样子。流月撇撇嘴,主子从遇到红鸾公主之后,惊人之事不胜枚举。这是最轻最不当事儿的。以后入了西凉国,足够所有人都惊掉眼珠子的了。
凤红鸾倒是不以为意,习以为然。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男人本来就该绅士风度,玉痕更应该是个中翘楚才对。面色清淡的看了一眼护军统领,将手交给了玉痕。
握住柔荑,玉痕轻轻用力,将凤红鸾拉出了马车,一手挡住车顶的篷木,柔声道:“小心!”
凤红鸾点点头,抬眼看凤阳城城守府邸,简直比丞相府还气派。
这也就是西凉为什么在短短一夜之间便攻陷了凤阳城的主要原因。真是山高皇帝远。端看这城守府邸的气派。镇守这凤阳城的城主就该大卸八块。
“太子皇兄何时怜香惜玉了?原来有佳人陪伴,怪不得太子皇兄本来一日的路生生走了三日半。太子皇兄真是好福气!”凤红鸾正在打量城主府的空挡,一个极其清润好听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