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维扬早早的便起床离开了,清晨开机时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医院打来的,他担心安琪会出什么事儿。
他并没有打扰展颜,离去前,只是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只是,他并不知道,展颜几乎一夜未眠,她胸口痛的厉害,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她撑着起身来到窗前,嵌开窗帘的一条缝隙,看到季维扬的墨绿色路虎车渐渐驶离,最后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她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苦笑,他终究还是放不下陆安琪的。
吼间一阵疼痛,她又猛烈的咳了起来,不停的咳震得心口发疼,她痛苦的蹲坐在地板上,双手紧捂住心口,泪渐渐的模糊了双眼,然后,大颗的泪珠滴落在鎏金色地板上,晕开一片旒。
展颜吃了很多的止疼药,才有些力气起身,连早饭都没有吃,直接去了医院。
她来到医院,正赶上杜小莫下晚班,她说什么都要陪着展颜一起,展颜说心口痛,所以挂了内科的专家门诊。
“今儿内科专家门诊是赵副院长值班,她可是国内心脑血管的专家。”杜小莫将挂号牌递给展颜女。
“嗯。”展颜淡淡一笑,握着病例的手掌却突然收紧,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许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杜小莫温声安慰道,“别担心,最多就是个感冒并发症。”
赵副院长见到展颜十分热络,毕竟曾经一起共事过,她对展颜十分欣赏,后来听说她离开了医院,还有些惋惜。
“这种情况多久了?”
“大概两个月左右,起初只是发烧,后期才有心痛心悸的症状。”展颜如实回道。
“这么久了才来医院检查,你也真够大意的。”
“赵院长,展颜这是什么病啊?”杜小莫插话道。
“现在还不好说,要检查了才知道。”赵副院长开了心电图和彩超的单子让她们先去检查。
而化验结果出来的时候,展颜和杜小莫都懵了。她们是学医的,自然看得懂检验报告。流感病毒引发的心肌炎,转化为心肌坏死,这种病,无异于绝症。
“怎,怎么会这样呢?一定是弄错了!”杜小莫几乎不敢置信。
赵副院长拿着检查报告,也是一副无奈状。“展颜,你是医生,你难道不知道重感冒是有可能诱发心肌炎的吗?何况,你的体质本来就虚弱,更应该注意。你居然还拖了这么久才来就医?”
展颜一直低头不语,从检验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她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指尖都苍白的没了血色。她从未想过,她的一生竟然会如此短暂,才二十四而已,就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
“赵院长,你一定有办法医治展颜的对不对?你给我们想想办法,展颜才二十出头,她还那么年轻……”杜小莫止不住落下眼泪。这个结果,无异于晴天霹雳,如何能让人接受。
赵副院长摇头叹息,“除非做心脏移植手术。先办理住院手续吧,我会尽快拟定一套治疗方案的。”
此时,展颜终于抬起了头,苍白精致的容颜,出奇的平静淡定,“我还能活多久?”
赵副院长微顿了下,然后说道,“保守估计三个月。”
展颜默默的点头,依旧没什么情绪波澜。三个月,好短暂啊,短暂到几乎弹指而过,她甚至连告别都来不及。
她起身离开,茫然的走在空旷的走廊上,杜小莫紧跟在她身后,却不敢出声打扰。她知道,展颜一定很难过,这样的结果,连她都无法接受,更别说是展颜了。
然而,眼看着展颜就要走出医院,杜小莫终于急了,她上前一把扯住她,质问道,“展颜,你还想去哪儿?”
展颜一双明眸挣得大大的,眸中却一片空洞,她目光迟缓的落在杜小莫身上,出口的声音微微发颤,“小莫,我想回家。”
“你还回什么家,展颜,你现在要做的是马上住院接受治疗!”杜小莫的音量不自觉的拔高。
展颜摇了摇头,步履不稳的后退了两步,“不,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杜小莫是真的急了,上前一把扯住她,“什么叫没那个必要!心肌坏死又不是绝症,只要做了心脏移植手术你就会好起来的。你必须马上跟我回去,我们去住院,我们接受治疗。”
展颜用力甩开她的手,她深深的看着杜小莫,终于哭了出来,“小莫,我们是学医的,所以,我们不能欺骗自己,心脏必须**移植,捐赠者几乎为零。何况,就算幸运的找到了一颗心脏,手术成功率多低,你也不是不清楚,即便手术成功了,后期还要面临排斥反应和各种并发症。小莫,我已经被宣判死刑了,你懂吗?我不想自欺欺人。”
“展颜。”杜小莫哽咽着,将抱住了她单薄的身体,“展颜,别放弃,求求你别放弃,好不好?只要你不放弃,至少我们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如果连你都放弃了,那我们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展颜紧咬着唇,任由泪水无声的流淌。“小莫,我不想将仅剩的三个月时间浪费在医院里,那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杜小莫擦干了眼泪,终于做了妥协,“好,你可以不住在医院里,但是,我们必须办理住院手续,你一定要接受治疗。至少,可以活的久一点,哪怕多一天也好。”
展颜办理了入院手续,并接受了初步治疗,输液之后,她却坚持回家,对此,赵副院长坚决反对,因为展颜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弄不会就会发生休克,导致死亡。而展颜却十分固执,完全不听劝。
杜小莫开车将她送回家,并一再的叮嘱她别忘了吃药。“展颜,你生病的事,真不打算告诉你爸吗?”
“嗯。”展颜点头,“他身体不好,我不想他因为我难过。”
“那季维扬呢?”杜小莫又追问。
展颜苦笑着摇了摇头,回道,“他也没有必要知道了。”
杜小莫有些恼火,“展颜,你打算隐瞒他们多久?又能瞒多久?若真到了那一天……”她声音哽咽了,不忍再说下去。而展颜手臂支撑在车窗上,目光茫然的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唇角边含着一丝微苦的笑,“如果可以,就瞒一辈子吧。”
真到了要死的时候,她会提前办一张出国证明。她会让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活着,只是生活在国外,过的很好,哪怕能活在他们心里也是好的。
经过百货商场的时候,展颜突然让杜小莫停车。
“小莫,陪我逛逛商场吧,我好久都没逛过商场了。”
“改天再说吧,展颜,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杜小莫一口回绝。
展颜的情绪有淡淡的失落,然后平静的说道,“小莫,改天,我怕我再没有机会了。”
她说的十分平静,语气都无波无澜的,好像只是随口说着今天的天气,而杜小莫顿时眼圈儿就红了,她调转方向盘,将车停入商场的地下车库中。
对于这家商场,展颜并不觉得陌生,以前,她和杜小莫就是在这里给小颜挑选衣服和玩具,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去天堂陪伴小颜了。其实,这样也好,她的小颜就不再寂寞。
展颜站在儿童专区发呆,手臂搭在木质的婴儿床上,随意的摇晃着。杜小莫躲在一旁,只能偷偷的拭泪。
“小莫,我们去楼上转转吧。”展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哦,好。”杜小莫背对着她,快速的抹掉脸颊上的泪,但眼圈儿依旧是红的。而展颜装作看不见,淡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向楼上男装区走去。
展颜还是第一次买这么多东西,她给父亲买了几套衬衫,还有深灰色的中山装,又给自己买了条连衣裙,雪白的颜色,没有一丝杂色。
她站在试衣镜前,贴身的连衣裙衬托出优美的曲线,她转身看向杜小莫,笑着询问,“好看吗?”
“不好看,换这条红色的试试。”杜小莫将一条艳丽的红裙塞入她手中。她们是学医的,一向没什么忌讳,而此刻,杜小莫就是觉得白色的衣服不吉利。虽然,展颜穿上真的很美,可是,那种飘然的感觉,让杜小莫觉得,她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蝶,即将飞离人间。
展颜并没有试穿那件红色的长裙,而是让服务员将两条裙子都包起来。红色的长裙,她要送给小莫,白色的留给自己,她是打算穿着这条裙子去见小颜的。白色是世间最纯净的颜色,干干净净的来,清清白白的走,展颜觉得这样很好。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准备离开商场,而展颜却在一楼特卖区看到了热卖的羊绒毛线,她下意识的停住脚步,选了些浅灰色的毛线让服务员包起来。
杜小莫不用问也知道她是买给季维扬的。“现在谁还织毛衣啊,土死了。再说,你又不会。”杜小莫一头冷水浇下来,其实,她是怕展颜劳累,心脏方面的疾病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展颜淡淡的笑,也不恼,“不会可以学啊。”三个月的时间,学着织一件毛衣,应该足够了吧。
杜小莫开车将展颜送回家,魏景年热络的留她吃饭,而杜小莫却婉拒了,她现在只想回家大哭一场,她忍得太难受了,她真不知道,展颜是如何做到这般坦然的面对生死。
杜小莫离开后,展颜从袋子里将买给父亲的衬衫和中山装一一取出。“爸,我今天逛街买了些衣服给您,您看看喜不喜欢?”
魏景年慈爱的笑,“我很少出门,最多就是去老年活动中心和几个老战友下棋聊天,你买这么多衣服,我都能穿到死了。”
魏景年随口的一个‘死’字,却让展颜湿了眼眶,她蹲在父亲身前,将头轻靠在他臂腕,“爸,您不会死的,您会长命百岁。”
魏景年慈祥的抚摸着她的头,“傻丫头,人哪儿有不死的啊。”
是啊,人哪有不死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展颜强忍着,让眼泪倒流回去,唇角扬起苦涩的笑。
“爸,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天气凉了,您多注意身体。”展颜将厚重柔软的毛毯盖在魏景年的腿上。并嘱咐他要按时吃药,及时去医院复查,还交代了一些日常的细节,让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
魏景年一直含笑倾听,最后开口回了句,“今儿是怎么了,像个小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的,你说这么多,我哪儿记得住,以后慢慢提醒我就是了。”
展颜紧抿着唇,唇角却倔强的扬着笑意,尽量不让魏景年看出端倪。
以后?她只怕再也没有以后了。她是不孝的女儿,连给父亲养老送终都做不到。
静谧的夜。
展颜独自坐在窗前,笨拙的织毛衣,左手边放着一本针织教程书,她边看边织,可受过伤害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总是不停的跳套,简直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而展颜却极有耐心,织的不好就拆掉重新再来,如此反复,总算织的像点样子了。
展颜不尽在想,如果糟糕透顶的人生也可以抹掉重新来过,那该有多好啊。
织了几个小时的毛衣,展颜觉得眼睛都酸痛了,她放下针脚,掌心轻轻的抚摸着织好的一小段袖口,毛茸茸的线球,质地十分温暖柔软。浅灰的颜色,带着一点淡淡的忧郁。展颜觉得,这样的颜色,像极了季维扬的性格,深邃忧郁,却又致命的诱.人,让人完全的看不懂他,却又不受控制的为他沦陷。
放在一旁手机在暗夜之中闪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息,来自季维扬,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的几个字:颜颜,我在你家楼下。
展颜挑开窗帘一角,果真见到季维扬招摇的路虎车停在楼下。几乎是不加迟疑的,展颜穿着睡衣就向外走去,没有一次,她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扑入他怀抱。
“维扬!”她像鸟儿一样张开双臂扑入他胸膛,柔软的身体与他紧抿的贴合着,“想你的时候,你就出现了,真好。”“傻瓜。”季维扬笑着低喃,对于展颜的热情,他根本无法拒绝。他压低了头,唇便压上她柔软的唇瓣。展颜却羞涩的推拒。
“不行,不能在这里……”未等她说完,季维扬已经抱起她,迫不及待的塞入车内。
墨绿色路虎车穿透夜色,扬长而去。
回到山顶别墅,季维扬甚至来不及将展颜抱入卧室,而是直接将她压在了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忘情而激烈的拥吻。
展颜温顺的承受着他的狂野,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微颤着解开他胸口的衬衫,纽扣一颗接着一颗散落,露出他结实而精壮的胸膛,微凉的小手小心翼翼的触摸上他古铜色的肌肤。
季维扬稍稍放过了她的唇,温热的手掌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邪魅轻笑,“想要?”
展颜苍白的小脸瞬间羞得通红,像秋天的苹果一样诱.人,季维扬心念一动,低头在她红红的脸颊上便啃了一口。“帮我脱。”
他牵着她的小手来到腰间,展颜羞涩的解着他腰间皮带,屋内的空气都逐渐升温,弥散着暧昧的气息。
而正是此时,季维扬的手机突然响起起来,打破了一室旖旎。
展颜不知道电.话的那一端都说了什么,她只见到季维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所有的欲.火在一瞬间泯灭。他坐在沙发一侧,将胸口散开的衬衫纽扣一颗颗重新扣好,然后拎起了一旁的外套。
“安琪犯病了,在医院里大闹,我去看一下,很快回来。”
他说罢便向外走,而展颜突然起身,从身后将他紧紧的抱住。她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着,苍白的小脸埋在他脊背中,泪水打湿了他背上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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