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晌午,晏箐姗等人如常拆招演练,碧落也在其中,师尊所授入门三十二式也因此渐为融会贯通。
当夜与林锋一战可谓惨败,现下想起仍心有余悸。击败他们八人,林锋只用十招,其中六守四攻。
依林锋所言,此举是为教他众人适应高手压力,七宗大比时上场弟子武功再高,也不能有林锋二十年江湖历练所得的阅历与气势,经历过大海滔天浪潮洗礼,又怎会惧怕溪中所泛水花?
事实也同林锋所言无二,如今他们已大多习惯面对林锋时的压力,纵心中稍存畏惧,也不过是出自他手上凌厉剑法,倒也无伤大雅。
曦若与碧落已拆解了一百七八十招,因二人打赌,谁输了便要将一半晚饭输给对方,故在此时体力精神皆消耗巨大之时,依旧全神贯注。
他二人拆招正酣,余光仿佛扫到两个人影,原是林锋扶着上官月慢慢走来。
林锋轻声道:“碧落这孩子当真聪慧,不过几月的工夫,入门三十二式已可勉强一观了。”
上官月轻轻一笑:“古人云:名师出高徒。他师父可是中原武林盟主,剑术首屈一指的林大侠,倘是他剑法不容一观,可是十分的说不过去呐。”
林锋闻得妻子夸奖,心内也不由欢喜:“那是自然。林某走南闯北立足江湖,靠得就是这一手精绝的剑术!”
上官月佯怒轻打了丈夫两下:“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是讨人厌得紧!”
林锋轻笑两声:“你看,碧落终究还是嫩了些,那招飞熊入梦后面倘接上一招直钩钓龙,曦若那小子岂不是输了?可他偏要用凤鸣岐山的第七种变招,倒给了曦若可乘之机。”
他正说着,忽见曦若手起一招龙翔九天,觑着碧落左肋空门而去。
碧落见他出剑竟不避不闪抬手出剑,直往曦若小臂点去。
林锋笑道:“这招青出于蓝用得妙,倘曦若不避不挡便要输了。”
话音未落便见曦若手腕连转,一招伏龙天翔连守带攻,不但破去碧落青出于蓝,还将木剑甩向碧落剑腰。
碧落剑腰受力,木剑立时向后飞起,曦若见状扳肩缩臂挺剑便刺。
他二人相距不过三尺来远,木剑霎时便点在碧落前心:“师叔祖,今次输我半……”
他上下唇方微微一收,“碗”字未及出口,却听碧落笑道:“同归于尽也算我输么?”
曦若低头看时,却见碧落手中木剑亦点在自己前心。
他正待开口,却听林锋道:“曦若,适才你若在击开碧落木剑后平挥一剑,碧落背车剑也不会得手;碧落,倘在飞熊入梦后接上一招直钩钓龙,直点曦若下颌也能得胜。”
“只因你们二人临敌经验不足,故失了致胜良机,日后还需勤加练习才是。”
上官月笑道:“两个小家伙皆有长进,今夜带你们出去庆贺。”
碧落二人闻言面露喜色连声称谢。
当夜众人在城中一间酒楼雅间坐下,选了几样东洲名菜,林锋眉头微皱似觉不妥,上官月见丈夫如此作态心中难免生疑,口中压低音声道:“锋哥,何故如此?”
林锋嘴唇微动几下,音声便传入了上官月耳中——竟是用上了传音入密的法门。
她闻得丈夫话语,只微微眨眼却不做声响,似心内有所提防。
又待片刻工夫,只见一群小二各端菜肴鱼贯而入,那群人个个腰身笔直足快手稳,动作说不上的麻利,虽上齐了菜肴却在众人身后负手站定。
却听林锋道:“说罢,哪个派你们来的?”
他“说”字方出,眼底内敛神光霎时锐利起来,飞天剑宗一众弟子心中齐道了声“糟了”。
从初见时两股战战至后来心有余悸,曾师叔这眼神他几人已领教了许久。
林锋见那一众不做言语霎时奔逃,身形涌动间立时将一人拦下,只见他左臂一抬随手便往一人脖颈握去。
那人脖颈一缩双手抱头屈膝一蹲,恰避开林锋左手。
怎料林锋左手起处右膝立时随之上提,那人蹲身正将下颌送在了林锋膝边。
只闻“嘎嘣”一声脆响,下颌已教林锋一膝撞脱了关节。
林锋随手封了那人几处穴道,口中冷冷道:“如此长的衣袖,你便就不怕脏了客人的好菜?”
说话间他撕开那人紧扎的袖口,众人凝目一望,只见那人腕上带着袖箭,袖内也缀满了十字飞镖。
张谆起身道:“师叔祖,何不给他装上关节,好好盘问一番?”
林锋却将手一摆道:“装回关节只怕他立时便要咬碎口中毒药,待回去砸碎了牙齿慢慢审问便是。”
言罢提起那人起身欲走,却听那人口中含糊吼道:“口楼!”
“暗语?!”林锋心头一惊采薇剑已由鞘中抽出。
紧接便见屋顶四裂,六条人影空中跃下,锋利短刀直刺林锋咽喉。
林锋抬手三剑将三人手腕斩断,身侧张谆亦出手将一人咽喉刺穿,一人教陈天旖、萧仙儿二人联手擒下,最后一人见状,挥臂将短刀向林锋甩出,身形拔地而起便欲逃之夭夭。
怎奈林锋身法迅捷如电,他身形方起已教拽了腰带狠狠摔在地上,一时间满眼金星耳中嗡嗡乱响,未待他挫动嚼牙,林锋已卸开了下颌关节连封七八处穴道,只得躺在地上涎水直流。
张谆俯身掀开四人蒙面黑巾,却见那四个刺客口中溢出黑血,已毒发身亡。
“走吧,刺客一击失手会再寻良机,今日断不会再来。”说着,林锋扶起上官月率先向门外走去。
回去路上,碧落终是压不住好奇:“师父,您如何知晓那些人是刺客的?”
林锋道:“大凡习武之人走路步履轻盈,腰身笔直这是其一;那群人走路时脚步声极低,常人难以听到,这是其二;上楼台阶共有二十阶,那群人上来只用了三步,盘中却没有半点汤汁撒出,若非长久习武腕力极强之人方能作到这是其三;衣袖盖过手背只露出五指的小二本就可疑。”
“最重要的是,那么大一间酒楼,却无已个客人都没有,这场戏作得实在太假。”林锋嗤之以鼻。
“师父,您又缘何知晓那些刺客今日不会再来?”
林锋闻言不由一怔,转而微微笑道:“师父当年同他们一般误入歧途。人之本初其性为善,从来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哪怕是大奸大恶之徒,只要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相信无人人会再走上那条罪恶滔天的邪路。”
顿了顿,他又蓦地正色起来:“碧落,本派门规十戒你可还记得?背一遍我听。”
“是,师父。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次戒恃强凌弱、滥伤无辜;三戒荒淫好色、调戏妇女;四戒同门妒忌、同袍相残;五戒见利忘义、擅取不义之财;六戒狂傲自大、目中无人;七戒无德妄语、得罪同道;八戒谗毁贤良、露才扬己;九戒不忠不孝、不仁不信,十戒遇人不淑、交友不慎。此我无忧派十戒。”
林锋点头道:“好孩子,今日为师再添上一条第十一戒——剑无仁义,心弃悲悯。这十一条戒律一百一十二字你当时常铭记在心不得有违。”
碧落虽然年幼,此时也感师尊言语之中的莫大期盼,口中严肃道:“弟子谨遵师命。”
待一行人回了飞天剑宗,将两个刺客五花大绑捆在树上,又钩出了牙上毒药,这才给二人装好下颌关节,解开受封穴道。
林锋随手撕开两人前襟,却见一人胸前纹猫一人胸前纹鼠。
张谆见了二人纹身眉头不由皱起,口中喃喃道:“东洲七隐?”
上官月撇嘴道:“又是山堂又是七隐,东洲武林还当真是乱得紧。不是说七大山堂统领东洲武林么?怎地又冒出来个七隐,怎么,要分庭抗礼不成?”
张谆尴尬一笑:“七大山堂统领东洲武林属实不假,东洲七大隐派效忠天子从来不涉武林争端,如今天子式微群雄割据,七大隐派纷纷自立,当年奉旨行事的大内高手,如今已成了奉金杀人的刺客。”
“奉金杀人的只是杀手,刺客?他们还差得远。”林锋一面嗤之以鼻,一面将手掌贴在二人丹田上。
两杀手只觉内息一滞,旋即周身内力霎时涌入正经、奇脉,一时间周身各处胀痛难当,似要从中炸裂也似。
那胀痛之感来也疾去也疾,只在瞬息间便随内力一同消散无踪,一时心内大为惊惧。
旋即见林锋双掌轻抚,绳索立时断开散落在地。
张谆道:“师叔祖,怎地又要放了他们?”
林锋道:“从他们嘴里问不出甚么东西,我已将他们内力散于经脉之中,日后也不能为恶。现下敌暗我明,一切小心为上便是了。”
言罢他又转头对两个刺客道:“你们两个听好,今后便在飞天剑宗做两个杂役,如有歹心——”
林锋将刺客体内的涤心净体功内力微微一转,二人便觉胀痛之感由打心肺传来,一时竟浑身冷汗跌倒在地。
“咔——”
“在下顷刻间便可取了你们性命。”
有道是:好死不如歹活。他略施手段便将两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兼半空中骤过一道闪电,又为他本无表情面上添了几分狠戾,只得满口答应下来。
闪电划过暴雨顷刻便至,茫茫雨幕一如当年青阳草原上刮起的白毛风,谁知这一场风雨却又引出一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