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三娘看到空青脸上的倦意,将好奇心又压回了心里。
空青出了房门,放下了苇杆编成的帘子。
岑三娘也累了,倒上床不一会儿就睡得熟了。
空青听到里间渐渐没有声音,轻轻走到门口,将帘子掀开一道缝,怔怔的看着床上睡熟的岑三娘,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他放下帘子,走到外间墙角处抽出一块木板,从里面拿出一柄剑来。他的手指在吞口处微微用力,剑发出一声轻吟,自鞘中跳了出来。空青爱惜的还剑入鞘,抱着剑躺在竹榻上阖上了眼睛。
岑三娘一觉睡醒,看到屋缝间的阳光照出缕缕光柱。她下了床,掀起帘子看到空青躺在竹榻上睡着了。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居高临下打量着空青。
好像这是她第一次把他看仔细了。滕王的长相能用英俊来形容,他身上自然溢出的清贵之气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离开滕王,岑三娘这才发现空青其实长得也不赖。他有着很漂亮的眉,像柳叶般挺直精神,斜斜的插入鬓角。她的目光下移,落在空青腰间悬着的一只荷包上。
她相信他,就因为这只荷包。
岑三娘伸手去摸那只荷包。
手腕被突然攥住,一股力量拉扯着她将她摔倒在竹榻上。她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光,岑三娘吓得叫出了声。
空青已站在她面前,手里的剑出了鞘,剑尖对着她。
发现是她,空青收了剑:“抱歉,没伤着你吧?”
岑三娘摇摇头。
“饿了吧?我去煮饭。”空青将剑放在木桌上,走了出去。
岑三娘坐起身,拍了拍胸口:“反应这么大,吓死我了。”她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挽着袖子:“我来帮你。”
空青从屋后抱来一堆柴禾,利索的升起了火。
岑三娘很自觉的没和他抢,挎上竹篮,装了碗筷,拎了锅拿到水边去洗。包袱里的衣衫估计是临时准备的,偏大。衣袖可以挽起,裙子系成了高腰,仍拖在了地上。她没有在意,一手提着裙角就朝水边走。
“等等。”空青叫住了她。
他走过去瞧了瞧,伸手从靴子里摸了把匕首蹲在了岑三娘身前:“事先没想到准备你的衣裳,委屈你了。”
岑三娘知道他的意思,想撕下一截裙摆,免得裙子过长。她站着没动,觉得这办法挺不错的。
空青捏着裙角割了个口子,用力一撕。
哗啦一声,裙子没有像预料中那样顺着裙角撕下一圈,居然一下子朝上面的方向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雪白的小腿。
空青瞧着眼前白生生的腿,顿时呆了。
岑三娘下意识的后退,发现他还愣愣的抓着裙角,尴尬的伸手推他:“松手啊!”
空青如梦初醒,松开手,头迅速的扭向一旁:“对不起。”
岑三娘哭笑不得的看着撕破的裙子,只得放下篮子和锅,回了里屋。
昨晚换下的衣裙沾满了污泥,实在不能穿了。包袱里还有几套男式衣衫。深衣宽大,一看就是比着空青的身材做的。岑三娘只好选了身男式短褐换了。上衣下裳,裤子肥大。她系好腰带,细心的将裤脚挽了好几圈。
等她收拾好再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歪脖子槐树下锅已支在了灶上,烧起了火。空青不在。
岑三娘走过去揭开锅盖看了眼。她只会用电饭煲,来了之后也轮不到她进厨房。这种铁锅焖饭难度实在太大,她盖上了锅盖,坐到旁边的树疙瘩上等。
隔了好一阵才看到空青回来,手里拎了枝洗净的莲藕。
岑三娘终于觉得有活干了,伸手去接:“我来切,晚上炒莲藕吃。”
“你歇着。”空青拒绝了她。
“我真的会切。”岑三娘觉得自己还是能干点活的。
“好吧。”空青愣了愣拿着莲藕进了屋,从墙上摘了只竹簸箕放桌上。
岑三娘屁颠屁颠的跟进去,兴致勃勃的伸手:“菜刀给我。”
空青刷的抽出了长剑。
岑三娘傻傻的看着他手里的剑,眨了眨眼睛,让贤:“你来吧。”
空青紧抿的唇角流泄出一丝笑意,将莲藕往空中一抛,剑光闪烁……雪白的藕片下雨似的落进了簸箕里。
岑三娘张大了嘴巴,崇拜极了:“厉害!”
空青脸上飞过一抹红晕,端起簸箕出去:“要在这里住些日子。明日我去湖边镇子采买一些东西。”
日头偏西的时候,饭菜上了桌。焖好的米饭,素炒的藕片,还有一盘腌制的小鱼。两人累了一晚,饿得狠了,将饭菜一扫而空。
太阳沉到了湖面下,晚霞漫天。缓过劲之后,岑三娘坐在檐下的树疙瘩上看空青往几只小竹篓里装剩下的饭团。
“放一晚上,明天会捉到鱼虾。”空青解释。
岑三娘把下巴搁在手臂上歪着脑袋专心的看着他。
空青终于受不了她的灼灼目光,低下头道:“等到了长安安顿下来,过得一年半载,我就送你回家。”
“过一年半载,滕王就不会找我了吗?空青,你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带我离开?”岑三娘好奇的问道。
“我不会害你。”空青装好竹篓起身朝水边走去。
“我知道。”岑三娘盯着他的背影,笑吟吟的说道,“你会是我外祖父的人吗?”
空青猛然回头。
岑三娘下巴朝他腰际点了点:“母亲留给我一枝金银团花蛾儿分心。你荷包上绣的图案和那枝钗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花朵少了些。我数过了,我那枝钗上有二十七朵花。金十三银十四。你荷包上只有几朵金色的花。”
空青低头看腰侧的荷包。荷包精致小巧,褐色的缎子上用金丝绣了九朵金花,花间伏着一只银色的蛾儿。他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诧,一丝明悟。
空青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只荷包和岑三娘有关系。但岑三娘感觉得到空青已经不打算再回滕王身边。
她有些担心:“要不,你回去吧。找不到我,你也该回去禀报一声,不然他会对你生疑。”
空青坐在茅屋台阶上扎着一捆捆晒干的苇草,头也没抬的说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岑三娘咬着唇,蹲在他面前认真的说道:“这里水路复杂,不会有人进来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再过得月旬,天便凉下来了。我再晒些苇草垫垫屋顶。”空青抱起一大捆苇草,攀着竹梯上了屋顶,一层层的铺好,再用石块密密压住。
见他又转移话题,岑三娘怒了,插腰冲他发脾气:“你是我什么人啊?放跑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你赶紧回去啊,传个死讯我才会更安全。你跟着我想连累我啊?”
空青不答,埋头铺着屋顶。
岑三娘在下面气得跳脚,仰着脖子气呼呼的望着他。不知怎的,心里就涌出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就像当初许氏和百草为了自己想去找岑家织造房的婆子们打架一样,让她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空青,你回去复命吧。这样也许他会以为我真的死了。对你对我都好。”岑三娘试着和他讲道理。
空青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从屋顶一跃而下:“我知道。但是我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机会过来。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放心不下。”
“这里很隐密,我也不喜欢乱跑。如果有人来,我会躲进水里去。你放心吧。”
在沙洲已经呆了七八日,空青再不回去,滕王便真的会起疑了。岑三娘希望空青回去能让滕王相信自己死了,这样奶娘和百草就会有离开的机会。
“你说的对,只有让他以为你真的死了,才不会再找你。”空青认真的想了想道:“明天咱们一早就划船去湖对岸的镇子里采买。这样我离开了,你也能过些日子。”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两人便划着乌蓬船去湖对岸的小镇。
“这里离江州不太远,上岸往那边去便是芦山。再住上月余,风声没那么紧了,我便找机会送你去长安。”空青轻声说着安排。
岑三娘算着日子,有些想念许氏和百草:“今日重阳,不知道奶娘和百草是否会照计划去梅岭。”
空青想了想道:“你说的对,我回去报讯,王爷不会强留她们。”他有些歉疚,“留你一个人在沙洲,你会害怕吗?”
“不会!”岑三娘扬起了笑脸。
朝阳初升,两人已靠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