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就是我

司夜染闻言也是微微扬了扬眉:“竟然与本官的孩儿们同日降生,倒也算此子造化不浅。也算有缘。”

李朝作为大明的藩属国,便是国王登基、王妃选立、元子的册立都要上奏大明朝廷,得大明朝廷首肯之后才得执行。于是以司夜染身份,那李朝的元子分明是沾了自己孩儿的福泽才是。

说完此事,司夜染低低与虎子说:“那金翼,可有探查清楚底细?”

虎子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他有眼界,知道上前叫我‘大人’。你家兰公子说,因为他是四铃兄弟的缘故。因为他家出过四铃这样的贡女,所以他们家是见过宦官的,所以他极有可能已经隐约猜到本官的中官身份。”

虎子倒也微微点头,毕竟当年拣选贡女一定是由李朝的宦官负责;而金家出过贡女,这些年李朝的王室对于金家循例每年也该有赏赐,于是来送赏赐的还是宦官,所以金翼能从说话行事的习惯上辨认出宦官的做派来,倒也情有可原。

“……大人须知,他金家现在所造出的纸张还在供李朝宫廷所用,所以与宦官之间往来交接自然不断。”虎子小心解释。

司夜染点点头:“这样说来自然不错,但是我走之后,你也要小心看着这金翼的一举一动。他是商人,又尝尽了家里出了贡女的甜头,我怕他会借助一知半解,利用咱们的身份做文章。”

虎子也一怔:“大人……这么快就要走了?”

司夜染盯住他:“你们都在这里,本官若不回去,皇上必定起疑。辽东之事越是安定,你们在这里才越能安稳。”

虎子也替兰伢子惆怅起来……她跟司夜染在一起这么久,她从不是缠磨人的姑娘,可是眼下毕竟是刚刚生产完啊。

司夜染瞧出虎子满脸的难过,便哼了一声:“我走了,你正好可以抢先教我的孩儿们叫爹啊。袁星野,你有种就真能抢在本官前头,让我的孩儿们先冲你叫爹。”

虎子这才一股虎劲冲上头来:“怎么,要做赌么?司大人,你输定了。”

司夜染这才心下无声一笑,暗骂:说你虎,你还真就是虎。

两人竟然同时都是孩子们的爹了,说来也是奇妙,虎子对司夜染那股子防备忽然就散了,冉冉飘升,嵌入夜空,仿佛化作了繁星。

虎子便哼了一声:“你自己回去也不行,不如我叫赵玄跟你一起回去。等这边安顿妥当,我再亲自回去帮你。”

陈钺和马文升这两个都不是好调理的,更何况辽东现在的守军还都是袁家的子弟兵,凭司夜染这些年的恶名,很难调动得了这三方的力量。

司夜染却断然拒绝:“你留下。既然想抢先当爹,你就得好好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儿们。”

司夜染想着,痛苦地皱了皱眉:“孩儿们将来的本名我已与你家兰公子说好了。只是凭你那性子,既然要跟你叫爹,若太文雅也叫人刺耳,不如也给你一点当爹的权利——孩子的小名儿,归你来取。”

“真的?”虎子大喜。

司夜染皱了皱眉:“……只一点,不准叫成:虎娃、虎妞。”

大人陪了他们母子七天,七天后,兰芽迎来了她来到风田小城之后的第一场雪。

她没有依着老规矩坐月子,而是只休息了两天便自行起身走动。她是“兰公子”,得拿自己当男人看。

外头下雪了,她便悄然起身开门走到外头共通的廊檐下,弯腰在地板上团了个雪球,然后悄然走到大人房门前,开门想抛进去——

可是,房间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了大人的身影。

地炕上的铺盖完好地叠着,板板正正,分明是整夜根本就没有打开过的模样。

兰芽愣在门口,却也是了然地含泪微笑。

怪不得昨晚大人在她房中起腻,怎么也舍不得离去,将两个孩子轮流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被儿子尿了他一身,被女儿抹了她一脸的口水,还迟迟不肯回去换衣裳。

原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要离去了……只是怕她难过,也不愿说出那声离别,所以采用这样悄然的方式离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却稳稳妥妥地躺着两块小小的玉。

兰芽忙进去捡起来,便笑了,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掉。原来是两枚小小的长生玉锁,一看那疏朗却又细致的雕工,便知道是大人亲手雕刻的。原来这七天,每个夜晚他都在忙着做这件手工活。

两块小小的玉锁片都不大,适合小小的孩子佩戴,也免得坠脖子,可是兰芽如何瞧不出那玉质的莹润完美。玉质天成,华贵无方。纵然是当今皇上用的玉玺用料,也都比不上这个。

兰芽便倏然明白,这怕是大人带来了他自己的物件儿,也许是他出生的时候佩在他身上的,他打磨了重雕;或者——是父亲,甚至祖父建文帝留下来的。

她便将两枚小小的玉锁片攥在掌心,紧紧贴在心口。玉质染了体温,便生出温暖来,也紧紧地与她相贴。

便仿佛——大人还在身边啊。

门口轻轻一响动,是双宝红了一双眼睛,正站在雪里。

白的雪,红的眼睛,兰芽便努力地笑:“瞧你,变成了个兔子么?”

双宝进来,瞧见兰芽捧着的那一对玉锁片,便哽咽着道:“公子,奴婢打听着了这对玉的来历——建文先帝是太祖皇帝的皇太孙,而大人则是建文先帝的皇太孙,公子明白,皇太孙并不只是皇孙,而是隔了一代便早早确定了储君地位。”

“这块玉……是太祖皇帝当年赐予建文先帝的皇太孙玉宝;靖难之役后,建文先帝四处奔逃,大人出生,建文先帝便将这块玉宝赐予了大人。而大人,将这天下至珍至贵的皇太孙玉宝一剖为二,雕成了小公子、小小姐的长生玉锁。”

兰芽落泪,却是点头微笑:“大人的心,我自然明白。所以宝儿啊,咱们也就准这会儿掉一掉眼泪,待会儿大家都起来了,咱们就不能再掉眼泪了。大人不在的日子,咱们得过得欢欢喜喜、安安稳稳,才能叫大人安心。”

双宝便也施礼:“奴婢明白了。”

转眼,一对双生龙凤已将满月。

山间隆冬已至,推开窗去,风田小城雪山染黛,满眼如画。

兰芽闲来便将这风景描画下来,以备将来回京师,将这画送给四铃看。

夜晚便拢着爱兰珠,两人一起哄着两个孩子玩儿。爱兰珠当日虽流了许多血,但是幸亏她是女真姑娘,身子骨本就比大明的女儿强健;再加上李朝盛产老山参,金翼拿出了家里珍藏的老参,帮爱兰珠吊住了气。

虎子就更是亲自带人上山,抓了野物回来,给爱兰珠生补鲜血……爱兰珠也豪爽地二话不说,掐过梅花鹿的脖子直接生饮。她这般顽强,于是一个月的将养下来,身子已经恢复了大半,叫兰芽悄然舒了一口气。

最可笑的是虎子也每晚都来,来了还先不敢进来,得先在门廊下头拢一盆火,将身上的寒气都给去尽了,将两手也烤暖和了才敢进来。然后目光躲闪着,只去看两个孩子,然后满嘴地说“胡话”。

举凡什么“狗蛋儿”、“拴住儿”、“丫蛋儿”、“妮子”……都叫他给喊了个遍。兰芽乐得都坐不稳当了,爱兰珠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骂虎子:“你还能再虎点儿么?”

两人这终于搭上了句话,虽说是因为孩子的缘故。

虎子怔了怔,扭头来盯爱兰珠一眼,便赶紧又转回去。

房间里的烛光摇曳,照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尤其是虎子更是格外要比别人更红些。

虎子闷了闷,瓮声瓮气地答:“你懂什么?辽东白山黑水,气候寒冷,比不得关内的云软风清,所以孩子都不好养。所以辽东百姓才故意要取这样土气儿的小名,这样才能好养活。”

兰芽点头,安慰地拍了怕虎子的肩膀:“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再说我自己都叫过兰伢子,那还不是一样土得掉渣儿了?无妨,小名便听你的,你觉着什么好,定下了,咱们就叫。”

兰芽说着忽地莞尔:“不过我要再分一下:虎子你给儿子取,女儿的么,交给爱兰珠了。”

兰芽的心意何须推敲,爱兰珠登时便红了脸。虎子嘴唇动了两下,仿佛有话想说,也许是回绝,可是终究没办法说出口,便也只得垂首点了头。

爱兰珠大喜过望,却也不敢显露出来,只深深吸气,立即答道:“我便想着了!”

那架势,简直跟害怕兰芽和虎子反悔一样,所以想赶紧确定下来。

兰芽便笑了:“既想着了,便说呀。”

爱兰珠轻轻抱起小小柔软的女孩儿,含笑道:“公子,既然这孩子将来得叫我作娘,那她的小名便取成我们女真的话比较安全。”

兰芽想了想,便也点头:“她出生在这一片白山黑水,自然也是有缘,取一个女真的小名儿也好。”

爱兰珠转头朝兰芽双眼亮晶晶地望过来:“叫‘固伦’,好不好?”

双宝在旁边听着直咧嘴,心说什么固伦呀,还车轮呢。

倒是虎子眉毛一扬,兰芽便明白这小名儿不凡。

爱兰珠目光也敏锐,早就扫见了双宝的眼神儿,她便扬了扬下巴:“公子,实则‘固伦’比我爱兰珠的名字还要尊贵无数倍!公子知道,我女真目下称呼首领的女儿,也无非只是‘格格’;就算我阿玛有统一女真之心,所以给我取名‘黄金之女’,可是这名字依旧比不上‘固伦’。”

“哦?”兰芽见虎子竟然没急着跳出来反对,心下便已经有了分寸,便忍不住微笑:“那是什么意思呢?”

爱兰珠目光明净:“是天下,是至尊。也就是说只有广有这天下的天子的女儿,才配用这个名字。”

兰芽微微一讶,心下感激,却也还是轻轻道:“会不会太重了呀?”

“不重。”爱兰珠伸手抱起女孩儿,贴在面上:“总归,在我心里她就是这个天下至尊至贵的那个公主,谁也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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