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枭登上军营附近的一座小山岗,朝远处的壶关眺望。只见屏风一般的山脉中间赫然出现了一道豁口,一座险峻的城关横在豁口之上,云锁雾绕。那就是壶关,位于太行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是河北、山东及东南地区进入山西北部的必经之路,如今却是田虎仗以割据称王的雄关险隘!
陈枭的目光从壶关上挪开,朝周围望了望。不经意间看见北边十几里外山脚下座落着一座不大的村落。于是指着那座村落对鲁智深道:“和尚,我们去那个村子看看。”鲁智深顺着陈枭手指的方向望了望,点了点头。
几十个人骑着马从山岗上下来,朝那座村落奔去,不久之后一行人便进入到了村落中。
村子非常安静,破败不堪,许多房屋和篱笆似乎都是最近被破坏的。
突然,陈枭看见前面的一棵大樟树下趴着一个人,不禁皱起眉头,勒住了马缰。对身边的卫士道:“去看看那个人。”两名卫士立刻打马奔到那人的身边,翻身下马,把他翻转过来检查了一下,其中一人扬声道:“上将军,是个老百姓,已经死了。”
陈枭等人赶紧打马过去。陈枭看了一眼那具尸体。那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壮年男子,做农夫打扮,也许是因为已死了有些时间了,皮肤的颜色很不正常;手中握着一柄沾染了血水的柴刀,双目嘴唇紧闭,虽然已经死了,却依旧能够感觉到一股愤怒之气。
鲁智深道:“他胸口有刀伤,是被人杀死的。看这样子,应该死了有半个月以上了。”
陈枭叹了口气,“把他埋了,入土为安吧。”
两名卫士应诺一声,将那个农夫的尸体抬了下去。
陈枭看了看这座无比寂静的村落,皱了皱眉头,对手下的众卫士下令道:“大家分散搜查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众卫士抱拳应诺,四散开。
陈枭有些感慨地道:“如果说这里的百姓是被异族祸害的倒也罢了,可是他们却都是死在我们自己的内战中!”
鲁智深道:“这年头,老百姓日子难过啊!土匪、恶吏、兵祸,哪一样都能要了他们的小命!所以说老百姓要活下去,得靠自己,不能期望别人!别人既然想要你的命,你就应该和他拼命!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陈枭流露出思忖之色。
片刻之后,卫士们陆陆续续回报,说在村子各处都发现了尸体,加起来怕不有上百人,都是村民,都是被人砍杀的。随即又有人来报告,说在村子后面一座废弃院落的地窖里发现了躲藏在那里的几十个老弱妇孺,陈枭当即带人奔了过去。
赶到那座院子的时候,那几十个老弱妇孺已经被卫士带了出来,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里。几十个人,全都衣衫褴褛蓬头丐面,有点呆滞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老妇人警惕地护着自己的女儿和媳妇,母亲则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孩子,那恐惧的眼神中分明蕴含着无边的恨意。
“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官军。”鲁智深扬声道。
然而陈枭却发现,鲁智深这话一出,百姓们变得更加恐惧了,有的孩子竟然哭叫起来,一个气质不凡的老妇人眼中射出无比愤怒的火焰。
陈枭拍了拍鲁智深的肩膀,下令道:“把干粮和水全部留下。”众卫士闻言,当即把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清水放到了那些百姓的面前。百姓们流露出惊讶的神情,那个气质不凡的老妇人愤怒地质问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陈枭道:“我知道祸害这个村子的一定是官军。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只能告诉你们,只要有我一天在这里,你们就不会再受到伤害。”随即冲手下扬声道:“我们走。”调转马头,离开了院子,鲁智深和众卫士紧随其后。
几十个老弱妇孺面面相觑,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见官军真的都离开了,便立刻奔进村子去寻找自己的亲人,却只看见了他们的尸体,悲恸的哭号声响彻云霄。
“不好了!官军又来了!”一个妇人惊声叫道。
众人吓了一跳,慌忙朝村外看去,看见刚才跟随那个将军离开的几十个士兵又都回来了。众人赶紧聚在一起,极度不安而且愤恨地盯着他们。
然而那些士兵进村后并没有打扰她们,只是默默地清理村中的那些遗体。
……
视线转到梁山军军营。宋江和卢俊义带着陈枭送给他们的大批粮草回到军营中,宋江感慨道:“上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卢俊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大公无私,虚怀若谷,真不愧是上将军!”顿了顿,“不仅如此,其麾下将士绝对可称得上是强兵锐旅!之前力挫田虎军自不必说,今天在其军营中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喧嚣之声,几万人的军营啊,居然没有任何杂声,只隐隐有刀枪磨砺之声!我敢说上将军的军队绝对是天下精锐,一时之选!”
宋江笑道:“好在这一次咱们和上将军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卢俊义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随即微皱眉头担忧地道:“可是咱们的兄弟中间,只怕有些人无法接受啊!”
话音刚落,前面便传来了怒吼声和叫骂声。
两人吃了一惊,赶紧勒住马缰,朝前方望去。只见阮氏三兄弟和刘唐闹腾了起来,关胜等人在旁边劝解。宋江、卢俊义赶紧下马,奔了过去,宋江急忙问道:“诸位兄弟这是怎么了?”三阮和刘唐停止了吵闹,三阮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刘唐愤然道:“我们要为晁盖大哥报仇!”
宋金心头一惊。
卢俊义皱眉道:“史文恭如今是上将军麾下将佐,诸位兄弟难道要与上将军为敌?”
三阮一起转过头来,阮小二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和晁盖大哥义结金兰,不求同日生只愿同太阳死!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怎能不报!”
关胜皱眉道:“如今我等皆是朝廷官军,怎能因私仇而坏大义?”
朱仝附和道:“不错,我等既然已经决定要报效朝廷怎能攻击同僚?再则,当日打曾头市,双方乃是战场上的敌手,互有伤亡在所难免,怎可怀恨在心!我们打破了曾头市,尽斩曾家满门,也算是为晁盖大哥报仇了!”
阮小五怒喝道:“你们无非是恋栈权位不敢得罪陈枭罢了!”
噗通!宋江突然跪了下来。众人见状大惊。宋江满脸沉痛地道:“晁天王之死,我心中的悲痛绝不比几位兄弟要轻!可是大义面前,我等怎能只顾私义呢?我等既然决定精忠报国,怎可出尔反尔做那不忠不义之人?如此,咱们活着会被人指着脊梁骨咒骂,死后也要遗臭千年啊?诸位兄弟,宋江在此求你们了,莫要做后悔终生的事情啊!宋江实在不愿看到兄弟们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众人纷纷跪了下来。三阮和刘唐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
夜晚,陈枭坐在灯下看地图。田虎盘踞的地方就是壶关以西的江西北部,地盘不是太大,不过听说其麾下兵力却不少,至少有二十万众。江西北部靠近京畿地区,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宋朝的根基恐怕都会被动摇。
鲁智深走了进来,抱拳道:“大哥。”
陈枭抬起头来,看见了鲁智深,笑问道:“有事吗?”
鲁智深道:“有一个大娘想要见大哥。”
“大娘?”
“就是今天白天我们在上头那个村子里遇到的老妇人。”
“哦,她人呢?”
“就在外面。”
“让她进来吧。”
鲁智深冲外头扬声道:“喂,进来吧!”
一个老妇人立刻从外面进来了。陈枭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那群老弱妇孺中最气质不凡的老妇人。
老妇人拜道:“草民拜见上将军!”
“老人家不必多礼。”随即站了起来走到老妇人面前,“老人家,这么晚了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老妇人突然跪了下来,哭腔叩头道:“草民是来拜谢上将军的!”说完便抽泣起来。
陈枭把她扶了起来,叹了口气,“老人家不必如此!说来我也是替我的同僚赎罪啊!”
老妇人使劲摇了摇头,“不!上将军不像那些人,上将军是好人!要是所有的官军都像上将军这样就好了!”
陈枭问道:“是宋江还是童贯?”
老妇人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是童贯。”
陈枭忍不住骂道:“这个阉狗!”随即陈枭关切地问道:“现在村里还剩下多少人?”老妇人叹了口气,“只剩下我们五六十个孤儿寡妇了。”说到这不由的悲从心来,又哭泣起来。
“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老妇人坚强地道:“我们会重新把村子建设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枭看着这个长老妇人脸上的坚强神情,突然有一种感悟:中华民族之所以经历了无数的灾难依旧能够屹立在世界的东方,或许就是因为这种坚韧的精神吧!说起来,可能世界上任何民族都不如中华民族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