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昱心里怀着一线希望,我却没他这么乐观,这群人在村子落脚的时间不短了,该搜刮的早搜刮尽了,被孩子珍惜着的电表如果是最近才戴在中年人手上的,这很可能是代表孩子已经死了。
中年人从孩子的尸体上搜出最后的物品,既然手表保存得很好,说明平时没怎么戴过,或许一直藏在身上。
但我不想打击古昱,他遇事比我冷静,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他明显是在凭希望行事,证据、理性都是次要的。
我从末世初起一个人独行到如今有家有业,时时都在提醒自己凡事要冷静,要理性,做什么都得‘划算’。
而此刻,我愿意尊重古昱的选择,没有用‘该救的人多了,咱们根本救不过来’这样的话劝他。
近些天露宿野外,给了我很多思考的时间,怪物新娘的复活更是令我感慨命运的无限可能。
红婆婆当初镇压怪物新娘的时候,她想过有一天这人还会重见天日吗?两百年前的仇恨居然能延续到今天,说不定几个当事人全都活着,包括那个吃了长生丹的‘新郎’。
我禁不住想,也许有些烂账是赖不掉的,人生在世,日行一善总强过留有遗憾。
虽然我体会不到古昱那种责任感,但我不愿他留下遗憾,他想做的事,我都乐意陪着,并不觉得为难或是在浪费时间。
古昱忽然问我怎么了,我摇头说没事,问他下一步做什么,他不接话,仍然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听你说话哪,只有一丢丢分神想点别的事,你太紧张了!”
“小柔,你……”他突然不说了,表情先是严肃,跟着又是担忧,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他便将最后露出的难过神情快速藏起。
“我?你怎么了这是,我知道你着急救人,要不我到后山再——”
“不用。”他打断我的话,虚按我的肩头,把我推进里屋的卧室,“你累了,需要休息。”
这户人家屋里除了一台收音机算是家用电器,其它没一件能通电的东西,床铺、衣柜、写字台,上面的灰尘厚的都能种草了。
看来村子里压根儿没客房,这些人留我们也不是真心,否则怎么着也该派人简单打扫下屋里,起码把床和桌子上的土擦掉。
“亲爱的,这是没打算留咱过夜啊~”
我亦如从前嬉皮笑脸开着玩笑,可这次古昱没搭腔,他走到床边卷起满是灰尘的褥子,到门外拍干净,拿回来替我铺好。
我看他情绪不对,摸摸自己的脸,抬起手臂时,发现胳膊上有好几个红色的斑块。
如果一年前看到这东西,我会以为自己得了皮肤病,现在……丧尸会得皮肤病吗?
当然不会,这是尸斑,我开始腐烂了。
腐烂,这个词我从来没有想过某天我会腐烂,我是高等丧尸,一年来都维持着人类的原貌,外表的与众不同让我从未把自己和那些干尸状的同类划上等号。
“嘿,这种情况也许是暂时的,你别这么严肃嘛~”我想抱抱他以化解他的不安,可看到斑驳的手臂又收住了动作,尽管理智上知道这是尸斑不是病毒,但下意识地还是会觉得它就像传染病。
“小柔,不用安慰我,我只是想让你休息,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古昱把我按坐在床边,我顺势躺下,好叫他安心。
他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我其实并不觉得累,也没有其它什么类似身体衰竭的感觉。
“一定是你使用异能的频率太高,透支了。”古昱静默片刻后说。
“那好办,回去我补充点源石,没事的,以前也不是没烂过,在白君扬没分我血的时候我和普通丧尸一样。”
“这次可能有点不同,我觉得和你摘除妖丹有关系,当时看不出影响,等你使用异能到一定程度,它的后果就显露出来了。”
“额~没听懂,你是说我好不了了?永久性损伤?我……”不想变回普通丧尸的样子,即使爱我的人依然爱我,那样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但我不能在古昱面前说丧气话,说什么生不如死,他听了肯定会伤心。
“或许没那么严重,我是觉得你可能伤到了根本,不过现在做不了检查,一切只是我的猜测,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外面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村民是死是活总会留下痕迹,如果让我发现他们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你就替天行道。”说着我笑了笑,正义不该被冷漠掩盖,古昱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正气凛然,不过变化还是有的,比如他对我的态度。
“不,我也是有私心的。”他的指尖温柔的抚过我的脸颊,“你需要静养,不安全因素要排除。”
“那我躺会儿,鸿门宴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小心。”
“我会在你身边设置防护罩,瞬移装置你拿着,记住,你是我的命。”古昱在我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他说我是他的命,就是要我珍惜自己这条命,换句话说假如我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会独活。
我觉得哭笑不得,他是有多怕我拿自个儿的命不当回事儿?
但如此不安的古昱又叫我心疼,只得郑重承诺,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以保命为先,咽气也得等他回来再咽。
本来他听着前面几句还挺满意,听完最后那句立刻竖眼瞪我,用力捏捏我的脸,叫我别胡说。
因为村子里没电,接风宴安排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借着落日余晖庆祝今天取得了丰厚的劳动成果,他们在村子中央的小谷场支锅炖肉,早早就有人来请我们去赴宴。
古昱布置下防护罩,说我身体不舒服,便跟着来人走了,那人站在门外,古昱没让他进屋,我听到那人问我是不是病了,好像想进屋确认一下,但被古昱拒绝了。
常接触死尸的人,在看到我浑身长出的红斑时可能会产生接近真相的联想,所以古昱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他相信这些人对死尸并不陌生。
炖肉的味道很香,我翻了个身,下地在屋子里找镜子,人就是这样,没发现身体有异时啥感觉都没有,只要发现了,便像肉里扎了根刺,总得仔细看看。
外屋的洗脸盆前有一面镜子,我抖抖挂在脸盆架上的毛巾把镜子擦干净,就见自己的脸像花猫似的,红一块白一块,好在颜色还浅。
初期的尸斑一般不会长在脸上,除非尸体死后是趴着放的,我不知道现在我算新尸还是老尸,总之更像尸了。
我戳了下手臂上的斑,按下去红斑会消失一会儿,过后又会长出来,这是初期症状,我叹了口气,不想再躺着,怕血液流速慢,尸斑会更多、颜色更深。
我在屋里来回踱步,脑中思绪万千,一个个念头冒出来,根本停不下来。
像是怪物新娘在挖丹的时候知不知道她这一爪下去会把我挖成真尸?如果再找颗别的妖丹吃回来,能不能解燃眉之急?
如果改变主意答应图木合作,他会不会向我提供专门针对丧尸的体检服务?
许多纷乱的思绪从我脑海中飘过,最后只剩我有没有命坚持到回老家这一条,万一我挺不过去,古昱肯定会陪我到闭眼的那一刻,可我想见爸妈最后一面。
我如同一个绝症病人般胡思乱想,直到有人踢开了房门,门板发出的巨响将我的思绪扯回现实。
一伙人端着枪冲进屋来,领头的是穿女士牛仔短裤的那个中年人,我这时候刚好找了块包袱皮儿盖脑袋上,琢磨着用它做个面罩。
中年人见我头上顶着块白布和身后的人都愣了下,随即狞笑道:“臭丫头,装神弄鬼的吓老子一跳,快走,老子带你去更舒服的地方休息。”
他举着把手枪,表情和白天时的热情大相径庭,像极了老电影里的二鬼子,连说话的口气都有八分相似。
“不去!我这人一不怕苦、二不怕累,艰苦朴素是我国人民的传统美德。”我把白布在脖子的位置对角系好,反正白布都磨薄了,套着它也能看清他们的轮廓。
估计是从没有人面临武力威胁的时候会有我这种反应,中年人张了张嘴一时没想出词来接话,顿了顿才气哼哼地说:“少废话,赶紧跟我们走。”
“我家那口子说了,不许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能跟陌生男人走。”我屁股一沉坐到床沿上,翘起二郎腿,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中年人终于失去耐心,向身后的两个人呶呶嘴,那两人把枪往肩头一甩,三步跨过来就要抓我的胳膊。
“唉?你们村还有王法吗?村长呢?我要找你们领导,投诉——”我假装躲避挪到床里,一个翻身上蹿,踢开床顶的纱帐,跳到了旁边的衣柜顶上。
如果使用异能会加速腐烂,那我宁可不用,冲进来的几个人都被我这一招惊了下,中年人骂了句娘,说我是属猴子的,先打断我一条腿,看我还怎么扑腾,说着拉开手枪的保险,抬腕就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