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三天, 也不见齐芯蕊往松鹤堂来, 只是每次还遣了小丫鬟来告假, 倒像是真的病了一样。
天气确实越发热了, 赵菁这两日身上也懒怠, 膳食上头明显是用的少了。只是徐老太太却是个不走心的人, 也没瞧出什么来, 只当是天气热了的原因,还一个劲劝着赵菁多吃一些。
这日用过了午膳,赵菁出了松鹤堂堂正打算回明德堂歇一会儿午觉, 却听丫鬟说张永顺家的正在明德堂等着她。
这些管事媳妇没大事儿只在议事厅回话,从没有直接往房里来的习惯,这要人人都往正房来, 门口的门槛怕是也要被踏破了。赵菁寻思着她必是有事情要回, 便也加快了步子往房里去。
外头天热,张永顺的家的已经在正厅坐着等了, 小丫鬟知道她是府上的管事媳妇, 早已经是送了一盏绿豆汤过来给她解暑。
张永顺家的正喝着,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便急忙将茶盏放了下来, 瞧见赵菁和丫鬟们已经挽了帘子进来了。
她起身迎了上去,左右瞧了一眼, 赵菁便让丫鬟先出去沏茶,只留了她一人坐下。
“是打听到什么事儿了吗?”
张永顺家的早已是一脸的正色, 又像是怕隔墙有耳一样, 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道:“今儿一早钟妈妈又出门去了,我派的人便跟了过去,先是问了门房一声,那门房的人说是齐姑娘病了,原是她本来就有个苦夏的毛病,所以让张妈妈出门抓药去的。那媳妇便寻思着,听说前两日是要给齐姑娘请大夫的,只她们自己不要,如今又出去抓药,岂不是奇怪,便跟了出去。”
赵菁瞧她那样子便知道还有下文,只听她继续说了下去道:“后来那人就跟了出去,果真见钟妈妈去了保和堂抓药。那人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只等钟妈妈出来了,才进去向那店小二打探了一番。”
张永顺家的说到这里只顿了一顿,继续道:“夫人,你可知道这钟妈妈去买了什么药?”
赵菁一时间哪里想得出来,只是这齐芯蕊放着侯府要给她请的大夫不看,偷偷的让钟妈妈去抓药,实在是很让人可疑,她抬起头,示意张永顺家的继续说下去。
“夫人,那钟妈妈确实是抓了一些生津止渴、安生养心的药材,可那店小二说,她还买了合欢散……”张永顺家的说完这句,任凭她自己是个儿子快能娶媳妇的中年媳妇了,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颊。
赵菁听见合欢散这三个字,也是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偌大的侯府,小厮们连后院的门都进不来,她买了合欢散带进来,这是要给谁用的,岂不是昭然若揭?
赵菁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她是当真没想到啊,齐芯蕊看着温柔无害,平常在老太太跟前也是再乖巧不过的,比起之前锋芒毕露的孙玉娥,她是当真看不出来的。便是上回去了孝宜长公主府上,她被人取笑了一番,还气了这么好几日,她难道有这个能耐,给侯爷下药吗?况且……这种法子,如何能是她这样脸皮薄的大小姐能想得出来的?
赵菁在厅中来回的跺了几步,脸上阴沉的神色也稍稍平静了几分。一旁张永顺家的见她面色不好,便小声劝慰道:“当初我家老太太就说老太太糊涂了,又把这样的人接进来住,可见当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没准这就是那贺夫人的计谋,你说好好的,有谁会把年轻轻的姑娘,送到新婚燕尔的人家家里来?”
赵菁微拧着眉心坐下,这时候丫鬟正送了茶水进来,她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这时候暑气正浓,还不是出门的时辰,不过齐芯蕊已经两日没去松鹤堂了,她过去瞧瞧,也是应该的。
“绿芜,你让小丫鬟去紫薇苑传个话,就说过了未时我去瞧瞧她们姑娘。”
齐芯蕊若真的想和徐思安有什么,她大可不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法,赵菁今儿便找了她,光明正大的给她投去一根橄榄枝,只看她是个什么念想了。
“夫人的意思是?夫人……你可要想清楚,万一她当真应了下来,不肯走了,宁做小妾,那要怎么办呢?”张永顺家的倒是着急了起来,这世上哪有男人嫌女人多的,齐姑娘虽然容貌没有自己夫人出挑,可人家终究胜在年轻啊,没准侯爷就喜欢上了呢?就算侯爷不喜欢,万一老太太觉得她年纪轻好生养,也起了这心思,那可怎么得了呢?
赵菁心里却是有成算的,徐思安对她这样喜欢,多半也不会是掺假的,倘若真的有假,正巧拿这个事情,也一试便知了。倘若徐思安是一心对自己的,那就算齐芯蕊愿意,他也自然有办法回了她,徐老太太那边倒是不用太担心,她往日里再着急徐思安子嗣上的事情,也没安排什么通房姨娘的给徐思安,可见在这事情上头,徐思安是有自己的发言权的,老太太怕是也管不了。
但若是……若是徐思安也答应了纳齐芯蕊为妾……赵菁想到这儿便觉得有些心虚。她不该这样想徐思安的,她是自己喜欢的人,绝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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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未时,外头的暑气已经消弭了不少。
齐芯蕊披着外袍站在窗前,看着外头院子里铺了满地的紫藤花花瓣。年幼时齐家的花园里也有这么一个紫藤花架,齐老将军在下面做了一个秋千,她坐在秋千上飞得高高的,清风一起,满院的落花飞舞在她的身边,那时候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父亲战死了,母亲也病逝了,她跟着哥哥嫂子一起过,那时候年少的她还不懂什么叫做颠沛流离,直到最后……前线传来了兄长战死的消息,她看着满院子的人一个个的离去,最后她也不得不跟着长姐,投靠到贺家生活。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齐家二小姐了,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而已。
齐芯蕊想到这里,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长姐对自己保护的太好了,从不曾让自己经历过这些,没想到那些小丫鬟的话语,能这样轻易的让自己梦醒,也让自己梦碎。她实在是没什么炫耀的资本,齐家剩下来的那些家产,那也不是她的,将来终究是要留给齐嘉宝和齐嘉慧的。
“姑娘快别哭了,一会儿侯夫人就要来了,让她瞧见姑娘这样子,还当我们都没服侍好姑娘呢!”柳穗瞧见齐芯蕊站在窗口发呆,上前扶着她往梳妆台前坐下。这两日齐芯蕊也不梳妆打扮,就这样足不出户的在房里呆着,想来她自己对钟妈妈说的哪件事情也是排斥的,不然以她这样爱美的性子,如何能把自己弄成这副邋遢的样子呢!
柳穗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道:“姑娘别怕我对嘴,那日钟妈妈跟你在房里的话,奴婢也听见了!”
齐芯蕊闻言就变了脸色,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什么秘密可言,如今这样被柳穗说穿,倒让齐芯蕊觉得好生尴尬。
柳穗只继续道:“奴婢倒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头,也许是大姑奶奶想错了,姑娘如今虽然借住在侯府,但侯府的老太太和太太对姑娘都很礼遇,将来若是姑娘成了侯爷的姨娘,一来,姨娘的待遇未必就比如今好;二来,将来姑娘瞧见小少爷和小小姐又要怎样,原本是自己的亲姑姑,如今却成了自己亲舅舅的姨娘,他们两个人如今还小,自然不懂什么,长大了却未必不怪罪姑娘的,平白给他们没脸了。”
齐芯蕊这几日憋闷的慌,正没个说话的人,这时候听柳穗这么几句,也觉得颇有些道理,便继续道:“可钟妈妈说这是长姐的意思,长姐身子本就不好,这一胎又艰难,若她能剩下嫡子来,那她在贺家将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若还生个闺女,她也是举步维艰的,她这样为我考量,无非是想我能早日找到个靠山。”
“姑娘你怎么那么傻,你现在住在侯府,比贺家好了万倍,就算出了事,侯府也不会不管你。将来要是小少爷出息了,他就是你的靠山,你指着侯爷当你的靠山,可奴婢听说,侯爷对侯夫人那叫一个情深义重,就算姑娘侥幸成了,将来若是侯爷对姑娘不闻不问的,那……那也不是个事儿啊!”
两人这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外头有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姑娘,太太过来看你了。”
齐芯蕊忙就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脸上妆容惨淡,急急忙忙就迎了出去。赵菁一进屋子,里头倒是凉快的很,她一抬眸瞧见齐芯蕊这模样,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道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离去孝宜长公主府上都已经过了几日了,怎么还这副期期艾艾的样子。
“给太太请安。”齐芯蕊朝着赵菁福了福身子,声音都有些暗哑干涩,想来这几日是没少落泪了,这会子眼眶还是红红的。
赵菁虚扶了她一把,两人一起在厅中坐了下来,齐芯蕊便唤了丫鬟去沏茶,赵菁这厢也让绿芜去了门外,她静静的看着齐芯蕊,一双杏眼上下的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齐芯蕊长着一双丹凤眼,瓜子脸型,平日上些妆容的时候,很是修眉画目的样子,依稀能透出几分乖巧来,再这样,必定是比徐娴要明白几分的。
“齐姑娘,听说你这两日病了,恕我直言,究竟是身病呢?还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