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过后,李心慧着实狠狠地忙了几天。
被照料得很好的西红柿眼见已经有了拳头般大小,隐隐泛起了诱人的红光。
后面撒下的种子也到了分种秧苗的时候,整个北苑的花圃都被翻了一遍。
齐夫人在凉亭里纳凉,手里的蒲扇微微摇着,身边只带一个黄妈妈侍候。
“我说,怎么弄得跟种人参一样谨慎?”
“大热的天,你亲自去翻土?”
李心慧带着连帽,一滴滴汗水顺着下颚流下。可她的眼眸好似这刺眼的阳光,璀璨明亮。
“人参有市有价,哪里比得上我这个?”
“等你害喜就知道了,这可是好东西!”
李心慧调侃,她自从摸清楚齐夫人的性子以后,便没大没小的了。
偏生齐夫人就喜欢她这个调皮的性子,好似让她回到了闺中待嫁的日子,总有那么一个好姐妹一起暗藏心里的小秘密。
嗔怒地瞪了一眼李心慧,齐夫人道:“你这死丫头越发没个正形了!”
说罢,自己暗暗摸了摸肚子,发现曾经隐隐疼痛的地方,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面上带了一层喜意,齐夫人打发黄妈妈下去后,一脸意味深长地道:“据说端午节那一日,你跟青云出去玩都没有回来?”
“你到是跟我说一说,青云那么规矩的孩子,怎么跟你出去就夜不归宿了?”
齐夫人的语气含着玩味,一双贼亮的眼眸戏谑暧昧,仿佛暗暗攒测到了什么?
同一时间,黄妈妈在拐角处刚刚福身就被谴走,烈日之下,房檐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站着两道身姿欣长的人影。
翻地的李心慧摇头叹息,不以为意道:“你看我像是自毁前程的人吗?”
“别说他是我小叔了,就算他不是我小叔,才多大的孩子啊,再小两岁我都能抱在怀里宠了!”
“再说那一晚我们吹了一夜的冷风啊,回来我立马就熬了一锅姜汤灌下去。船没有栓牢,飘走了,赔了押金不说,回来的时候坐人家的画舫,那些人都以为我是跟青云私奔的,那目光又同情,又鄙视。我当时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差点都喷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免传言,她和青云都是胡乱编了两个名字,连云鹤书院四个字都不敢提起。
当时那情况,要多憋屈有多憋屈。要是带了刀去,她宁愿做一个竹筏了。
“哈哈哈哈!”
齐夫人大笑,她能够想象那种一脸尴尬又窘迫的样子。
当年她跟随齐瀚游历时,遇到强盗打劫,眼看寡不敌众齐瀚带着她一路奔逃。
结果天黑找到偏远的村庄,可惜人家都以为他们是私奔出来的,连间柴房都不肯施舍。
说是怕脏了地,引来晦气。
那个时候她既愤慨,又羞窘,恨不得证明身份后把那些无知村民暴打一顿。
想想往事,齐夫人越发笑得开心。
“那你总不会守着青云过一辈子吧,像端午节的事情传出去,你知道又会有多少风言风语了?”
齐夫人试探道,深幽的眼眸闪过一道光。
李心慧卷起的袖子露出了半截手臂,上面红艳艳的守宫砂鲜艳至极。
灰垢的尘埃沾染在那手臂上,可那丝毫不影响她那随性而无所畏惧的姿态。
“等青云考上举人,过几年再给他娶一房媳妇就好了!”
“到时候分开过也行,反正我守的是望门寡,谁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不成?”
李心慧压根志不在男女之情上。
她准备先将事业做起来,只有坚强的后盾,才是她可以肆意而为的资本。
云鹤书院是一道跳板,也是一道保护伞。
可她不可能永远靠着,没有什么是可以无限给予的,她也应该为庇护她的书院,庇护她的齐氏夫妇做些什么?
知恩图报的人,才能一如既往地依附下去。
“你就没有想过改嫁?”
齐夫人意外道,一辈子守着,无儿无女的。
光是想想晚年凄惨的境地,她都不赞成李心慧有这样的想法!
李心慧对着齐夫人摇了摇头。
“跟青云相依为命挺好的,他现在身边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又何必让他心生罅隙?”
“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一个人啊?”齐夫人皱了皱眉,之前她还暗暗物色人选呢?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以后还可以给青云带带孩子,可以教教徒弟,把陈记招牌做到人尽皆知。”
“学子放假时,还能陪着您到处游玩,多自由啊!”
李心慧轻笑,她看着秧苗都种好了,又慢慢浇水。
最后才把连帽拿下来,此时她早已一头是汗,明艳的脸庞沾上了些许发丝,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十分讨喜。
齐夫人瞪了她一眼,双手却快速地给她倒了一杯凉茶。
远处的齐瀚看着夫人下意识的行为,眼眸微眯,带着神色平静,眸色深深的陈青云慢慢退了回去。
庭院衔接的小道上,一棵双手无法环抱的古槐树枝繁叶茂,像是一把巨伞撑起了一片阴凉。
齐瀚瞥了一眼目光平和,不发一言的爱徒,心思微动。
“你嫂嫂对你到是真心实意的好,不过你以后要劝劝她找一个归宿才是正理。”
陈青云抬首,看着意味深长的老师,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我嫂嫂的归宿不是在我陈家吗?”
“我为何要劝?”
齐瀚看着爱徒那坚定不疑的目光隐隐透着一股怒气,他皱了皱眉,一时间到是不知道如何接话!
罢了,兴许只是他想太多了!
齐瀚伸手拍了拍爱徒的肩膀,轻叹道:“你以后是要入朝为官的人,她虽然清清白白,却难防他人背地里暗下黑手!”
“到时若是卷了你进去,可便从此再无翻身之望了。”
陈青云看着老师那张慎重的面孔,仿佛他的锦绣前程就在眼前。
可他却感觉未来的权谋算计离他那么远,如果真的难防小人,不如等他得偿所愿再去平步青云如何?
横竖这个家里,唯一指望他出人头地的,也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