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明白了吧?”
“怎能不明白!”
张凡苦笑着点了点头,不知从何说起。
从刚才的情况上看来,战皇叔通在这无数年来,怕是失败了不知多少次,类似此前的情况,肯定在他的面前无数次重演。
由最开始的失望,到不甘,再至不断的尝试,至于此时的麻木,那种历程张凡完全可以想见。
“是什么原因?”
张凡沉声问道,在这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将劝说叔通,打听扶桑树等等事情暂时放到了一旁。
造人的奇迹,这是何等的伟大,即便不是他亲自施为,但能亲眼见证这一切,何尝不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试问,太古洪荒时,女娲大圣造人际,又有何人能在一旁见证?
“我不知道……”
叔通颓然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眼中尽是茫然。
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失败,可以想见的无数次沉思,到头来却只是“不知道”三字。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敢、不愿承认。”
张凡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之色,满是讽刺之意地说道。
“你……”
“我……”
叔通先是错愕震怒,继而颓然自失,终至沉默。
见得他这个态度,张凡反而长出了一口气,他所言的不过是搏一下而已。
叔通造人失败的原因,绝对不止是一种,或许是多种力量结合的缘故。
首当其冲,就是他的元神不全,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以不全的元神、神魂,来塑造人间的宠儿,天地的主角,焉能成功?
张凡所言的,叔通所颓丧的,也正是这一点。
不过,这可能并不是事实的全部。
天地主角,气运所钟,岂是那么容易创造出来的?
当其时,天地自会生出屏障,阻碍一切试图忤逆者。
在张凡看来,真正的问题当在于此,不想法突破天地屏障,所有一切都是徒劳。
不过因为自身的原因,他道出口的,还是元神之故。
在话一出口的时候,张凡就不曾放过叔通半点神色变化,得出的结果顿时让他松了一口气。
叔通若是当真从心底下无比抗拒与另外一半的元神融合,那么自能有万般借口来解释,况乎眼下情况连借口都不需要找,那本来就是事实。
真实的情况是他没有,而是很自然地接受了张凡寻出的理由。
由此就不难知晓,他的心中在挣扎,在为艰难的选择寻找理由,乃至潜意识地忽略了一些很明显的东西。
“这样就好办了。”
张凡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若是叔通坚持己见,没有通融的余地,他没有办法之下只能动手,强行将这部分元神禁锢,然后带回天音岛云处融合到一起。
到得那时,再看回复整天的叔通元神是哪一方面占据主导。
要是占据主导的是这个战皇叔通,那就万事休矣,想让尽心竭力地帮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平添无数烦恼。
眼下的这个结果再好不过了。
看着战皇叔通茫然、痛苦的样子,张凡皱了皱眉头,又加了一把火:
“你真的是战皇吗?”
声音中,有说不出的怀疑之意,隐然轻蔑,仿佛在质疑着什么。
“你说什么?”
战皇叔通蓦然抬起头来,怒目而视。
他的身上勃然爆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恍若雄狮暴怒,鬃毛蓬起。
面对滔天战意,强大的威压,张凡顿了顿,不曾退后半步,以更加轻蔑地语气道:
“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
战皇叔通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茫然。
他怕失去现在战意冲天的威势、怕生天姓影响一身力量化作流水、怕跌落云端重新成为人们践踏、侮辱的对象……更怕,成为一体之后,叔通还是叔通,战皇却是无踪。
这是所有分身、分神有了自己的意识之后,永恒的恐惧——对消失的恐惧。
天地间所有生灵,最怕的就是消失,消失在天地间,非如此,永恒怎会成为生灵终极的渴望。
张凡现在要做的,就是点破这一点。
“你还是战皇吗?你在怕什么?”
张凡重复了一遍,通过沉浸入那峥嵘岁月唤醒的战意升腾,与叔通身上的战意对撞,恍若风从虎云从龙,龙虎相争、对峙。
“你在害怕,怕自己不能占据主导,怕斗不过另外一个叔通,怕消失!”
“你在怕你自己!”
张凡字字句句,如同一把利刃直接刺入了战皇叔通的心中,他张了张口,竟是欲辨无言。
“这样的你,还有何面目称战皇,与此前的元婴之辱,中州之鼠的叔通,又有什么区别?”
倏忽之间,张凡质问之声在整座血色小山上轰然回荡着,半山腰下那些战意狂兽好像通过什么无形的途径,感应到了山巅处的情况,它们的造物主战皇叔通的情况,仰天咆哮之声愈演愈烈。
若非战皇叔通做过了什么限制,怕是它们早就忍耐不住冲上山来,将张凡这个胆敢挑衅它们“圣父”的家伙撕成了碎片。
沉默,小山上除却一波波的兽吼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张凡下了猛药之后,重新沉默了下来,那铺天盖地的兽吼声半点不能影响到他,其目光片刻不离叔通的身边。
在这短短时间里,叔通的神色由震怒、错愕、茫然、深思……最后化作一抹解脱。
“是啊!”
“你说得对!”
叔通缓缓点着头,语调平缓无起伏,好像真的彻底平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山下的那些狂兽们也停止了咆哮,天地间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我若再逃,与此前的叔通又有何区别?”
“我怕的事情,正是我在做的事情。”
“可笑我战皇叔通在此囚笼纵横不败,却落入了自己的囚牢,被自身的藩篱禁锢……”
“可笑啊可笑,可悲啊可悲~”
“哈哈哈~~”
自怨自艾后,化作一个朗声大笑,不知不觉中战皇叔通站起了身来,会当凌绝顶一般的气度,送着笑声远远传出。
四方风起,八方云聚,恍若天地为之贺,此时的叔通,才真正有了化神道君的气度,战皇的威势。
“好!”
“恭喜前辈得脱藩篱,事若顺利,他朝再进一步,到那不可测之境界亦不为难。”
张凡亦是长身立起,抚掌大笑,所言所说正是其心中所想的。
战皇叔通与其说是被他说服的,倒不如说是自身的颖悟,他所欠缺的,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有人来捅破那么一层纸罢了。
此时恍然大悟,不再逃避的叔通,正如张凡所言的,只要能完整地融合元神,并占得主导地位,曰后一飞冲天可期。
叔通的大笑声犹自继续,仿佛欲将这无数年的积郁一口气宣泄出去,至于内外通明,直视本心的境界。
张凡在此时,却是陷入了另外一个问题当中。
“囚笼?!”
“叔通所言的囚笼是什么意思?是这方天地吗?”
张凡沉吟着,心中诸般念头纷至沓来。
战皇叔通这么多年来不离此地,是什么原因呢?他可跟另外一个怯懦如鼠,将自身封印入镇府石碑中的叔通不同,以其力量与战意,便是元神不全也当是化神道君中的高手,岂会那么容易为人所困。
至少至少,退一万步讲,看守此地的那个天人,决计不是眼前战皇的对手,一根手指就能撵死了。
“轰隆隆~~轰隆隆~~~”
恰在张凡深思之时,蓦然间,轰鸣之声响彻整个天地,由远及近覆盖了过来,就好像闪电划破苍穹,随即雷霆之声充斥天地。
“这是……”
张凡悚然而惊,张了张口,还没问出声来,便见得战皇叔通停下了笑声,却对那惊天轰鸣声恍若未闻,平静地望向了他。
“小兄弟,恕老朽无礼,未曾请教?”
叔通的那种平静态度,真正有了一种宗师凝如山岳般的气度,望之令人心折。
真正的强者,永远不是那种竭斯底里的狂躁,而是这种平静,不可测度的深邃。
张凡暗暗赞叹,只觉得自己当真唤醒了一头猛虎,真正的战皇,口中却未停顿,微笑着说道:“在下法相宗,东华真人,张凡!”
“见过叔通前辈!”
以叔通的身份地位修为实力,这声前辈当真叫得丝毫不冤枉。
“张小友,你可知道老朽是以何物塑造生灵?”
叔通淡淡一笑,除开在张凡提到法相宗三字时略有动容之外,其余时候都是一派平静。
“以何物塑造生灵?”
张凡愕然,他本以为叔通要说的是那不断加剧的轰鸣之声,还有恍若天地缩小般渐渐压迫过来的压力,完全不曾想到叔通要说的竟是此事。
看叔通这个态度,张凡也懒得多问,他都不畏,张凡又有何惧?
思路跟着叔通的问话而走,恍惚间张凡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叔通手掌划过瞬间凭空浮现的血色漩涡。
还不等他回答,叔通便已接着道:“创造生灵之根本,战意之源泉,都是同一个东西,想来小友已经猜到了吧?”
张凡微微一笑,道:“愿闻其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