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便要回临州了?”
柳寒瑶点点头,道:“也该回去了。”
姜妙不便多问, 也只好道:“那..我先回去了。”
柳寒瑶一笑,“你这么急,是为了见你那个郎君?”
姜妙脸色一红, 道:“你...”
“公主。”
柳寒瑶打断她,“您真的打算一直向他瞒着您的身份?”
姜妙一滞,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柳寒瑶却一笑, “罢了。”
她道, “本就是公主自己的事,是我多嘴了。”
她说完行了一礼, 便由着侍女扶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地从门前驶离, 姜妙在原地愣站了片刻, 察觉到有凉意落在自己眼睫上时,她才抬头看了一眼。
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十一月份的靖州, 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姜妙任凭雪花落在自己睫羽上,她眨眨眼睛,融掉眼皮上的凉意,忽然有些想明白了。
随之她看着漫天雪花笑了笑, 低下头从府门前离开。长街上人声鼎沸,似都在为这一场雪欢呼。
姜妙与他们擦身而过,忽然加快了脚步。
她握紧了拳头。
她想, 她或许应该告诉沈之言,她是谁。
..
沈之言站在风雪里。
他身上披着雪,青丝上也落满了薄薄的一层,而他心中如这场大雪一般,安静地出其。
为什么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
或许只是,不想见到她吧。
那夜她的眼神那么恐惧,看着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坠入地狱的恶魔,让他回想起来,胸膛里还隐隐地发涩。
以至于如今醒来,他竟不知该以何种心绪去面对她,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放任自己沉溺于这场梦境。
他自嘲一笑,垂下眼眸离开。
然而他步子尚未跨出去,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男声:
“之言?”
他脚步微顿,转头看了来人,随即瞳孔一缩,微微眯起了眸子。
杨国公急步走上前来,他头发全白,身形也有些佝偻,可脚步却十分沉稳,眼中满是惊色。
“真的是你?”
…
靖州城外官道上,谢舟正不耐烦地听小厮阿全碎碎念。
“小少爷,您这次回去可要好好给老爷道个歉啊。”
“行了行了!”谢舟挥挥手,“你不就担心他扣你那点月钱?小爷给你补上还不成?”
阿全刚要开口说什么,马车却突然一个急刹,随后缓缓停下了。
“怎么回事?”
谢舟随口问了一句,却听外面车夫道:“小少爷,前面不知哪家的车驾堵住路口了。”
谢舟一顿,随即掀开帘子跳下车,一抬眼,见前面的道路中央停着两辆马车,已死死地将路堵了个严实。
寒风吹过,让谢舟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大冷天被人堵住路口,饶是谁心中都会烦闷。
他走上前,语气有些不善,“谁啊,怎么在这儿挡路——”
随即他的话头断在了嗓子里,对面那站在雪地里,披着黛色厚斗篷的女子回过头来,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谢舟脑中一瞬间划过灯节那日,鹊桥之上那惊鸿一瞥。
柳寒瑶转过头来,也是微愣。
对面这位锦衣的公子,正是那日灯节之上不小心撞到的人。
她敛眉回身,歉意道:“抱歉,雪天路滑,马车出了些问题,耽误公子行程了。”
“啊...没事..哈哈..”
谢舟一时间竟有些语塞,随即才憋出一句话来:
“无妨..我这车夫倒是个驾车的老手,姑娘若是着急,兴许可以让他帮帮忙。”
柳寒瑶有些诧异,随即浅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公子了。”
“无事无事。”
女子浅笑盈盈,谢舟傻笑了半天,才想起来自报家门道:“在下临州谢家谢舟,敢问姑娘是...”
此番问话实在有些逾越,但柳寒瑶却丝毫不在意,微微回了半礼,道:
“家父肃衣侯柳宜和。”
谢舟心中一惊,她竟是肃衣侯家的小姐?
他复又用余光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女子身材消瘦,面有病色,可她眸子却十分清亮,谢舟余光不小心撞进那双眸子,又赶紧移开视线。
二人一时无言,马车修好之后,柳寒瑶才道:“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待我回到临州,一定再重谢公子。”
谢舟摆摆手,脸色微红,讷讷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柳寒瑶一笑,转身搭了侍女的手正要上车,忽听一声鸟的长啸,霎时间,从道路两边便突然冲出一群拿刀的黑衣人。
“哼,得来全不费工夫!”
匪首哼笑一声,正欲招呼人动手,身边下属却有些犹豫,“二当家,这就是那位公子要我们抓的人吗?”
“一男一女,女的粉裳,男的青衣,怎会弄错?”
匪首不在意的挥挥手,心中只想着那箱银子,谢舟却眉头一皱,下意识伸手将柳寒瑶护在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
匪首笑了一声,“少废话!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柳寒瑶一怔,一阵粉末随风飘来,随即她眼前一黑,立时倒在地上。
靖州城外若虚山中,司徒鹤正缓缓抚摸着鹰眼的毛发。
“这位..公子..”
匪首张大林搓着手,一脸贪色,“人已经按您的吩咐抓来了,这银子?”
司徒鹤下巴一抬,便有人打开了身前的箱子,只见那箱中满满当当,皆是白花花的银子。
张大林乐的合不拢嘴,忙叫人抬了箱子,下去庆贺了。
“大人?”
“您为何要与这些..宵小之徒合作?”
司徒鹤抚摸鹰眼的手一停,冷哼道:“靖州是二皇子的地盘,我们自然不能让他们发现是锦衣卫动的手。”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人在哪儿?”
“就在前面。”
司徒鹤眸子一眯,随着下属的脚步进了一间屋子,待那少女头上的黑布被摘下来,露出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时,司徒鹤脸上的笑意逐渐僵在嘴角,随后低声怒道:“蠢货!”
瞧见抓错了人,下属也是一惊,慌忙问:
“大人,那..那怎么办?”
司徒鹤眼中怒气横生,他闭了闭眼,勉强压住眸中情绪,半晌突然睁开眼睛道:“取纸笔来。”
红绿楼中,姜妙推开门,屋内被子齐整,却不见沈之言的身影。
她身形一顿,忙去看床头的包裹,心想他别不是回临州了吧?
待瞧见熟悉的衣衫,姜妙这才松了口气,猜想他或许出门去换药去了,便转身去倒水喝。
“噌———”
一发箭矢破空而来,擦过姜妙的发梢死死地钉在屏风上,尾羽狠颤,发出一声嗡鸣。
姜妙反应迅速,一个翻身躲进死角,方一抬眼,便看见屏风上除了那只箭,还钉着一封信。
姜妙眸光一紧,几步上前取下信来,粗粗扫了两眼,心中一寒。
随后她抿了抿唇,取出纸笔铺开信纸。
半晌,姜妙披着斗篷出了门,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一封笔墨未干的信静静地落在桌上。
雪越下越大,靖州城外广阔的山野中,姜妙披着藕色的斗篷,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上。
她走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看见司徒鹤黑衣黑裘,肩头栖了只鹰,正缓缓从林中走出来。
“来了?”
他轻笑一声,似乎如平常的问好一般。
姜妙面无表情,一双眸子漆黑而又谨慎。
“我来了,你就放人?”
“自然。”
司徒鹤道,“锦衣卫向来最守信用。”
姜妙冷笑一声,正准备上前,司徒鹤却突然打断了她:“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