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话呢你!别以为自己有点姿色就能目中无人啊!”
秦韶华还没回应什么,没想到,赵立第一个站起来和那女子对垒。
“你说什么?”那女子盯住赵立,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可眼神却变得锋利如刀,“你是哪家的?”
“你管我是哪家的!”
赵立朝她抬了抬下巴,然后低头和秦韶华解释,“别理她。她是建恒王妃的外甥女,背靠着建恒王府整日招摇,自认是天下第一美女呢。大家不过是看在建恒王府的面子上给她捧捧场罢了,嘁,还真当自己是天仙,谁都得围着她转!”
秦韶华想了一下,想起建恒王是齐王的堂兄弟,比亲王低一等的郡王,乃是个不管事的闲散王爷,整日斗鸡走马而已。建恒王妃出身于底层官吏之家,身份低微了一点,但因为年轻时姿色十分出众,就被喜欢美女的建恒王选作了正妃。原主秦大小姐曾和建恒王妃有过几面之缘,记忆中,那的确是个漂亮的人。
琴台旁的女子,眉眼间和建恒王妃还真有几分相似处,也难怪她高傲如此。
秦韶华问赵立:“她姓什么?”
“姓陈,闺名好像叫玉菱?自从去年及笄之后就住进建恒王府了,跟着王妃到处去贵门做客,等着吊金龟婿呢。”赵立言语间对那女子颇为不齿。
“她家里是?”
“她爹是个县令。”
秦韶华于是对陈玉菱有了初步了解。
身份低微,自视甚高,准备像姨母一样嫁入皇族或高门,因此容不得其他女子在公众场合把她比下去,阻碍她露脸扬名。
秦韶华站起来,隔着人群朝陈玉菱笑笑,“你也知道我是齐王府的婢女?”
陈玉菱高傲地扬起脸庞,抿了抿涂着玫瑰色胭脂的红唇,不予作答。仿佛和秦韶华说话让她失了身份似的。
秦韶华接着问她,“那么你又是谁?”
陈玉菱继续不回答。
她的丫鬟重重哼了一声:“凭你也配打听我们家小姐?你听好了,我家小姐是建恒王妃的亲外甥女,货真价实的名门淑媛,岂是你这种卑贱之人能比的?”
“退下,不要失了分寸。”陈玉菱轻轻皱起秀眉,作势责怪丫鬟。
丫鬟低头:“是,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不能忍受卑贱之人和您挑衅。”
“心平气和,不与人争。教过你的道理你都忘了么?”
“是,奴婢再不敢了。”
丫鬟乖顺退下。
秦韶华这回十分确定,自己的确是遇到奇葩了。
这一主一仆双簧唱得好,自问自答未免太欢快了。她不过问了她们两句话,哪里招出这么多闲篇来?敢生是借着机会展现她们宽宏大度、修养良好呢?
但问题是,她们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根本就与“心平气和不与人争”不沾边啊。
秦韶华有点后悔自己站出来了。
这种奇葩,让她们口舌上占个上风又何妨,和她们对垒只会拉低自家水准。
不过,既然站都站出来了,就把过场走完吧。毕竟她现在被贴上王府侍女的标签,脸面就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了,还连带着齐王的面子。
要是齐王的侍女轻易就被人撵走,齐王大人的脸该往哪搁?
“失礼。陈小姐原来是位‘名门淑媛’,不知出身哪户高门?”秦韶华顺着陈玉菱丫鬟的话发问。
那丫鬟再次忍不住插言,“你没听见吗,我们小姐是建恒王妃的嫡亲外甥女!”
秦韶华含笑看住陈玉菱。
陈玉菱脸色一红,颇为羞恼。
丫鬟没听出来,她可听出来了,秦韶华这是问她的父族呢!毕竟所谓名门淑媛,靠的都是父亲的地位,顶多再靠母亲,还没听说过有靠姨母的。她虽然是建恒王妃的外甥女,但距离名门淑媛显然还有一段距离,秦韶华这是抓住了丫鬟言语中的漏洞,故意给她难堪。
贱人!陈玉菱暗暗骂了秦韶华一句。
“住嘴,不许再胡言。”她呵斥丫鬟退后,对秦韶华皱起眉头,“我已经说过这里不需要多余的婢女,你还不肯走么?”
“那么淑媛陈小姐是在赶我了?”
陈玉菱扬脸,“是又如何。”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输了气势。
秦韶华就问她,“你当众呵斥齐王府的人,对齐王殿下不敬,请问倚仗的是什么?”
“我……我哪有对齐王殿下不敬?”
陈玉菱吓了一跳,赶紧撇清。
她虽然对朝廷上的事所知甚少,但也从姨父建恒王嘴里听过齐王大名,更知道建恒王对齐王很是敬畏。她怎敢担负不敬齐王的罪状?
秦韶华追问,“那我好好坐在这里又没妨碍你,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出言不逊,践踏我的尊严,非要让我低头退避?”
“我……”
陈玉菱发现情况不对。
往日里要是有谁对她不敬,只要搬出建恒王府对方都要乖乖低头,但今天显然是踢到了铁板,没想到秦韶华不买她的账。
还给她安了不敬齐王的罪名!
那一句“践踏我的尊严”,就像是说她践踏了齐王的尊严似的。她怎么敢当……她姨母再怎样也只是个郡王妃,齐王可是货真价实的亲王啊!
“你不要血口喷人,拉三挂四,我只不过是说这里服侍的人够了而已,哪有不敬齐王府的意思?”
“哦,这里服侍的人够了,所以不需要我……若是人不够,莫非我还要给你端茶倒水么?你这是把我和你的丫鬟等同看待了吗。”秦韶华笑容收敛,严肃了神色,“还说没有对齐王不敬,难道你以为你能随意使唤齐王跟前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
陈玉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答不上来。
秦韶华的逻辑没有漏洞,她根本无法反驳。
众目睽睽之下被问得哑口无言,她觉得丢脸死了,而且还背上了不敬齐王的罪名,要是被姨父知道了……会不会把她赶出建恒王府?
那她以后怎么办!
此时的她,再也做不出方才的高傲之态了。
心里慌慌的,她一着急险些跌倒,双手下意识一扶桌面,不小心就碰到了长琴。嗡……长琴发出杂乱的轰鸣。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但同时,也陡然给了她灵感。
念头电闪,她急中生智,“我没有让你服侍的意思!只是我们正在这里品茶听琴,在座都是精通音律之人,恐怕你在这里无聊,请你去别处散心罢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她话一出口心头大定,“我一片好心,你怎能反过来指责我。”
旁边赵立不干了,“陈小姐你这意思,是说秦姑娘不通音律,是个粗俗的人?你可别把人看低了!”
秦韶华微窘,这位赵公子真是热心肠得过分啊。
她还真就不通音律。
陈玉菱抓到救命稻草之后,得理不饶人,“秦姑娘宫中服役多年,现在又忙于伺候齐王殿下,哪有时间钻研音律。我可是为她脸面着想的一片好心。”
“秦姑娘!证明给她看!这女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谁都不如她呢。”赵立一脸义愤对秦韶华说,“亮一点本事出来堵上她的臭嘴!”
秦韶华看看场地中央的长琴。
不会弹。
那边,陈玉菱眼睛一亮。怎么,姓秦的沉默不出声,果然不通音律啊!
于是忍不住得意一笑,“秦姑娘,既然那位公子请你亮点本事出来,不如你就献上一曲?大家聚在这里都为听琴,你与我赌气也罢,和大家消遣也罢,只要弹出来,我自然与你低头道歉。怎么样?”
心里大乐。姓秦的,看你怎么丢脸吧!
赵立道:“秦姑娘来一曲,让她闭嘴!这厮烦透了!”
场中众人原本多在低声说话,一边看热闹一边议论,这时候却全都静了下来,等着秦韶华作答。不少人露出期待的表情,尤其是先前被赵立点名的那几个粉丝团似的年轻公子,尽皆满眼放光看住秦韶华,等着她有所动作。
秦韶华发现自己被赵立坑了。
此情此景,若是她直接说“不会”,就连带着把齐王和自己的脸全丢了。
但长琴她是铁定弹不了的。
想起上辈子和师傅学武的时候,师徒两人住在荒无人烟的深山密林里,闲来寂寞时,师傅经常以竹做笛吹曲子消遣。她跟着学了几支曲子,勉强还可献丑。
遂问:“场中可有笛子?”
陈玉菱扬脸一笑:“笛子可没有。秦姑娘专挑我们没有的东西,看来是不想献艺了。”
她的丫鬟接口说:“是不想献艺呢,还是根本就不会呢?”
陈玉菱作势呵斥,“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损人家的脸面。”
“是,奴婢受教。”
主仆两个又开始红脸白脸。
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这时候,一直没出声,坐在一边闲散看风景的魏清狂突然站起身,在众人注视下走到秦韶华面前,解开腰间佩戴的装饰锦囊,拿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精巧玉笛来。
巴掌大小,温润可爱。
“可以么?”他温声问。
秦韶华接过玉笛看了看,“可以,多谢。”
“秦姑娘请,在下洗耳恭听。”魏清狂微微一笑。